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16）

[「國會襲擊事件致十五人死亡，三十五人重傷……」]

[「這是一起極度惡劣襲擊事件。」]

[「休拉議員身亡。」]

[「爆炸源經檢查確定為隨行人員凱恩·布爾斯的輪椅。」]

[「超人面對災難的『不作為』是否應受到譴責？」]

「……」

陰雨天。

大都會秋天也經常下雨，連綿不絕的，整整一天，人們都被烏雲蓋住了視野，抬頭猛地向遠處眺望，只有起伏的高樓，鐵灰色的天空以及乾癟的大樹。

這是一座已然失去生機的城市。

華盛頓國會的襲擊事件將所有的責任對準了大都會。

準確來說，對準了攜帶武器進入國會的大都會人凱恩·布爾斯，也對準了活躍於大都會的超人。

這讓許多大都會人抬不起頭來。

街道上閃過一隻黑貓的影子。

電線上的烏鴉猛然轉過頭來，接著發出一聲凄厲的叫聲。

行人匆匆走過。

希德上車，轉過頭去看向坐在副駕駛上的露易絲。

露易絲表情凝重地說道：「那個願意作證自己父母並沒有被超人害死的女孩，被克尼亞澤夫殺死了，就在哥譚的地鐵站。」

希德沉默。

「到處都有人在質疑超人，為什麼他如此神通廣大卻又沒能發現近在咫尺的藏在凱恩輪椅內的炸彈？」露易絲說著，嘆息不已：「他們懷疑超人是謀划這起事件的人。」

「那不可能。」

希德很快反駁。

「可我們沒有證據。」

露易絲搖了搖頭：「那的確是事實——克拉克為什麼沒有看到炸彈？他……他應該要看到的，為什麼沒有看到？」

露易絲帶著一點質疑意味的話讓希德感到了異常的疲憊。

人類信任的保質期總是很短。

像是他們的生命一樣，燦爛而易逝，如此寶貴卻又如此令人難過。

「等有消息了我會來找你。」

似乎是也覺察到自己剛剛那番話不太對，露易絲尷尬地撥弄了一下頭髮，推開車門，潦草地和希德道別後，離開了。

獨留希德一個人坐在車裡思考了很久。

最後他開著車回家。

家裡沒有人，空蕩蕩的客廳里，冰冷的瓷磚上落下兩片被窗口切割開的光。

壓抑的氣息撲面而來，扼住希德的喉嚨像是要把他逼入死境。他靠在玄關邊上，扶著胸口閉上眼，一時間百般痛苦無助。

然而系統依舊是冷漠地說道——

[你不能幫他，這是原則。]

「克拉克。」

希德輕聲呼喚道：「克拉克——」

「……」

陽台上有降落的聲音。

希德匆匆忙忙跑過去。

克拉克背對著他，站在那。

他的神，神的身軀略微佝僂著，紅色的披風上沾染了許多灰塵。

神寬闊的肩膀，現在不被人們所依靠。

而希德走過去，將頭靠在克拉克的肩膀上。

他嘆息著，環抱住克拉克的腰身，手掌貼合在超人的戰衣上，默默地體會著那種冰冷的金屬質感，期盼著能把自己的溫度留給這位心灰意冷的神。

「我沒有看到。」

克拉克低著頭，希德看不見他的表情。

但是克拉克的聲音是深沉的，其中隱含著可怕的痛苦。

他說：「我沒看到。」

他像神那樣，偉大地走進審議廳，偉大地在渺小人類們的質疑目光下保持著冷靜，偉大地直面人性之中最可惡的一部分。

然而他沒有看見。

從走進去到走出來，一生一死的距離間，他居然什麼也沒有看見。

「我在質問我自己——」

「我是否因為高傲而沒有去用心注意。」

克拉克低沉地說道：「一直以來我都相信著我的父親，按照他的想法來進行著我的生活。」

「我以為，我是來做好事的。」

「……」

希德滿腔的情緒難以控制。

他不堪重負地將臉貼在克拉克的紅披風上。

「超人也許從來就不是真的。」

克拉克握住希德環在他腰前的手，說道：「永遠善良——不過是一個堪薩斯農民樸素又可笑的夢罷了。」

希德抬起頭。

「你不能這麼說，克拉克——你是希望，你是我的一切，克拉克……」

「這是有意義的。」

希德的手摸向克拉克胸口處的「S」標誌。

艾爾家族的族徽，在氪星的文字中，它意味著「希望」。

克拉克轉過身來。

他在黯淡的天光下看著希德，眉間的皺痕深深地陷出了一片陰影。

那一雙在年少時，溫和寬容，如同海一般的藍眼睛如今像是混入了黑色的漆——憂鬱，陰沉而痛苦。

所有的一切都將改變，我們回不去。

我們站在這裡，時間的浪潮撲向我們，改變我們，它是行走在人間的殺手。

它殺死了堪薩斯的那個克拉克。

兇手。

惡毒的混蛋。

「它曾在我的世界里有過意義——可是我的世界早已經不復存在了。」

克拉克說完以後，溫柔地牽起希德的手，低聲說道：「我想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很遠很遠的地方。」

希德哽咽著，小心翼翼又滿懷期待地問：「你會帶上我嗎？」

「……」

「那裡不適合你。」

「你都不讓我去，你怎麼知道我不適合？」

「希德，我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

希德渾身顫抖起來。

克拉克的情緒點燃了他的情緒，像是慘白的閃電般迅速地刺來，鑽進他的每一根神經里吸食他的血肉。

他的臉色猛然變得古怪。

希德伸出手扇了克拉克一巴。

克拉克甚至連頭也沒有偏過，只是定定地看著他，眼中閃爍著淚光。

「你走吧。」

希德後退一步，對他說道：「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去，我不想再看見你。」

「你讓我失望透頂。」

希德走回房內，重重合上玻璃門。

拉上窗帘。

分割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希德聽見克拉克離開的聲音。

他痛苦地坐到沙發上去。

我愛你

他在心裡這樣說道，他說，我愛你。

但是他並不知道這句話是說給誰聽的，或許只是說給他自己聽。

或許這只是沒有意義的想象。

-

萊克斯的新秘書是個沉默的男人。

不愛說話，但是行動力很強。

這天新秘書打電話過來，告訴他，存放氪石的保險大樓被蝙蝠俠洗劫了。

只丟了那塊綠瑩瑩的氪石。

萊克斯隨口敷衍過去，掛掉電話，似乎對氪石這東西完全不放在心上。

S級研究室內，萊克斯哼著歌，用信息卡刷開了面前的電子大門。

門后，一艘龐大的飛船靜靜屹立在那。

神聖不可侵犯。

卻對著萊克斯打開了它的大門。

萊克斯走進去，將手上貼著的，粘有氪星人佐德手部表皮的手套摘下。

打開門全靠這個。

而看萊克斯這副樣子，大概是經常出入。

他走進氪星飛船的培育藏內。

佐德的屍體擺在門邊。

萊克斯脫掉西裝外套，親自把屍體拖入培育池內。

池內的液體黏膩惡臭。

萊克斯掏出一把小刀。

他看著佐德蒼白無色的面龐，沉沉地思索了片刻——他的指尖撫過佐德的臉龐，忽然低聲輕笑起來。

他呢喃般地說道：「你絕對想不到……」

萊克斯抬起手，將刀鋒對準手心。

刀鋒很快吃破手心處的皮肉，熱騰騰的血液滴落在佐德的臉上。

這飽受黃太陽滋養的血液。

他看著佐德。

那些血慢慢滑落。

忽然間他掉下淚來。

「你飛得離太陽太近了。」

「……」

萊克斯似乎是在透過佐德看另一張臉龐。

他伸手把佐德壓進培養液內。

輕聲說道：「現在看看你自己……」

屍體沉入液體內。

飛船內的系統發出警告，試圖禁止該類基因改造行為繼續下去。

然而已然利用完飛船的萊克斯關掉了系統。

培養倉內安靜下來。

安靜得如同一條新生命即將誕生。

「……」

[「——所以我們都想知道，超人是否事先知道危機而選擇袖手旁觀，他和這次的國會慘案到底有沒有關係？」]

[「超人的突然消失引起許多猜疑。」]

[「這個有著無窮力量的人，卻沒有阻止近在他身邊的爆炸，使得人們不得不懷疑……」]

露易絲表情複雜地離開咖啡店。

然而那樣的新聞消息遍布整條街，走到哪裡似乎都有人在討論。

他們彷彿從來沒有相信過這個外星人一樣。

這次，露易絲是為了調查凱恩而來的。

新聞上報道說在他公寓內找到了製作武器的材料與工具，但是露易絲卻總是覺得不太對勁，追求真相的內心鼓動著她來到這座破舊的小公寓。

公寓內掛滿了有報道超人的報紙。

每一張超人照片上都被用紅色的筆畫了一個巨大的叉。

凱恩的妻女雙雙死於廢墟，而他也失去了自己的腿——追其根源，是因為超人。

所以他的這一系列行為似乎很正常。

但是那些人像是不嫌事大地總想把超人拉扯進來，一系列的陰謀論此消彼長。

露易絲在房間里轉了一圈。

最後忽然看見了柜子上的一盤水果——還是很新鮮的，應該是剛買回來不久。

靈光一閃間。

露易絲衝到廚房打開冰箱。

冰箱里塞滿了新鮮的蔬菜水果，甚至還有果汁以及啤酒。

一個計劃著，要與超人同歸於盡的人，怎麼可能還有心情，在赴死前買滿一冰箱的新鮮食物？

除非——

「除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會死。」

露易絲喃喃自語道。

眼前閃過萊克斯的面龐。

她走出公寓，跟門外守衛的警察打過招呼后急忙離開。

然後她掏出手機，給她在五角大樓檢測部門的朋友打了一個電話，急匆匆地問道：「那個輪椅殘餘物你們檢查的結果出來了嗎？」

「當然，不過有件事情很奇怪……」

「是什麼？」

「輪椅內安放炸彈的地方還鍍了一層襯鉛，這就很讓人費解，凱恩為什麼要用襯鉛削弱炸彈的威力呢？」

「……」

露易絲沉思了片刻。

她已經確定，這一切的事情都是萊克斯乾的好事——輪椅是萊克斯送給凱恩的，一開始的目的就不純。

至於襯鉛……

「那就是他不想讓超人看見……裡面的東西。」

「不是超人視而不見，而是他真的沒有辦法看見——」

露易絲猛地抬起頭。

這一套的陰謀在她腦子逐漸清晰。

-

克拉克爬上了珠穆朗瑪。

世界之巔。

在他腳下卻不堪一提。

他想從這裡飛出地球。

在心裡他已經認真地思考過——他需要一個可以讓他足夠變得冷靜的地方。想來想去，克拉克知道他只能去往神秘的宇宙。

可是，明明這個世界已經如此大了。

宇宙更大。

更遠。

更深奧。

更多死亡也無法觸及到的東西，蜷縮在被時間和引力忽略的角落裡，苟延殘喘。

他站在山巔。

風夾著雪，殘酷地掃過。

而他卻突然間猶豫了。

他人性的那一部分又開始作祟。

所有陰暗悲傷的情緒幾乎要壓垮他。

而那些懦弱，來自希德。

他不想希德難過——那天希德傷心的樣子他一直難以忘懷。

那樣難過的情緒，讓克拉克心中手足無措的小男孩又開始慌慌張張起來，吵鬧著一定要去把希德哄回來。

他側過臉去，忽然看見風雪中，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他的父親。

只活在幻想里的父親。

克拉克看見父親沖他說道：「克拉克，我的兒子——回去吧，回去吧。」

「這裡你不應該過來。」

回去吧，回去吧。

希德在等著你。

回去吧。

「……」

克拉克閉上眼睛。

希德笑的樣子，哭的樣子，伏在他胸口上打盹的樣子，伸出腳踩他下巴的樣子，惡作劇成功后得意的樣子……

克拉克還想再看一輩子。

回去吧，回去吧。

不要離開這裡。

只有這裡有希德，只有這裡有。

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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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殺死比爾2》的時候，比爾對著女主角說了一番話：「超級英雄的故事中都有一個特點，他們是英雄的同時也是凡人，蝙蝠俠原來是布魯斯·韋恩，蜘蛛俠原來是彼得·帕克——當蜘蛛俠早上醒來的時候是彼得·帕克，但是超人醒來的時候他就是超人。克拉克·肯特只是他眼中我們（人類）的化身。」

「而至於克拉克·肯特的個性——他軟弱，缺乏自信。」

「這就是超人對於我們全體人類所下的定義。」

摘抄下來給大家看看，有助於理解劇情（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