第25章 有一番道理

良久，火山噴發引起的地震漸漸平息，雅蘭黛站在大街邊，失神的看向周圍。

昨天他們在吉普車裡看到的城市，夜裡有著朦朧的美，此刻清晰的看到了它的醜陋。因為地震的影響，建築普遍不高，以平房為主，牆體上滿布的裂縫，隨處可見的斷壁殘垣，都在扭轉著她對地球美好的想象。

甚至有些街道的空檔里，因為原本的建築倒塌了，人們就用枯草和樹枝搭起簡易的窩棚，權當容身的場所。這一切，都超乎她的想象，不能跟他們來的那棟管轄大樓相提並論。

街上的人比昨晚他們來的時候少了許多，想必青壯勞力是出去幹活了。

李爺爺應該也是挑這個危險程度最低的時間檔，帶他們來看看真實的地球生活。

「咦，你們在煮什麼呀？這麼香！」看著看著，他們經過了一間窩棚，架在火上煮的肉湯散發著一股香味，雅蘭黛好奇的上前問道。

「是老鼠肉啊。」一個半大的男孩兒，拿著鐵勺子一邊攪拌一邊對她說道。可不是嘛，地上還有老鼠黑亮的皮堆著呢，皮上帶著斑駁的黑紅血跡。

嘔～，雅蘭黛再也忍受不住，跑到街邊蹲著嘔吐起來。

「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左丘輕車熟路的上前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

「什麼不舒服，是他們在煮老鼠肉吃。」雅蘭黛皺著眉，乾嘔了一會兒，在他的攙扶下，下意識的將手放在了肚子上，輕輕撫摸著。她能感覺到裡面小生命的悸動。

李爺爺站在他們側面，把他倆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雅蘭黛微微隆起的小腹，讓他若有所思的停頓了片刻。

一路走過去，觸目驚心的場景已經讓他們說不出話了。

經受病痛折磨的老人，在床鋪上低聲呻吟。受了傷的人，用骯髒的繃帶吊著胳膊，絲絲乾涸的血跡還留在上面。滿眼的小孩子們，都是細胳膊細腿的，顯然是營養跟不上。

「為什麼不給他們更好的條件，這樣做太沒人性了。」雅蘭黛眼中噙著淚花，無法想象普通地球人的生活如此艱難。

在空中之城，雖然飯菜味道不太好，起碼每個人不用為吃飽肚子發愁。那些老人的病痛和傷勢，小診所里幾分鐘就可以恢復健康。

「你現在知道一碗米粥和包子的價值了吧？別那麼天真，如果讓他們過上和我們一樣的生活，將會是巨大的災難。」李爺爺眯縫著雙眼看向遠處，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確實，地球上還有上億人口倖存，在有限的土地上，都能過上天空之城的生活，是不現實的。雅蘭黛和左丘無法開口反駁，只能默默的陪著李爺爺站著。

「我帶你們去我管理的農場看看吧，想去嗎？」李爺爺指著遠處問道。

「想去，怎麼去啊？遠嗎？」雅蘭黛沒心沒肺的答應著，眼前的景象太過揪心了，也許農場里要好很多。

「不遠，就幾十公里，我們坐車過去。」李爺爺不知道沖誰打了個手勢，很快就有一輛跟昨天差不多的吉普車停在了他們身邊。

一路飛馳，車出了城，沿著柏油大路開向遠方。

近處，有高低起伏的田野，帶著惹人愛憐的綠色作物滿布其中，操作著機器的人們在其中辛勤耕耘。而田間地頭更多的，則是大煞風景的荷槍實彈警衛，防止人們偷取糧食。

遠處，有高大的礦山機器模糊的身影，傳過來沉悶的作業聲。窗外的風是帶著熱氣的，車裡雖然開著空調，依然顯得沉悶，雅蘭黛在晃晃悠悠中，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蘭黛，醒醒，我們到了。」左丘在她耳邊輕聲叫著。

坐在前排的李爺爺，很是無奈於他倆稚嫩到不注意掩飾身份的細節，卻又膽大包天的逃跑，只好苦笑著先下了車。

「到了嗎？我覺得好累，先讓我再睡一會兒。」雅蘭黛有些身心疲憊的不願意起來，左丘只好強拉著她下車。

「這棟樓是我辦公休息的地方，今晚你們也在這裡過夜。」李爺爺指著吉普車旁邊的一棟小樓說道。

小樓沒有青石城的大樓雄偉，只是兩層青石的建築，少了周圍的圍牆，但同樣有很多警衛在站崗。

「咱們這是去哪兒？」雅蘭黛見李爺爺沒領著他倆進樓，有些不情願的問道。

嘔吐了一回，又睡了一路，她現在還有些反胃呢。早知道自然懷孕的滋味這麼不好過，當初也許不應該那麼倔強。

「參觀農場呀！你身體不舒服？沒關係，我們開車去。」李爺爺很是體貼的招手叫過來一輛小電瓶車，等他們坐上去之後，親自開著車，很是平穩的開向了附近一排排閃亮的大棚。

甫一走進大棚，一股牲畜的腥騷味道撲面而來，熏得雅蘭黛差點轉身而逃。大棚里是圈養的奶牛和生豬等家畜，儘管整體環境明亮整潔，但無孔不入的味道還是遮擋不住。

快速走過牲畜圈養區，他們來到牛奶包裝生產線旁，一瓶瓶剛高溫消毒的牛奶，正在進行包裝，熟悉的銘牌映入左丘和雅蘭黛的眼中，這不就是他們在空中之城日常喝的牛奶嗎？！

如果說之前的各種場景，讓他倆將空中之城和地球有明顯的區分的話，這一瓶瓶牛奶才讓他倆有將兩地聯繫在一起的感覺。但是這感覺，飽含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觸動，而其中比較明顯的，是愧疚！

青石城的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而他們經常在抱怨飯菜的味道，甚至有時候隨手將喝不完的牛奶倒掉。

接下來參觀蔬菜生產包裝基地、釀酒基地等等，他倆已經提不起最初的好奇心，只是默默的跟著李爺爺走馬觀花的看著。

「長官，這批葡萄酒沒釀好，有些發酸的味道。」在葡萄酒窖里，左丘陪著頗有興緻的李爺爺在品嘗紫珠，負責釀酒的師傅小心翼翼的說道。

「嗯，確實不太好，這批有多少瓶？」李爺爺舉著閃亮的玻璃杯，面無表情的說道。

「大概有一千瓶吧，不算太多，好在咱們有庫存，不會耽誤供應。」師傅想了一下回答。

「那就好。你們倉庫的人每人領兩瓶，剩下的全部倒掉吧。」李爺爺不容置疑的下了決定。

「好嘞，謝謝長官。」師傅喜笑顏開的去了，留下左丘和雅蘭黛目瞪口呆。

「真的很難喝嗎？我嘗嘗。」雅蘭黛一把拿過左丘手裡的杯子，品了一小口。「這也不算難喝呀，雖然是有點酸，味道挺不錯的。」

左丘剛才品了，他也沒覺得多難喝，酸了一點，完全可以接受的程度。在空中之城的飯店裡，紫珠要花不少積分才能買一瓶，可在這裡，卻說倒就倒掉了？

「為什麼不能送上去，或者給青石城的人喝？」雅蘭黛心直口快，將左丘同樣的想法問了出來。

「落日會是要保證空中之城的供應的，無論是數量還是品質。如果以次充好，上面的人們會覺得我們敷衍，他們可沒有下來看看的時間和耐心，會覺得落日會工作不儘力。我不倒掉的話，會影響整個落日會的形象。

至於你說給青石城的人喝，那就更不行了。不能讓他們對生活有更美好的奢望，否則會出大亂子的。好比你們倆吧，吃慣了空中之城的人造肉，一下子吃到了青石城的紅燒肉，就有了對比，再讓你們吃人造肉就會覺得不滿足，覺得降低了檔次。

人不能有太多慾望，慾望是萬惡之源。」頭髮花白的李爺爺，品著溫度適中的美酒，嘴裡念念有詞的說著，竟也有一番道理。

『且，你倒是慾望滿足了，純屬站著說話不腰疼。』雅蘭黛心裡鄙視著他，嘴裡卻不敢這麼說，而是用可惜的口吻繼續說道：「反正倒了很可惜，拿到青石城去賣，哪怕少收點兒錢也好啊。」

「少收錢？你說我們要錢做什麼？所有的礦山、農場、資源，都是我們落日會在掌握，錢有什麼用？錢只是流通工具，對他們日常生存有用而已。」李爺爺笑著搖搖頭，對雅蘭黛的天真有了充足的認識。

霸道、土匪……雅蘭黛對李爺爺的側影撇撇嘴，翻了個白眼后無話可說了。

「中午在我這裡吃飯，下午我帶你們去看看風景。」李爺爺宣布農場參觀結束，快到中午了，大方的請他們吃飯。

風景，這裡還有風景？雅蘭黛他倆頓時又被勾起了好奇心。

吃過跟昨天晚飯差不多的飯菜，他們也不要求休息，坐上吉普車離開了農場，快一個小時之後，遠遠的，就能看見與青石城附近完全不同的景象。

青石城附近的山巒和平地，除了適合耕種的田地和農場外，幾乎看不到高大的樹木，都是稀疏的灌木叢或者野草地，赤紅的土壤和岩石顯露其中。

而他們前方所見到的，居然是一整片平原，鬱鬱蔥蔥的高大樹木佇立在邊緣地帶，阻擋了風沙的侵蝕。

吉普車從樹木中間的小路疾馳而過，隱匿在各個位置的警衛，從望遠鏡中就看到了車牌，絲毫沒有阻攔的舉動。

車子在一片十幾米高的石牆前停了下來，李爺爺當先朝台階走去，左丘他倆走近后看著圍成一圈、當中有幾個豁口供人出入的石牆，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地球的眾多文明古迹，在多年的災害中所剩無幾，這圈石牆是曾經的三教聖地的僅存文物，前人花了很多人力物力將它保存在這裡，希望有一天，地球能夠平息下來，文明古迹能長久留存下去。」李爺爺撫摸著石牆的縫隙，面帶追憶之色。

空中之城的人們，大部分沒有宗教信仰，他倆對於三教聖地也沒任何了解，見李爺爺的神態，心裡嘀咕著，莫非他還有宗教信仰不成？

「我跟你們一樣在空中之城長大，之前對於地球上的文明也不太了解，來了這裡才有時間有心情研究前人留下的文化。這些文化是空中之城的基礎，沒有他們就沒有現在的探索宇宙，值得我們用最大的敬意去膜拜。」李爺爺鄭重其事的說著。

他倆此時哪能靜下心來跟李爺爺探討前人文化，只是有樣學樣的雙掌合什表達敬意。

轉過石牆后，隔著一層樹林，他們又來到了一處雄偉的大殿前。比起那圈石牆，大殿明顯保存完整的多，門框窗戶、楹聯擺件都十分整齊。

「這是原本青石城所在的文明區域留下的，擁有幾千年的歷史，可惜就剩了不多的文物。」李爺爺指著大殿中間的香爐和周圍幾個栩栩如生的人物泥塑介紹。

「這個我看到過，是道家人物。」雅蘭黛指著一個身著綵衣，眉目如畫的泥塑興奮的說道。

「想不到你還知道的不少嘛！」李爺爺有些意外的用手指點了點她誇讚著。

「我喜歡看書，了解地球的文明歷史，所以才決定離開空中之城的。李爺爺，我覺得地球比我想象的差了些，但也不算太差，我倆想留下來……」雅蘭黛抓住機會表達她的心思，想著有李爺爺的照顧，他倆留下來肯定沒問題。

「現在不討論這個問題，咱們先看古迹。」李爺爺笑了笑，根本不順著她的話題往下說，背著手，自己朝更深處走了。

「怎麼辦呀？要是他不管我們，難不成咱們也住窩棚吃老鼠？」雅蘭黛犯愁的問著左丘。

如果讓她過街道上那些人的生活，她還不如死了算了。

「為什麼一定要他管呢？我有體力，有知識，難道還能讓你和孩子餓死？再說了，李爺爺對我們這麼好，肯定不會不管我們的，哪怕讓我當個警衛，也可以在青石城立足啦！」左丘看著她令人心疼的表情，先是豪言壯語一番，看著李爺爺遠去的背影讓她安心。

「你說的對，我的腦子不像以前那麼好使了，都怪你！可他不表態，我心裡沒底呀。」雅蘭黛先是手撫肚子埋怨了一句，把反應遲鈍歸結為懷孕的緣故。

他倆嘀咕著悄悄話，正準備追上李爺爺，卻看見他對著手上的手錶在說著什麼，腳步匆匆的迴轉過來。

「都是你們倆惹的禍，咱們快回去吧。」李爺爺故作慌張的對他倆說道。

「怎麼了？」左丘連忙問道。

「剛收到復聯那邊傳來的消息，他們要在我們回去的路上伏擊。」李爺爺腳步不停的朝吉普車那邊走，臉上露出讓你們看看兇險的得意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