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君王死社稷
「陛下，微臣要參王家彥一本，他這是要險陛下於絕境之地，用心之險惡，令人髮指，當罷免其官職，貶為庶人，永不錄用。」
朱由檢話剛落，一個蠻橫而有充滿興奮的聲音就傳來。
他側頭看去，是兵科都給事中袁弘毅。
袁弘毅話落，緊接着又有數位言官大步跨出，紛紛彈劾王家彥。
「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陛下乃萬金之軀，怎可自陷絕境，王家彥如此不顧陛下安危，其心可誅，當逐出朝堂。」
「陛下，微臣懷疑王家彥已經和李自成私通，否則如何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
看着一群言官口噴唾沫，朱由檢臉色不由陰沉了下來。
如果這群臣中，他最討厭那些人，那麼無疑就是這些言官。
這些言官本事沒有，卻喜歡亂懟人，而且逮住了就不放。
他們自詡清流，以強諫君王為傲。
如果君王不聽，他們甚至敢做出辱罵之舉。
而如果君王敢對他們下手，那麼他們就敢撞殿柱自盡，以全其千古流芳之名。
面對一群不怕死的瘋子，就算是皇帝也怕。
畢竟一個不好就是昏君暴君之名，轟傳天下了。
如果是以前，面對這些瘋子，朱由檢說不得還會退讓一下。
可是現在，他正愁手中的屠刀，不知道該如何斬殺。
朱由檢眼睛微微眯起，淡淡道：「哦，既然諸位愛卿都覺得王卿建言不妥，不知道你們有何高見？」
「招安！陛下，微臣建議派人和闖賊議和。
那闖賊不過是一驛卒爾，貪鄙無謀，只要賜以高官厚祿，其必然對陛下感恩戴德。
屆時陛下再令其北上蒙古，攻入遼東，與山海關吳三桂左右夾擊，必然可以絞殺滿清建奴，從此天下可平。」
一個都察院僉都御史侃侃而談，他意氣風發，指點江山。
似乎平定天下，不過如囊中探物般容易。
此人說完，一大群朝臣紛紛附和，甚至已經開始推薦起出使的官員了，為此爭得面紅耳赤，這讓朱由檢看着，不由青筋暴起，心中怒火洶湧。
李自成都快打到北京城了，現在招安還來得及嗎？
大明王朝都是些如此的酒囊飯袋，如何不亡！
就在朱由檢想要舉起屠刀時，突然一個疾呼聲傳出：
「陛下，臣以為萬萬不可，當初闖賊數次降而復叛，根本毫無信義可言，其所求者，絕非高官厚祿這麼簡單！」
朱由檢看着滿臉正色的刑部右侍郎薛簡，心中的殺意不由微微一緩。
看來這朝中，還是有些忠臣的。
他點點頭，和聲說道：「那愛卿以為該如何？」
「陛下，我們投降吧！」
轟！
殿中群臣嘩然，紛紛看向薛簡。
朱由檢臉上更是殺機畢露。
但是薛簡卻依然不懼，似乎很享受群臣的震驚。
他昂首挺胸，聲音激昂地說道：「陛下，我大明王朝如今之局，乃如同重病之人，體生腐肉，唯有快刀割掉，才可能有痊癒的機會，否則必然禍及全身。
而闖賊便是我大明王朝身體上最大的腐肉，必須割掉，因此微臣建議，當向闖賊投降，割淮河以北之地，然後遷都南京，與闖賊划江而治。
如此有兩大妙處，一則可以麻痹闖賊，畢竟闖賊乃一驛卒爾，目光短淺，就算是割讓半壁江山給他，他也不可能治理得好，而我們則乘機全力經營江南，以圖東山再起，他日我們北伐，定可輕鬆收復失地。
二則可以讓闖賊為我們抵禦滿清建奴的屏障，我大明王朝近數十年，局勢日益糜爛，其主要原因便是因為遼東建奴之事，它就像是一個無底洞，不斷吞噬着我大明的血肉。
如果捨棄遼東，那麼我們大明便等於頑疾去其二，可輕鬆上陣。」
薛簡話落，殿中一片寂靜。
但是隨後沒有多久，殿中便再次沸騰了起來，許多大臣紛紛興奮不已，似乎找到了中興之路，於是紛紛出言附和。
「陛下，臣以為薛侍郎言之有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啊，反正在淮北之地，年年天災不斷，捨棄掉也無關緊要。」
「我大明精華之地乃是江南，不僅錢糧無數，更是才子輩出，待我們遷都南京，重振朝綱，必定可以快速強大起來，北伐還都。」
………
朱由檢怒氣洶湧，殺機盈胸。
看着下方指點江山的群臣，他再也無法遏制心中的殺意，因為薛簡之策看似周全，實際上卻是要置他於死地啊。
想他堂堂一國之君，竟然要向流民賊請降，他日他還有何威信，統帥群臣？
恐怕天下人，將沒有一人會把他放在眼裏。
屆時中央朝廷威信盡失，各地總兵必然會割據稱雄，到時候天下紛亂，大明王朝只會滅亡得更快！
就更別說，江南乃是東林黨的大本營了。
一旦遷都南京，他恐怕直接就是成為一個傀儡，詔令難出皇城。
但可悲的是，薛簡如此謬論，竟然引來群臣附和。
要說他們不明白，朱由檢是一萬個不信。
畢竟這群人都是內鬥高手，豈能夠看不出這樣的結果來。
但是群臣卻依舊附和，這隻能夠說，他朱由檢這個皇帝，已經沒有被人放在心上了。
只有能夠活命，只有能夠繼續享受榮華富貴。
犧牲他一個皇帝，根本沒有人在意。
「荒謬，薛侍郎你到底是何用心，竟然獻出如此毒計，要陷陛下於不忠不孝之地？」
一個穿着綉有仙鶴緋袍的老者站了出來。
他長袖一揮，手指著薛簡大聲呵斥。
此人乃是三公之一，太子太師兼禮部尚書馮思靜。
面對馮思靜的呵斥，薛簡面色漲紅，就要反擊。
可是馮思靜卻轉頭朝朱由檢一拜，根本沒有理會他，爾後抬頭說道：「陛下，我朝祖訓，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陛下豈能夠違反，老臣願意追隨陛下，就算是為國殉葬，也絕不能夠投降，更不能夠割地。」
馮思靜聲音悲切，讓滿朝動容，就算是朱由檢，也不由心中感動。
看來朝中還是有忠臣的，雖然已經老朽，沒有多大能力了。
朱由檢正要嘉獎他一番，就聽到馮思靜繼續說道：「然，君王可以死社稷，但是我大明王朝的國統，卻不能夠這麼斷了，因此微臣建議，派人護送太子前往南京，一旦陛下為國殉葬，太子便即刻在南京登基，以繼承我大明國統。」
朱由檢看着滿臉正色的馮思靜，先前的感動，此刻卻全部化為了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