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被人裹脅
面對薛盛兇狠的眼神，馮雁不以為意。
此刻，院長柳傑繼續講道：「本郡之人都知道我河東盛產苦鹽，農物等，雖說不愁吃喝，但距離強盛尚且不足。加之我郡身處胡人之境，常年戰亂、環敵伺繞，因此強盛乃刻不容緩之舉。因此，此次文章題目為《學以致用，強我河東》！請眾位學子入席！」
眾人一聽紛紛點頭贊同，坐擁鹽池等同於懷璧其罪，沒有強盛的力量根本守護不了這座寶池，更守護不了一方安寧。
學子們紛紛坐到座位上，有人凝神屏氣苦思良策，有人搖頭晃腦自言自語，也有學子開始研磨書寫，似乎心中已有腹案。
正在此時，只聽薛強旁邊的一名中年人悠悠言道：
「聽聞京師來人，想必朝廷對我河東郡多有關切，不如請朝廷特使也參與其中，共襄盛舉。」
「哦？朝廷派人參加此次舉賢？」
「哈哈，我河東郡乃風水寶地，連朝廷也這般重視？」
「莫不是朝廷派人來物色官員？我定要取得好成績！」有的家族子弟暗自猜想
「哪位是朝廷特使？」絕大多數學子根本不認識馮雁。
……那名中年男子的話語引得人群議論紛紛。
薛強淡淡一笑看向馮雁，目光中透著難以捉摸的用意。
馮雁也報以淡淡一笑，欣然走下閣樓。
不順著薛強的意思，咱也離不開河東郡呀，實屬無奈。
找了一個最近的席子，馮雁盤腿坐下開始研磨。
振興河東？這個命題對於馮雁來說實在簡單，往大了說，科技興邦、人才戰略等可闡述之。往細了說，從戰備提升、科學管理、生活水平、教育水平、生產工具、道路交通、農業開墾、工業發展、商業貿易等，也可闡述。
即使是鹽池提純，就是一個極大的促進。
在河東郡幾日，馮雁見到的鹽也屬於粗鹽，甚至有點苦，這就是不會提純造成的。如果像「晉隆商號」那樣能提取精細的白鹽，也是一種質的飛躍。
馮雁心裡在琢磨，有沒有必要把這個方法寫進文章，想了想，為了造福當地百姓，還是寫進去吧。
就當科普。
洋洋洒洒寫了七大張紙，馮雁依然覺得不夠用，因為一個地區的發展，涉及的要素太多了。為了講清楚這些要素，還得舉例說明，甚至還畫了一些草圖用以解釋。
一個時辰很快過去，接著兩個時辰又過去。
本來可以寫得很快，無奈毛筆寫字遠不如炭筆方便，還得自己研磨，還得防止墨汁掉落，還得寫繁體字。
當馮雁收筆的時候，赫然發現眾人正看著自己。
「咋回事？」馮雁有點懵。
環顧四周，只見那些學子已經離開了坐席，就剩自己一個人了。
「咕嘟咕嘟……」馮雁覺得有些飢餓，看了看天色，應該是下午了。
太過專註，沒想到自己寫了三、四個時辰。
院長柳傑走到近前說道：「沒想到馮大人如此用心專註，竟然寫了滿滿十張紙！」
馮雁詫異地看了其他桌案，大部分人只寫了四五張紙。
「壞了，太投入了！」本來想藉此機會，結合當前時代總結一下自己的思想，沒想到一股腦寫在了文章里，雖然有意遮掩一些關鍵信息，但大致的構思已經體現出來。
「要不，取回幾張吧。」馮雁犯愁道。
這些思想精華留在這裡，好像不太合適。
「不可！」一名年紀稍大的人制止道，聞言看去，正是東側閣樓裴家的一位長者。
柳傑見老者開口，笑道：「裴老說的是，既然寫出，斷沒有收回的道理。本院長也想一睹少監大人的文采。」
柳傑剛說完，惹得眾人一片驚訝之聲。
「朝廷特使竟然是少府少監！」一名白衣學子驚嘆道。
「實乃罕有之事！」
「王兄，少監是幾品官？」一名學子扭頭問道。
旁邊的一名學長模樣的人回道：「按照大秦朝制，少監應屬從四品……不過，也可能是從三品。」
「從三品？大官啊！」
「三品？豈不是比郡守大人高一個級別啊！」
面對眾人的言語，馮雁無奈搖頭，自己堂堂一名京師要員，竟被裹脅。
將所寫文章交給柳傑，馮雁拱了拱手走向閣樓。
閣樓一層，自己的隨行官員坐在此處，見馮雁走來眾人紛紛起身施禮。
「大人好文采啊，竟書寫了大半天。」尚署令賈正笑眯眯的說道。
「正是，大人學富五車，區區一篇文章不在話下。」
「大人久坐定然累了，諸位快讓開。」
馮雁眼睛一瞪，根本不加理會，徑直走向閣樓。
眾官員面面相覷，不知大人為何生氣。
申秀眼珠子一轉低聲道：「大人是被薛家的人裹挾，方才參加舉賢。有失朝廷顏面啊！」
「哦……對、對、對！」
「嗨！多嘴了！」
……
馮雁剛坐下，只聽柳傑院長拱手笑道：「今日文章考核已經結束，請諸位明日再來。明日清晨，將評選出文章排名。」
眾人聽到此話紛紛起身。
馮雁與郡守裴、郡丞柳憑又聊了一會，這才起身離去。
一路上，依然有薛家軍嚴密看押著，除了作坊別無去處。
回到作坊，馮雁帶著眾侍衛練了一個多時辰武藝，雖說天氣炎熱，但酣暢淋漓之感尤為舒爽，尤其沖個冷水澡更是舒坦。
與此同時，書院一堆人圍著一百多份試卷逐個審閱。
有書院的老師，有郡府的文書、官員等，就連幾大家族的家主、郡守與郡丞也在幫著審閱文章。
「嗯，裴家不愧是德業世家，裴家幾個子弟文章寫得殊為不錯。」郡丞柳憑連聲贊道。
河東郡田曹掾史呂正也跟著贊道：「柳兄所言極是，我也看過裴家子弟的文章，尤以裴所書最佳！文中提及改良翻車、指南車、馬車及耕地農具等措施頗有見地。」
「翻車？呂正，你說的是龍骨水車？」郡守裴問詢道。
「正是，乃曹魏時期馬鈞發明，可以說，這位先賢對機械傳動研究頗深，實乃高人也！」田曹掾史呂正管理農耕養殖，所以有感而發，「不過，裴在先賢的基礎上又做了改進，依文中所闡述，倒可一試。」
書院院長柳傑也跟著說道：「如此，對我郡農業大有裨益啊！」
「嗯，看來裴倒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本郡長史曹德也贊道。
「不錯，裴家出了個人才！」
「確實……」
眾人紛紛誇讚，郡守裴聽在耳中，不由暗自欣喜，這個小輩值得培養。
一百多份試卷，眾人選出了十餘篇較為優秀的文章，陡然間，郡守裴疑問道：「咦？那位少監大人的試卷在何處？」
眾人聞言趕緊尋找，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
田曹掾史呂正走到一個角落，只見薛家主薛強正皺眉沉思。
「薛家主，你看的這份試卷可是那位少監大人的？」
薛強微微點頭，眼睛卻始終盯著試卷。
「哦？薛家主神情如此肅穆，難道那位馮大人寫的不好？但是寫了幾個時辰，應該有些文采才對……」呂正不解地問著，但是薛強根本不作理會。
呂正拿起薛強放在几案的一張試卷仔細看了起來，不一會，驚叫出聲：「諸位大人，快來看！」
……
安邑城是戰國時期魏國早期都城，存留著禹王城遺址，城池的殘垣邊有一條南北走向的官道河，這條河連接著碧波浩渺的鹽澤湖。
不少大族子弟住在安邑城的客棧中，夏日晚間涼風習習，很多人走出客棧，三五成群沿著官道河漫步。
岸邊飄拂著嫩綠的柳枝，還有成排的、白裡透紅的杏花樹，白色的玉蘭花、粉色的櫻花相融交匯，分外妖嬈。
一群人中，有一位書生氣十足的子弟，穿著白色寬衫，顯得與眾不同。周圍簇擁著不少大族子弟。
「裴公子乃遠近聞名的才子，定能在文章比試中脫穎而出。」一名灰衣男子奉承道。
「是啊，王良兄所言非虛，裴家以裴公子最為有才，不僅書寫文章一絕，聽說還善於發明創造，頗有公輸子之風。」另一名青衣男子鄒書也誇讚道。
「對！裴公子前些日子所創的耕耙頗為便捷，連我父親也讚不絕口。」名叫呂惑的一名子弟接話道。
灰衣男子點點頭嘆道：「令尊乃田曹掾史，管理農耕養殖，連呂掾史都開口稱讚，定是不凡。薛青，你怎麼看？」
灰衣男子看向旁邊默不作聲的薛青。
薛青身材結實，好練武藝，是薛家主薛強的子侄。聞言，薛青抬頭說道：「確實不凡。不過，昨日我聽家主說，京城來的那位少監也是心思靈巧之輩，發明了很多實用的農具。」
鄒書聽到此話不屑道：「我觀那位少監，年紀尚輕。怎會發明創造？定是把少府工匠之功勞佔為己有。」
灰衣男子王良也贊同道：「鄒書說的沒錯，此人面容俊朗白凈，雖說身材魁梧，但聞其與天王苻堅同乘龍輦，諸位都知道那位天王陛下的嗜好……」
「哈哈哈……」眾人意會，紛紛大笑不止。
裴看著眾人，輕笑搖頭。
…………
書院中，眾官員聽到呂正的驚呼趕緊上前查看。
十張紙，眾評審官員輪流拿著審閱。
「呂兄，第八頁看完沒有，著急看呢！」院長柳傑催促道。
「我的院長大人，勿急！呂某總得細細品讀才是！」呂正應付幾句，依然拿著第八張試卷在沉思。
郡守裴拿著第六章試卷喃喃自語：「食鹽竟然可煎熬提純，溶解、攪拌、過濾……蒸煮、研磨……妙哉！妙哉！我河東之鹽，以後只怕千金難買嘍。」
郡丞柳憑也在一旁暗自嘀咕：「生產力三要素：人、工具、加工原料？科學技術為第一生產力？首先是人，提高教育水平可促成人才，人才可提高科技，科技轉化為工具與材料。吃喝用度、武器、工農之器、交通之器皆可提高！為何管理也是生產力？為何創新是第一動力……」
「此人實在奇怪！樹脂、澱粉、彈簧竟然可用於車輪，提高抗震與速度？比尋常馬車快了三倍不止！難道京師少府已經研製成功？」柳家一名年長男子皺著眉頭走到院長柳傑旁邊感嘆道。
柳傑指著圖紙說道：「家主，這位少監大人連馬車圖紙都畫出來了，樣式雖然怪異，但觀其外表頗為輕便，速度定然不慢。」
「此人對我三晉之地，乃至整個北方之地似乎非常了解，用我地之鹽可換取各地物資，促使我郡發展！」本郡長史曹德拉著一名官員驚呼道。
「哈哈，正是文中所說的貿易。通達天下才能長足進步！有理啊！有理！」
呂正看完第九頁試卷，急忙跑到薛強身邊，踮起腳尖一起看最後一頁。
薛強感覺到身邊沉重的呼吸聲不由苦笑道：
「呂大人可否等我看完？」
「一起看，不礙事！」呂正失去了往日對薛家家主的尊重，絲毫不以為意地說著。眼睛直勾勾看著最後一頁試卷，輕聲細讀：
「……編輯教材、廣布學宮、培養人才，科技興邦，可提高軍備固我城池，可促進農業提高生活水平，可創造新式用具，可開墾土地良田，可修渠造路……」
學院老師與諸官員看著馮雁所寫的文章，有的神采奕奕、有的臉色通紅、有的情緒高揚、有的不住地拍打桌案，口中叫絕！
眾人神情不一，皆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薛強看著眾官員的神態心中苦笑：若看到那些新式農具，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