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等腦袋徹底清醒,顧青鸞站在後院的荷花池裡,眼見滿池子的殘枝敗葉,很想把自己栽進淤泥里去。
徹底沒臉見人,所幸只有一個人看見。
瞄一眼身側一臉緊張,左提斗篷右拿油紙傘的男子,顧青鸞恨恨跺腳,回了屋。
晚上有村裡人的篝火晚會,雲朵問她去不去。
二樓置了火盆,顧青鸞嗑瓜子磕得正歡快,聞言:「當然要去!」
寒冬臘月,大雪封山,雖然不喜去人多的地方,但天天家裡蹲的日子未免過於無聊。
天色一分分暗沉,用過晚飯後,顧青鸞甫一聽見外面鞭炮噼里啪啦,拔腿就想去看熱鬧,還未跑到門口,卻被人拉住后領揪了回來。
顧青鸞總感覺,現在的自己就跟那兔子一般,被小天孫揪住了命運的後頸皮。
「幹嘛?」「柔弱」的小白兔呲牙咧嘴回頭。
男子未答,只是格外強勢地把她按在梳妝鏡前,室內光線昏黃,銅鏡里照出女子格外清麗的臉,影影綽綽,風姿極佳。
男子握住她披得雜亂的長發,一下又一下,替她梳順,而後拿起一根木色發簪,簡簡單單替她綰了個髮鬢。
顧青鸞站起身來,摸了摸頭頂那根發簪,簪頭是一朵雲,手感光滑,她疑心:「不會這也是你自己雕的吧?」
「嗯。」
顧青鸞忍不住想笑,「我覺得現在的你簡直十項全能,」想了想,又問,「是不是女紅也能?」
「可以試試?」男子用指腹蹭了蹭她臉頰,語氣躍躍欲試。
「這個就算了吧,太折煞你了,」顧青鸞一時樂不可支,「天都黑了,外面聽起來好熱鬧,我們趕緊走吧。」
出了門,風雪滿身,顧青鸞走了兩步未見有人,驀然回首,卻被來者以火紅斗篷裹住,她冰涼的手被一隻溫暖的大手整個圍裹,來者將一把四十二骨的油紙傘放在她手裡,而後低頭替她繫上斗篷系帶。
四際一片濃如墨汁的漆黑,唯身後的木屋一盞橘色燈火,透過二樓窗杦,長明不滅,顧青鸞瞥見男子低頭時厚重的睫羽,望進一雙玄色晶瑩的眸子,裡面跳動著暖金色的燈光,融融泄泄。
「夫人在看什麼?如此入神。」
「在看你啊。」
「看我什麼?」男子輕輕一笑,便如千樹萬樹梨花開。
「看你……丰神俊貌,當然是好看才多看。」
「哦,是么,」男子替她系好帶子,自然而然接過油紙傘,「還有一輩子呢,你慢慢看也無妨。」
風雪裡兩人並肩撐傘前行,顧青鸞一時很是滿足,倘若這一生恰如此平平淡淡度過,那該多好?
夜空玄黑濃厚,顧青鸞無法如那些村裡少女般,圍著篝火大膽熱情地跳舞,只是默默站在人群外圍,和身邊人咬耳朵。
四際人聲鼎沸,人來人往,置了酒席和遮雪棚,有路人議論:「聽說這場晚會是和旁邊幾個村莊一起操辦的,當真熱鬧啊!」
「嘿,今兒個又不知多少年輕姑娘芳心暗許,能在這裡覓得真愛了~」
「村長拿寒姝花來了,你要不要也去拿一朵?送給……欸!那邊有個頂好看的姑娘!」
「你就別打趣我了,我背著我家娘子來的,再招惹別的姑娘,你是想我回去跪搓衣板嘛?」
「哈哈哈……」
「……」
顧青鸞舔著一串糖葫蘆,一雙眼睛好奇地東張西望,嫣紅的唇有時抵著潑了糖皮的糖葫蘆,竟比那糖葫蘆更加誘人。
「欸?」猝不及防之下便被男子擁入懷裡,顧青鸞縮在男子寬大的黑色斗篷下,抬起一雙驚訝的眼睛。
四際的樹上掛著彩色的燈籠,有光線墜落女子眸中,倒顯得那眸子比黑水晶更剔透,一點漆光如同高亮,熠熠生輝。
男子只手撐著傘,一隻手裹著她的小手,此刻低下頭來,顧青鸞都閉上了眼睛,等了片刻卻聽「咔嚓——」一聲脆響,眯起眼縫,才發現自己手裡糖葫蘆串少了半顆。
女子一雙眼剎那睜得圓滾滾的,圓潤如貓兒,顧青鸞狠狠剜他一眼,剛撇開頭,男子卻再度湊近,顧青鸞見狀極力護食,「你想吃自己再去買啊!跟我搶幹嘛!」
直到唇上被人欺,帶來甜絲絲的味道。
「甜嗎?」男子低沉的嗓音響在耳畔,聲色揶揄。
顧青鸞餘光瞄到附近看過來的幾雙八卦的眼睛,幾欲羞憤而死,把頭埋在男子胸口,悶聲道,「有人啊,有人在看啊,快離開這個地方!」
「不急,你先回答我這個問題。」
感覺一隻手揉了揉自己的頭,寬厚的掌心觸碰到冰冷的耳垂,帶來極其溫暖的觸感,顧青鸞聲音低若蚊吶,「甜!甜!甜!快走!」
耳畔傳來男子低低的笑聲,但顧及她麵皮薄,男子還是悠悠然圍住篝火,往另一側轉去。
路上卻是被兩個手拉手的少女圍住,其中火辣大膽的直接開口:「請問這位哥哥是住在哪個村的?又姓甚名誰?」
男子臉色微冷,卻仍保持著風度,只是眸光朝自己懷裡的人點了點,示意很是明顯。
少女爽朗地笑了笑,把手裡一朵黃色的花塞了過來,也不惱:「沒關係,若是以後與這位姐姐因性格不合而分開,可以去清水村的溪頭找……」
顧青鸞本還豎著耳朵偷聽,此刻卻是直接掀了斗篷出來,乾脆利落打斷少女的話。
身著素衣的女子身量纖細,渾身上下唯一的裝飾便是頭上那根雲朵簪,可即便如此,當那雙含笑的墨瞳泠泠望過來時,一時,得天獨厚的容顏徹底暴露,清冷又美艷,美得囂張而刺眼。
「抱歉,姑娘,」顧青鸞好整以暇看著少女盯著自己出神的目光,淡然笑了笑,「這位是我夫君,你可能要失望了。」
「呃……好……」少女被那雙眼攝住魂魄,目光落到她臉上時,一時很受打擊,道過歉便失魂落魄轉身離開。
那一直緘默的女孩也羞慚得紅了臉頰,但目光在各位登對的一雙璧人身上幾度徘徊,隨後把手裡的花往顧青鸞懷裡一塞,「姐姐你更好看……」話罷,便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跑。
顧青鸞:「……」
她捏起鵝黃色重瓣的花,這也許就是路人口中提到多次的寒姝花,一朵有掌心大,開得層層疊疊,花瓣嬌妍,倒是好看極了。
可她仍舊直接把花甩小天孫臉上,然後想跑,卻被人拉住手拽了回來,直接摔進他懷裡。
「夫人這是……醋了?」男子饒有興味地看著她,而後說了句讓她摸不著頭腦的話,「那夫人平日里真該多多出門走動的。」
直到烤完篝火,吃了大把串串,顧青鸞還眼神示意這人給自己買了個小紅燈籠,此刻左手握著糖人,右手提著燈籠,沉默跟在男子身後,沉默地舔著與男子長得相近的糖人,沉默地看前面這人走著走著,廣袖裡多出了一堆花。
雪不再下,顧青鸞戴著兜帽,一張小臉躲進斗篷帽子的陰影里。
嘆了口氣,她眼見這人無奈又不得不收下寒姝花,朝自己露出一個討好的笑,終於明白那句「多多走動」是什麼意思。
多多走動,這是要她吃一噸的醋么?
「雲朵!你今天必須給我把話說清楚!」
.
漫長的冬季很快過去,等來年春暖花開時,顧青鸞坐在解凍的荷花池,盯著雲朵放進來的幾尾鯉魚,看得出神。
在冬之境得到的光球交於小天孫保留了,反正二人現在不能用靈力,儲物袋也自然打不開,自己一沒收拾,二也記不住,索性讓雲朵自己研究研究。
不過還剩下一個春之境,顧青鸞不肯錯過任何與古神有關的線索,自然也得去找。
但是很顯然,每個小境界應該與這個小世界的季節對應,也可能是季節性開啟,所以顧青鸞心安理得宅了一整個冬天,等第二年,一換上去年的裙子,一個大問題就暴露了。
她她她……竟然胖了?!
很明顯感受到腰線粗了一圈,而一直暗中觀察她動作的男子淡淡瞄過來一眼,發現她整個人呈石化狀,還以為是什麼大事。
「夫人這是……懷了?!」從床上蹦起來的男子只穿了個大褲衩,此刻抱著她胖了一圈的腰,顧青鸞低頭去看,感覺這人臉上的笑跟村頭那條傻狗如出一轍。
「滾!你才懷了,你全家都懷了!」
像她這樣的洪荒種族一般很難孕育自己的後代,就算有,她也能感應到好么?
明明她只是胖了!吃胖了!就是被身邊這個可惡的人喂胖的!
「今天開始……不能吃糕點了。」顧青鸞自顧自說了這麼一句,語調很是悲傷。
「其實,還有別的法子……」躺到在床鋪上的人仰面朝下,聽見不是后還有點挫敗,弱弱舉爪。
「說!」顧青鸞回過頭來,一雙眼都在放光,若非情況緊急,她怎麼忍心斷了自己一口吃的?
都怪這小天孫,手藝日進千里,就算以後被貶不做仙儲,憑這手藝在仙界開個糕點鋪子怕是也能養活自己啊!
「當然是多多運動了,」男子翻了個面,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笑嘻嘻開口。
「嘁。」顧青鸞還以為是什麼,聽了這話,整個人都頹唐地躺了回去,想胖就胖了,以後又不是瘦不回去,還是回籠覺比較實在。
「譬如……」男子在她躺下的瞬間,翻身過來,雙手撐在她頭邊,就如猛獸,居高臨下盯住自己的獵物,「晨間運動。」
而後,猛獸開始享受他甜美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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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年以後——
顧青鸞:卧槽我這是胖成球了么?
邊上男子淡定瞄她一眼:不,是懷了。
顧青鸞:!你才懷了,你全家都懷了!
男子:……全家就你一個。
顧青鸞(准媽媽恐慌):怎麼可能?我一洪荒種族,自己怎麼沒有感覺血脈牽引?卧槽,不可能……
男子(一眼望穿):因為生出來不會是青鸞。
顧青鸞:……嗚嗚嗚,我想要小青鳥,帶絨毛那種,可可愛愛的,當然,肯定沒我當年可愛。
男子:……不可能
顧青鸞:嚶
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後——
某糰子問起自己到底是什麼物種,為什麼是從蛋殼裡蹦出來的,卻又沒有青鸞原型?
顧青鸞:……怪我啰?
男子(沒臉看):……怪我太寵你。
(這一卷快結束了,絞手帕,蠢作者先……放點糖分?小心翼翼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