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古惡神

第二章 上古惡神

「不應該,不應該,成精的怎麼可能會被太陽晒成這副德行。」

旋即,奚羽搖搖腦袋瓜子,否定了自個兒的想法。

他曾聽聞山精妖怪多喜陰寒,但也總歸該有點道行,再不濟事也不至於畏懼白日酷暑到這種地步。不過這些終究是道聽途說,指不定那妖魔鬼怪晝伏夜出,只在天黑后出來覓食呢,鄉野村婦哄嚇小兒入睡時總喜歡用這套說辭。

紫色肉蛇通體剔透,兩隻豆粒大的小眼痴痴傻傻,身長不足一尺,與人無害,奚羽把它推到水窪里,肚白朝天,好半天才翻過身子來,沒消片刻便張開無牙的嘴巴「咕咕」喝乾了那兒。它臃腫小巧的身子像是連接着個通道,奚羽怎麼也弄不明白,那麼多水不翼而飛是到哪兒去了。

小窪已空,它也全無意會,還在翕動着嘴,呆在奚羽遮擋下的陰影里。

奚羽只覺又新奇又好玩,嘴角含笑,這小東西真真有趣得緊,以前怎麼在山裏從沒見過。等到細細端詳之下,奚羽微微詫異,這才發現它圓乎乎的軀體尾端還長著兩個小小的玲瓏肉掌,沒拇指大,撐在泥上。

「嘿!可真是個小怪胎,也不知道究竟是蛇呢,還是泥鰍呢?」

他笑哈哈地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碰了碰小紫物的腦袋,好像那根手指有千斤重般,奚羽一點,它的頭便一沉,過會兒又回到原位。

「還渴嗎?」奚羽問道,明知它懵懵懂懂的樣子,怕是沒什麼傳說中的神奇靈智,卻一面自說自話,一面伸手把旁邊的水囊取了過來,「也是,這鬼太陽把你曬怕了吧。」

他拔掉蓋子,把握着力道,將裏面的水一股腦澆在小東西身上。它扭動着身軀,把水珠濺彈得到處都是,打濕了奚羽的臉和薄衫,似乎是舒泰極了,「哞哞」叫得歡。

水囊不多時便空了,奚羽望了望周旁,其餘的小水窪就在他一不留神的功夫里都被烈日蒸幹了,潭底都是靡靡的黑泥巴,也不見一個寶貝。

倘若是奚羽晚來一步,恐怕連幾口小水窪子都見不到。這樣下去也不是個法子,奚羽尋思着它以前可能早就住在這裏,但現如今池塘都沒了,瞧它的可憐樣,很難自己在這個數十年一遇的旱災里活下去。但如果把它帶回村裏,也沒地方藏,畢竟模樣有些怪形怪相,再者要是被阿爺逮個正著,別說是允許他養了,怕是要成天惦記着拿去剝膽下藥。

他想了想,戳了下它傻傻望着自己的頭,開口道:」喂!你先等會兒,到樹蔭底下躲躲太陽,我下山給你再弄點水來。」

說罷,抓起編簍,一路疾走,風風火火躥下了山。

村口有三兩農作結束扛着鋤頭回來的精壯漢子,看到火急火燎像猴兒一樣溜回來的奚羽,都打趣笑他是不是被蛇咬了屁股蛋了。

奚羽心想着自個兒不是被蛇咬了,倒是要懸壺濟世,救一頭怪蛇的命。他急匆匆跑到屋裏,阿爺不在,應該是出醫了,卻是正好。

他麻溜把身上的東西統統解下,丟在一邊,自己則是鑽到床底下拖出了一個髒兮兮的木盆,裏頭有個黑漆吧唧的瓦罐。

奚羽捧起瓦罐,裏面水聲搖晃,打開蓋子頓覺一股清涼氣息撲面而來,這是他私自在阿爺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裏偷倒騰出來的,原來攢著是準備等個良辰吉日,往那星夜下的竹席一躺,然後酣暢淋漓地一飲而盡。

拿到了裝水的瓦罐,他二話不說轉身就往外跑,一溜煙便消失在村口,在自家門口搖著蒲扇的婦孺老人看到他精力旺盛的身影也不禁搖頭失笑。

待奚羽回去之時,那傻不溜秋的紫蛇居然還等在原地一動不動,熠熠發亮,毒辣的陽光讓它鱗片上的水分盡皆流失,萎靡地把頭顱癱在龜裂的泥土塊上。

奚羽見狀好氣又好笑,沒想到這小東西笨成這樣,果真是不通人話,連找個陰涼地兒避光都不會,看它神態蔫蔫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他也沒了責備的心思,從罐子裏倒出點水在手掌上,忽地想到懷裏貼身還有阿爺叮囑帶上的解暑草藥,掏出來放在嘴裏嚼爛,然後輕柔地將沾著口水的綠糊糊塗抹在它的頭上背上。

泛著紫意的鱗片滑溜溜,觸摸上去卻不悚人,像是上好的玉石一般,溫潤微燙,竟星毫污垢不染。

奚羽喜從心來,蹲在那兒用手指逗弄它,說道:「看你這幅獃獃的樣子,不如我給你取個小名,就叫阿獃好了,哈哈。」

小紫蛇也似乎被奚羽用清涼的葯糊摸得很舒適,發出歡鳴,把肚皮翻過來對着他,樂不可支,渾然不清楚奚羽給它取了個傻氣的名兒。

看到被自己喚成阿獃的小東西還在眼巴巴望着他手上的瓦罐,奚羽急忙一隻手護住,「這是留給你以後喝的,附近村落的幾口井都幹了,我也弄不著多少水了。」

奚羽和阿獃嬉鬧了一陣,奚羽玩興大發,也便不覺得身上酷熱了,突然這小東西像是受了召喚似的,邁著頗顯滑稽的肉掌轉了個方向,朝池塘面連爬帶跳而去,把奚羽丟在腦後,速度竟然不慢。

奚羽錯愕不及,愣神了一會,新認識的玩伴忽然不告而別,連個招呼都沒有要打的意思,他心頭升出一股失落,卻怎麼喊它也不回頭。

「唉,你要回家了嗎?」

他只好捧著瓦罐亦步亦趨跟緊在阿獃後面,想看看究竟,原本他以為它的窩就在這小潭裏,看來不是如此,阿獃還另有住處。

奚羽低着頭盯着阿獃,也不看路,穿過叢叢樹林密影,等到停下來的時候,發現面前是一堵長滿古葛老藤的洞穴,攔住他的去路,足有小兒手臂粗的藤蔓把洞口層層掩蓋起來,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阿獃咻的一下從底下的縫隙里鑽了進去,只留下奚羽在外面傻眼而不得入。

這片大山像他的後花園一樣,可自己竟不知道山上還有這樣一個洞,上有堅岩巨石,壁面青黛,不細看的話,和周遭藤蔓草叢渾然一體,很難發覺到裏面還別有洞天。

奚羽猶豫不決,村裏獵戶人家的叔伯都說過,這種山窟野洞極可能有猛獸出沒,但他想着痴傻如阿獃的弱小幼靈既然能把自己的老巢安在這裏,應該沒什麼危險物事,心裏也好奇得緊。

主意打定,奚羽左手把瓦罐抱在心口,另一隻手探出扯了扯上頭的藤蔓,十分結實,有的藤身佈滿荊棘尖刺,一不小心把奚羽的手都刮破了好幾處血痕,還好他皮糙肉厚,這點小傷他打小採藥的時候受慣了,沒什麼好怕的。

使上了吃奶的力氣終於拽斷了幾根,分出個縫縫,剛一躋身進去一點,就感到迎面湧出來的陰寒氣息,烈日炎炎他居然打了個冷顫,少年人卻不驚反喜,暗喜拜阿獃所賜倒是發現了一個消暑的寶地。

千辛萬苦,奚羽才完全挪身到洞裏,可是用力過猛,腳下一個趔趄,收不住力,往後重重栽倒在地,磕到了後腦勺,疼得他眼冒金星,不禁齜牙咧嘴,連連「唉呦」幾聲,還好雙手及時保住了瓦罐。

洞裏黑魆魆的,暗影深沉,有些陰森,卻出乎意料外的大,寬敞得可以住人了他想。捂著腦袋,慢慢爬起身子,這一摔摔得他七葷八素,藉著藤蔓縫隙中透進來的微弱光亮,回過神來四處都遍尋阿獃不到,恍惚中好像看花了,在那深沉窒郁的更暗處里影影綽綽,似乎蟄居著一個絕非土木的神祇。

等到那對冰冷無情的眸子投在他身上,奚羽才驀地發現那不是自己眼花,而是赫然真真切切有一個人影存於那裏!

那是怎樣一個「人」啊!

一張獰惡的禽獸面孔,目光充斥着沉澱了萬古歲月的暴戾與嗜血,凶煞無匹,幾欲奪眶而出,似是在看奚羽,但奚羽卻覺得「他」或者稱之為「牠」更加適合,是在透過自己身後的斑駁光影,穿越洞穴透過藤蔓,寒眸以望蒼宇。

少年人在他的眼中不過是一隻擅闖進來的區區螻蟻,毫不介懷,甚至落不入他生為睥睨的雙目之中。

幽幽冥冥的陰冷氣息從「牠」身上彌散出來,「牠」的存在彷彿便是萬惡的淵藪,恐怖無邊,從地獄里湧上人世,瞬息間凍徹了奚羽的肺腑,令他四肢發麻。

奚羽獃獃站在那裏噤若寒蟬,像是天靈蓋被掀開,靈魂要乘機掙脫出去,兩眼圓睜,汗毛倒聳,不敢置信自己的親眼所見,又像是被邪惡的法咒定在了原地,就連咽口水的動作都做不出。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平淡無奇的十幾年人生突然在這裏出了差池,踏着蹤跡去尋阿獃,卻因緣際會面見了一尊上古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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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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