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8）

請相信，這是我未曾料想過的結局。

我當然不害怕死，畢竟人總會死，坦然面對總好過驚慌失措躲躲藏藏。但一當我想起你——希德，親愛的，我就痛苦萬分。

一想到，再也無法見到你，我就開始害怕死。

我知道，你如今愛的是史蒂夫。親愛的，我已經猜到了，從你過去的那些輕佻而漠然的行為中我便早早預見了這一天。我知道你並非是愛我，你只將我當做你的玩偶，我知道。

可沒有別的辦法，因為我愛你。

我愛你，願意拋棄我的一切去愛你，任何災難都無法將你從我的腦海里抹去——你是我一個人的情詩，我將你刻在我心底，每一個字都血肉模糊，每一個字都讓我痛苦萬分，可我還是要收藏你，你，這一首情詩，我的情詩。

再多的語言也無法說明我的愛，希德。

或許我早該退出，或許史蒂夫才是最好的那一個選擇。

但沒有關係，希德，這不妨礙我愛你，不妨礙我偷偷地愛著你——更何況，從今往後，我的愛都只會藏在這冰天雪地之中，永不見天日了。

使得這份愛無法令你為難。

原諒我的語無倫次。

只是這個地方真的很冷。

你會記得我么？

好冷。

好冷。

希德。

我看見列車越來越遠。

我曾經在你身上看見的那片死亡的陰影正在靠近我。

可我卻還在想——

真無奈，這居然是一封在心裡寫成而永無寄出之日的信。

——巴基·巴恩斯

-

希德最後在附近的城鎮廢墟中找到了史蒂夫。

他在喝酒。

史蒂夫回頭，看到是希德，連忙將頭又別過去，遮掩住自己臉上的一點淚水。

他收拾好自己的狼狽后，低聲說道：「厄金斯博士說過……血清不僅會改變我的肌肉，還會改變我的細胞，增強它們自愈與重生的能力。」

「所以我永遠喝不醉。」

「喝不醉。」

史蒂夫頹喪地搖了搖頭，又倒了一點酒。

「不醉。」

「……」

希德坐下來，低頭握住史蒂夫放在桌上的手。

史蒂夫反握住他，忽然脆弱地低下頭來靠住希德的肩膀。

史蒂夫覺得自己很無能。

他覺得自己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希德垂頭默默不語。

「你知道嗎，厄金斯博士曾經告訴我——」

史蒂夫靠在希德肩上，過了許久才開口說道：「他說選擇我來進行血清注射，是因為血清可以放大人的一切特質，不管是身體方面還是精神方面，好的變得更好，壞的變得更壞。」

「他選我，因為我是一個小個子。」

「強者的力量與生俱來，他們不會在意他們的力量，他們對力量失去敬畏。」

史蒂夫的拇指在希德手背上不安地划動，他低聲說道：「而我不一樣，我從來未曾擁有過力量，所以會對力量無比珍惜。」

「不會濫用，不會浪費，不會自以為是。」

「他會不會是看錯人了？」

史蒂夫沉沉地搖搖頭，說道：「他看錯人了，我不是最好的人選——我還是那樣無能為力，無法做到任何事。」

「我不是英雄，我發現原來我也受傷了——我不是英雄。」

他說話有些顛三倒四。

希德能看見他的眼瞼還泛著點點水光，長而翹的偏棕色的眼睫凌亂的交成一團。

「我不想……」

史蒂夫說到一半，止住了。

「這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了，我必須是。」他改口道。

他不知道希德懂不懂他的意思。

希德抬起手輕輕擦去史蒂夫眼下的一點淚光。

「我懂。」

他溫柔地回答。

「你知道英雄是什麼？」

希德問。

史蒂夫沒說話。

「英雄，就是普通人們逃避現實的一個幻夢。」

希德下了定義。

「不管什麼麻煩都會有一個英雄挺身而出為他們解決，而他們躲在角落，只用去呼吸安全寧靜得空氣，不用去面對現實，不用去面對殘忍。」

「這世上總要有英雄，不然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我們不會想知道。」

「英雄，過人的能力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心。」

「沒有一顆英雄的心，那他只能是一個能力出眾的精英，不是英雄。」

「史蒂夫——」

希德低下頭，在史蒂夫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從見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會是個英雄，儘管你並沒有這樣的想法，但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做英雄的料。」

「英雄可不是有沒有一身肌肉的問題，史蒂夫，我那麼早早地就認為你會是一個英雄，只是因為你的那一雙眼睛，眼睛裡面，有英雄該要有的——寬容，激情，愛，還有夢想。」

「你一定會拯救這個陷入混亂的世界。」

「而巴基……他會高興，高興地看到你從陰影中走出來。」

「為了巴基，史蒂夫，也為了我，為了所有生活在這水深火熱的世界里的人們——」

「你得堅強起來。」

-

［沒想到你忽悠人還挺有一套。］

「是么？」

［你前幾天跟佩姬可不是這麼說的。］

「不記得了。」

［裝吧你就。］

「……」

［為什麼要鼓動史蒂夫？］

「我以為你會樂意看到這樣？」

［……］

「以往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為了推動局面往現在發展，對吧？」

［你可以這樣認為。］

「哦，那就是了——更何況我也沒說假話，史蒂夫的確是個做英雄的天才，和佩姬說的那些話……」

「也不一定說的就是史蒂夫，是吧？」

［……你總是這樣神秘。］

「所有人都愛探索秘密，這是我保證被人愛上的神奇魔法。」

希德笑著說了句俏皮話。

坐在一顆樹下，希德點燃一支煙。

「我了解這個大塊頭。」

「他要的不是成為英雄，他要的是他想要的那樣的美好世界。」

「如果成為英雄就可以實現夢想。」

「那為什麼不做呢？」

「他就是這樣想。」

「哪怕成為英雄后的一些瑣事讓他感到不快。」

希德說完，諷刺地笑笑。

「真不知道這個世界在那些自私自利的人手裡會變成什麼樣。」

「有時候真捨不得，真捨不得看到史蒂夫那樣的人露出失望的模樣，那雙漂亮的藍眼睛，會怎麼樣呢？」

希德抽完煙。

他看了看天，慢慢地走了回去。

和106步兵團會合后，菲利普斯上校向上級提交申請，將要帶著所有人返回英國計劃著與九頭蛇的最後一戰。

這一戰一定要徹底摧毀施密特統治世界的美夢。

整個軍營里都在忙著將東西搬上車去。

史蒂夫在到處找希德。

希德在森林裡一直散步著將身上的煙味散掉之後才遲遲走回來。

史蒂夫一看見他，立馬鬆了口氣。

「去哪裡了？我找了你好久。」

「散散心。」

「……」

史蒂夫看上去還是有點不開心。

希德隨意的口氣有點傷到他，而他剛剛明明在軍營里找希德快要找得瘋掉。

但史蒂夫沒有將這點不開心表現出來。

他不敢。

在感情方面他總是這樣膽小如鼠。

希德跟在史蒂夫身後走著，看著史蒂夫的背影，嘆著氣，說道：「我很抱歉，史蒂夫，讓你擔心了。」

史蒂夫停住腳步，回過頭來看希德，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似的，最後還是沉默地在希德面前站了會，走上去抱了希德一下——很短暫的一個擁抱。

「你永遠不用道歉。」

史蒂夫垂著眼瞼，盯著腳邊的一處。

「這都是我心甘情願。」

臨走前，菲利普斯上校允許軍營里舉辦一次晚會驅散一下一直以來圍繞在軍隊中的沉重氣氛。

連晚會廳都是臨時搭建起來的。

他們從佐拉博士那裡弄來幾箱子的酒，都是高檔貨。

酒會上氣氛還算不錯。

舞池上空蕩蕩的。

軍隊里的女軍人很少，佩姬算一個，不過她的彪悍性格讓許多大兵猶豫不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在等一會兒有誰敢上去邀請她跳一支舞。

畢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

但在十分鐘后，傳來一個很可惜的消息，佩姬因為上級的命令提前離開了軍營回到英國執行緊急任務。

酒會上一瞬間都嘆息不已。

最後酒杯碰酒杯的聲音起伏起來。

「其實，我覺得要是能邀請到安德利特也是可以的。」一個戴著帽子的大兵蹲在角落，仰起頭看了看獨自一人站在酒桌邊上和人聊天的希德。

他的好友正在打牌，聞言也跟著抬頭看了希德幾眼，輕輕吹了個口哨道：「瞧把你美的，要是能邀請到他，你回去就得被我們挨個揍——小子，所以別做白日夢了，人家怎麼可能跟男人跳舞啊？你要想去跳舞，還是去問問情報處的那些小妞來的快些。」

「誒，不是我說，個大男人長得真是漂亮，怎麼長得啊——他是哪裡人？該不會是混血吧？」另外一個叼著煙的大兵弔兒郎當地捏著牌說道：「嘖嘖，要是能睡到他，我立馬死都行。」

旁邊兩個大兵的表情忽然驚恐起來。

叼煙的大兵茫然地問：「怎麼了？」

「你還問怎麼了？」

史蒂夫一巴掌拍在叼煙大兵的後腦勺上，拍得大兵的頭盔都掉了下來。

大兵連忙捂住後腦勺站起來，筆直地站著，不太敢說話。

「下次不要讓我聽見你們在背後議論別人，這不是什麼好美德，記住了。」

史蒂夫罵完人，轉身往希德的方向走去。

他一路走，一路忍住那難以熄滅的怒火。

這種被侵犯私人領地的感覺已經不是第一次，已經是很多次，多到史蒂夫已經數不太清楚了。

可是，他又不能就這樣摟住希德，站到那個舞台的中央去，大聲地對著所有人宣布，希德是他的愛人。不能，不能，這已經不是有沒有勇氣的問題了。

史蒂夫緊緊盯著前方，前方那裡，希德正在和一個棕發女特工聊天，面上帶著禮貌的笑容，但史蒂夫卻是知道希德是心不在焉的，因為他看見希德的眼神在到處飄來飄去。

他還是了解希德的。

溫柔禮貌的表面下，史蒂夫知道藏著什麼，但是他不願意去揭開這表面。

「希德。」

史蒂夫輕聲叫道。

希德回過頭來，高興地笑了笑，扭回頭去跟那個女特工說了寫什麼，只見女特工輕飄飄地看了史蒂夫一眼，轉身走了。

「你好啊，史蒂夫，心情怎麼樣？」

「……還好。」

「可你好像並不是還好呢？」

「……」

收音機里的音樂忽然換了一首。

希德笑了一聲，對史蒂夫說道：「快聽，這首歌，它絕對是我最愛的一首。」

史蒂夫於是聽話地開始豎起耳朵聽。

希德的目光落在了空無一人的舞池上。

他想起什麼似的，問道：「你會跳舞嗎，史蒂夫？」

史蒂夫搖搖頭。

他當然不會，他連舞池都沒有進過。

「哦，那我教你吧。」

希德脫掉他的西裝外套，對史蒂夫說道：「來吧史蒂夫，這時候你應該伸手來邀請我進舞池。」

「……」

史蒂夫呆愣了一下。

他看著希德垂在身旁的雪白的手。

他朝希德伸出手，攤開——寬大厚實的手掌，不是那種藝術品般的精緻，是粗糙的，滿是繭的，但卻讓人莫名地非常有安全感的。

希德將手放上去。

「史蒂夫，扶住我吧。」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看著兩道身影滑入舞池。

史蒂夫跳舞很笨拙，得要希德指點他，他才知道下一步該出哪只腳。他的眼睛甚至是半閉著的，似乎是在害怕什麼。

周圍的人哪裡見過史蒂夫這般「脆弱」的模樣。

他們開始起鬨。

酒精讓人大腦混沌，從而使得在情感上越發的激動與直白。

這群士兵在這一刻忘掉了過往的悲傷。

慢慢地，有好幾個大兵拉著他們的好友也跳進了舞池，他們高聲歌唱著，踩著拍子左腳右腳亂踩，臉上帶著久違的無所顧忌的笑。

戰爭的黑色陰影從他們身上褪去。

快樂永恆。

「左腳……嗯，右——」

希德和史蒂夫仍然在舞池的中央。

周邊的人為他們留下了一塊足夠他們旋轉著落入美夢的空間。

「你好好學，史蒂夫。」

希德笑著，推著史蒂夫前進後退。

「等戰爭結束了——」

希德的話頓了一下。

他靜靜地又看了史蒂夫一眼。

「等戰爭結束了，史蒂夫，你得給我學會。」

「到時候，我們一起去跳舞，去沒有人的地方跳只屬於我們自己的舞。」

跳啊跳啊。

永不停歇。

史蒂夫點頭，臉上帶著幸福的笑。

他看著希德，突然很想吻他。

這回輪到史蒂夫主動——他推著希德，一路往角落去。

無人的角落。

熱鬧的狂歡暫時被隔絕。

在這無人的角落。

無人的角落。

體會無人理解的快樂。

史蒂夫緊緊抱住希德。他和希德的每一次接吻都像是此生最後一次一般，用力再用力，把希德的一切深深刻進心底，這樣就算以後靈魂在地獄間遊盪，也好歹有一份回憶可以安慰。

希德也用力地回應他，兩隻手圈住史蒂夫的脖子偏著頭，許久未修剪而有些長了的金髮落進史蒂夫肩窩裡。

「史蒂夫……」

「嗯。」

「史蒂夫。」

「我在這。」

希德的臉貼住史蒂夫的臉。

「Iloveyou.」

史蒂夫的心被劇烈的撼動了。

這一瞬間忽然理解了巴基為什麼要為了希德放棄一切。

他張開嘴，那句回應卻沒來得及降落。

有人在找他。

「Captain！」

咆哮突擊隊的一個隊員匆匆忙忙跑過來，叫住史蒂夫。他只看見史蒂夫在角落，但沒有看清楚史蒂夫在角落做什麼。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菲利普斯上校嚴肅的臉龐。

「菲利普斯上校叫你——」

「要出事了。」

「……」

-

阿爾卑斯山脈，地表下五百英尺。

這裡陰森，恐怖，氣氛刺骨。

施密特不緊不慢地走來。

猩紅的頭顱似乎從來未曾為誰低下過。

他走到準備好了酒與酒杯的小桌前，忽然嘆息了一聲，拿起酒瓶往酒杯中倒下紫紅的酒液。他晃動酒杯，近似血色的液體猙獰地在杯中旋轉著。

「美麗動人。」

施密特低聲喃喃。

他轉過身，看著面前的五個九頭蛇精英。

「明天……」

「海德拉（Hydra）將會稱霸世界。」

「在瓦爾基里女神女神的庇佑下贏的勝利。」

「敵人對我們的武器都不堪一擊。」

「若是一架飛機被擊落，還有數百架飛機會予以猛烈回擊。」

「砍掉一個頭，還會長出兩個新的。」

「HailHydra.（海德拉萬歲。）」

他將酒杯遙遙一敬。

前面的五個九頭蛇精英便立正直直抬起雙臂握住拳頭大聲喊道：「HailHydra！」

施密特滿意地點點頭，轉過身。

成千上萬的九頭蛇士兵整齊地排成方隊，密密麻麻的黑色人頭看上去讓人頭皮發麻。

他們狂熱地大喊：「HailHydra！」

「HailHydra！」

「HailHydra！」

「HailHydra！」

施密特微笑著，喝完了酒杯中的酒。

「這個世界終究是屬於我的——厄金斯，你得在地獄里好好看著。」

「看著我怎樣摧毀你的得意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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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祝大家端午節快樂~

計劃是寫完美隊電影第一部的所有劇情再加個後續，所以這一章已經臨到尾聲了

下一個大家想看什麼呢？或者想看別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