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1）

今天的陽光依舊明媚。

史蒂夫騎著單車，慢吞吞地踩著踏板，一路心不在焉地張望，車輪歪歪扭扭地碾過小路。

路旁栽種了很多花草，肥大的深綠色草葉野蠻地舒展開來，垂著頭用葉尖去觸碰灰色的大地。紅色的花反倒是被葉子蓋住了身影，隱隱約約在陰陰的縫隙中透出一絲艷色。

越往裡走，越是彷彿走進了一座鬱鬱蔥蔥的，植物野蠻生長的巨大森林。

陽光在這裡顯得不值一提了。它費盡心思從密密匝匝的枝葉里探進身子里去，在一群森林守衛者面前停止腳步，而後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史蒂夫中途暫時停下車，愣愣地分辨了一下方向，而後騎著單車再次慢吞吞前進。

他不是第一次來，可每次來到這裡，都對這裡的林木心生畏懼。

他知道——它們守護著深處的珍寶。

-

他今天依然在院子里曬太陽。

周邊的高木少了很多，空出一塊草坪邀請陽光來做客。

草坪上的自動洒水器嘩嘩地灑著水，亮晶晶的水飛在半空，又被不可抗力拉扯著砸在草坪里。陽光穿過水珠，折射開耀目的光。

他就趴在鋪在草坪上的野餐布上，兩手手肘撐著上半身，小腿搭在一塊翹起來。他沒穿上衣，雪白的肌體在太陽底下一閃一閃地發光，漂亮的肌肉紋路上下起伏著流淌著——水落在他身上，彷彿落下了無數的細碎水鑽。

他金色的頭髮濕漉漉地圈曲著，貼在他的臉頰上。

史蒂夫的心加速搏動起來。

他感覺到了十分莫名的口乾舌燥，站在高高的，攀覆了藤蔓的鐵欄杆前，透過葉片間的縫隙偷偷朝里張望著。

他看見那人懶洋洋地，抬手拂開貼在臉上的髮絲——泛著粉紅的手指骨節，還有尖突的肩胛骨……

「您好……？」

青年人乾澀的嗓音悶悶地響起。

希德略有些驚訝地扭過頭，看見被鐵門外站著一個矮小瘦弱的青年，帶著帽子，帽檐壓得很低，灰黑色的陰影蓋住了他的眉眼，卻蓋不住他緊張到繃緊的嘴角。

希德偷偷笑了一下，從地上站起來，將額前的頭髮全部攏到腦後，露出那張上帝飽含愛意地親吻過的容顏。

史蒂夫心跳越來越快，等到希德走到他面前，兩人間就隔了一個鐵門之後——史蒂夫覺得，他可能連信封也拿不穩了。

他摒住呼吸，將信封從欄杆里遞了進去。

「抱，抱歉……打擾您了——我，我實在是沒有找到信箱。」

「哦，沒關係。」希德接過信封，略略掃了一眼，抬起頭笑著問:「你是這附近新來的送信員？」

「不，不是我——我只是，替朋友來上幾天班。」史蒂夫緊張地壓了壓帽子，不敢和希德對視。

「哦，謝謝。」希德點點頭，一滴水掛在他唇鋒上，因為他點頭的動作，而垂落了下來，劃過他那大概比玫瑰還紅的唇瓣。

史蒂夫踩著單車走了。

希德一邊拆開信封，一邊往屋裡走。

他看到是兩張嶄新的電影票，地點在紐約大廣場。

［獲得巴基·巴恩斯的電影票］

希德笑了一聲，打開包裹光板，看到在包裹里自己一堆亂七八糟的收集品。

雖然不知道這個憑空而來的「系統」要他收集這些有什麼可用，但是這些東西卻是可以幫他延長他的壽命，長生不老，甚至起死回生。

作為所有智慧種族裡最短命的魅魔，希德恨造物主的不公，對一切能延長壽命的東西報以無比的熱情。

所以，在系統的指示下，先是搭訕了花花公子巴基，然後狀似無意地勾引了一本正經的史蒂夫。

希德看著又漲了一咪咪的生命值，神情愉悅。

-

「嘭——！」

巴基輕鬆地揍翻了穿著灰色夾克的流氓。

他攬過史蒂夫，先是問了一句史蒂夫嘴角的傷，然後摸著軍帽說道:「我被107團徵用了。」

史蒂夫看著友人臉上志氣滿滿的笑，真心地為他感到喜悅的同時，心裡又難免有些落寞。

他也想去參軍，為他所熱愛的國家和人民奉獻生命——這是他的夢想。

可是他身體素質很差，屢次被征軍處拒絕徵用。

他剛剛才從電影院出來，被在電影院見到的那個無禮的流氓揍得還不了手，如果不是巴基，他估計會被揍暈過去。

「走吧，在我入伍前慶祝一下，晚上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今天晚上大廣場有什麼未來科技狂歡晚會……」說著，巴基神秘地停頓了一下。

「我還請了兩個大美人，到時候給你介紹一個——不過先說好，我看上的，你可別和我搶。」

史蒂夫知道巴基在和他開玩笑。

於是他聳著肩笑了笑，說道:「別啊，有你在，誰看得上小個子？」

巴基卻忽然收斂了笑容，站直身子，停頓了片刻，然後抬手幫史蒂夫整理了一下西裝衣領，輕聲說:「別這樣看不起自己，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史蒂夫點點頭，笑著點點頭。

晚上，他跟著穿了一身筆挺軍裝的巴基來到大廣場。

廣場上熙熙攘攘，到處是人們熱鬧的歡聲笑語，彩燈和大海報，橫幅還有彩旗，匯成了一副繁華至極的畫面。

史蒂夫看著巴基大步走去，摟住一個高挑瘦削男人的肩膀，然後脫帽和一旁兩個漂亮的姑娘打了個招呼。

「嘿，史蒂夫——」巴基帶著人朝史蒂夫走過來，介紹道:「這是愛麗絲還有訶莉緹。」

史蒂夫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膠著在巴基身旁的男人身上。

「這個是希德——希德·安德利特。」

擁有驚人美貌的男人輕輕笑了笑，朝史蒂夫伸出手，道:「你好——我想我們不是第一次見吧？」

他身處繁華，卻本身就是繁華。

史蒂夫握住希德的手，局促地點點頭。

四人聊著天向電影院走去。一路上，那兩個小姑娘都纏著巴基嘰嘰喳喳地聊著，巴基卻心不在焉，頻繁地看向一旁的希德。

被所有人冷落了的，走在後面的史蒂夫垂著頭一聲不吭地看著自己一頓一頓向前挪動的腳尖。

這確實很巧。

他幾乎要確定了的，他一見鍾情的人，和他的要好的朋友巴基認識，而直覺告訴史蒂夫——巴基和他是一樣的心思。

史蒂夫路過一個徵兵所，排滿了人。

他下意識抬起頭，正好對上大大的宣傳海報上，戴著國旗高帽的山姆大叔手指堅定地指向他——「Iwantyou.」

希德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他身側。

史蒂夫嚇了一跳，心跳加速，結結巴巴地問:「巴，巴基呢？」

「哦，陪愛麗絲他們套圈去了，巴基讓我來找你過去那邊——一起去看套圈吧？」

說著，希德也看了看海報，笑了一聲，對史蒂夫說道:「想做什麼事情就去做吧。」

希德身形修長，比史蒂夫還高上一點，但看起來和史蒂夫一樣，弱不禁風，但不一樣的是，希德有一種讓人渴望將他保護起來的奇異魅力。

史蒂夫跟著他去了套圈的小攤的前面。

巴基一向一套一個準，給愛麗絲和訶莉緹套了很多小玩意兒。

他抬頭，看到希德回來了，走過去，笑著問:「你看看有沒有想要的？我給你套？」

希德看了一下，說自己很想要角落裡那一籠兔子。

那個位置很難套，但巴基還是接過了圈子比了一下角度，謹慎地扔了兩個圈，都沒能扔中。

他感到有些丟人，正打算和小攤主再買兩個圈，就見一個紅色的小圈套住了那籠兔子。

周邊圍觀的人歡呼起來。

巴基轉頭去看，就看到史蒂夫走過去提起那籠兔子。

「史蒂夫……不錯啊。」他笑著拍了拍史蒂夫的肩膀，知道自己的朋友一向很有頭腦，大概是找到了什麼套圈的技巧。

史蒂夫拎著籠子，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巴基壓低聲音和他說:「好兄弟，這籠兔子能不能就說是我套的？求你了——」

史蒂夫抬頭去看巴基，看到他擠眉弄眼地和自己耍賴。

剛剛希德陪著兩個女孩去了一旁的雜耍班去看猴子騎獨輪，並沒有看到剛剛史蒂夫一圈套中了兔子的舉動。

如果希德只是希德，而不是史蒂夫的暗戀對象——

「可以……」史蒂夫垂頭將籠子遞出去。

巴基笑了，給史蒂夫豎了個大拇指，然後朝雜耍班跑去。

史蒂夫又孤身一人了。

他稍稍露出失落的表情，兩手插兜，轉身到處閑逛去了。

然後又鬼使神差地走進了徵兵所。

他想起希德對他說的話:

「想做什麼事情就去做吧。」

-

希德收到兔子的時候，看著巴基的笑臉，突然聽見了系統提示。

［獲得史蒂夫·羅傑斯的兔子］

於是他忍不住問:「史蒂夫呢？」

巴基也才想起來，扭頭朝人群里張望，卻沒看到人。

電影開幕時間將近了。

兩個姑娘吵著要早點進電影院，而巴基卻想先把史蒂夫找回來。可兩個姑娘本來就是為了他而來的，怎麼會讓他走？

於是作為邀請方的主人，巴基頭疼地被兩個姑娘拉進了電影院，身旁跟著希德。

看電影時，希德坐在巴基身旁，專註地看著銀幕上，播放電影前臨時插播的政府徵兵短片。

「你要入伍了？」希德壓低聲音問。

巴基點點頭，竟是忘記控制他過分露骨的目光，痴痴地盯著希德看。

希德見怪不怪，湊近了去，說話時呼出的氣都是甜的。

「那什麼時候回來？」

「等戰爭結束或者永遠也不回來。」巴基這個回答非常堅定——他已經想好了戰死的這個結局。

希德垂下眼瞼，纖長的眼睫輕輕顫動著撩撥某人的心。昏暗的電影院里，唯有從後面照到前面銀幕上的投影光束淡淡地發著光，機器運動的聲音幾不可聞，只能聽見希德的呼吸聲，只能看見他靜靜地在那束光旁，臉頰的弧度清晰可見，彷彿鍍上一層銀色的光殼。

巴基呼吸困難，卻不願意挪開視線。兩人的呼吸曖昧地交纏在一起。

巴基第一次見到希德，是在深夜的街頭。

他看到一個瘦弱的身影立在電燈桿下，慘白的路燈幾乎吃了他。

他說他無家可歸，於是巴基收留了他，將他養在家裡，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最要好的好友史蒂夫也沒有告訴。

直到後來希德搬了出去，巴基有一小段時間沒見到他——然後兩人在徵兵所再一次見面。

巴基本來深深藏在心裡的情意和慾望膨脹，爆發，吞噬，不朽。

他在徵兵所里的一個小房間里，剋制不住地強吻了希德——他沒有拒絕，也沒有迎合，表情淡淡。

巴基從回憶里逃脫。

希德已經湊過來，貼著他的唇，僅僅是幾秒鐘，離開。

「你要活著，巴基。」

希德看著他，眼底含光，神色動人。

「我想見到你活著。」

巴基淪陷了。

等電影散場，幾人走齣電影院，才想起那個不見了的史蒂夫。

巴基把那兩個聒噪的姑娘送走，心裡深深覺得，他今天把她們請過來是個十分的錯誤——他本來是想給史蒂夫牽線，卻沒想到倒霉的還是自己。

他和希德四處找尋史蒂夫，最後在徵兵所門口看到了傻獃獃的史蒂夫。

「史蒂夫！你去哪裡了？」巴基跑過去，急切地問，有些後悔他之前先看電影的決定。

「我被徵用了，巴基。」

「什麼……？」巴基看著史蒂夫遞過來的徵用單，有些不可置信地說:「你說你被徵用了？」

希德湊過去看了一眼，確實是徵用單。

他笑了笑，說了聲恭喜。

巴基也漸漸回過神來，神情稍微有些複雜，但是看見一旁笑著的希德，最後還是高興地抱住史蒂夫說道:「太好了，史蒂夫……」

史蒂夫回抱住巴基，依然還覺得自己大概是在做夢。他忽然抬頭去看希德，看到希德輕輕地沖他笑，手裡還提著那一籠雪白的兔子。

史蒂夫觸電般收回視線。

晚上，兩人把希德送到家，在路上慢慢散步聊天。

「除了他的名字，我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巴基踢開一粒石子。

「但這不妨礙我愛他。」

史蒂夫魂不守舍，看著那粒石子被踢得飛來飛去，心裡好笑地覺得它很像自己，被人折磨得不上不下。

「你會不會覺得奇怪——」

巴基問。

「什麼？」

史蒂夫反問。

「我喜歡一個男人——一個漂亮得不行的男人。」

史蒂夫搖搖頭，雖然他一直知道巴基是個喜歡火辣美女的正常男人，但是在希德面前一切都是例外。

就好比他。

「上帝不會接納我。」巴基點了一根煙。

史蒂夫想，上帝也一定不會接納他。

「可現在，希德是我的上帝。」

說完，巴基哼笑著，吐出一團煙來。

我知道。

史蒂夫低著頭想。

-

史蒂夫在訓練營里並不好過。

那些個高大的大兵沒人看得起他——一個小個子，跑步還會喘大氣。

他不想放棄，他不能放棄。

所以當那個博士問他，願不願意參加超級士兵計劃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他問博士，為什麼是他？

博士回答他:沒有為什麼。

在佩姬送他去實驗所的路上，史蒂夫看見了希德。

他懇求佩姬給他一點時間。

「史蒂夫？」希德十分驚訝地看著面前的史蒂夫——他最近又瘦了。

「在那邊過得好嗎？」希德問，他也知道還有幾個月，史蒂夫他們那一批新兵就得被送去前線——而巴基已經過去了。

「好。」史蒂夫點點頭，急切地想和希德說些什麼，卻說不出來。

「你好好照顧自己。」

最後，他留下這句話，回到車上，看著車子慢慢開動遠離了站在原地，沖他擺手的希德。

佩姬心裡隱約猜出了點什麼，但是在這個年代，那並不是一件值得說的事。

所以她保持沉默，扭頭看窗外。

史蒂夫和佩姬抵達了機密實驗室，裡面忙忙碌碌擠滿了人。各級長官在二樓的控制室激烈地爭論著，絲毫沒注意到這場實驗的主人公的到來。

博士拉過史蒂夫，讓他脫掉上衣，躺進轉換艙里。

樓上那些爭論的人安靜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緩緩合上的轉換艙艙門。

注射器的針頭扎進血管里。

史蒂夫痛苦中咬緊了牙關，莫名回憶起希德的笑。

時間忽然過去得很快了。

史蒂夫彷彿睡了過去。

「已經調到最大了。」參加了這次實驗的還有霍華德·斯塔克。他將生命射線的強度調到最大，然後向博士說道。

博士點點頭，皺著眉，緊緊盯著暗綠色的實驗艙。

史蒂夫睜開眼。

在一片混亂中猝不及防地落下眼淚。

※※※※※※※※※※※※※※※※※※※※

不要問為什麼有些地方和電影劇情不一樣，問就是藝術改編，再問就是我懶得寫那些劇情。

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