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如不遇傾城色

第2章 不如不遇傾城色

午後飯畢,總是容易睏乏,熱氣最盛。

饒是丁含璋不怯熱,薄汗也一直淌,穿廊轉閣,走了幾步就感覺胸口悶,丁含璋暗自氣惱,身體瘦弱也至於這般了。

心裏想着要多加走路才行。想着想着就到了母親居住的院子,坐北朝南的格局主屋較丁含璋的地方大一些,是個三進的院子。

還沒邁進院門,抬眼便看見院子裏的小丫頭在打瞌睡,見丁含璋來忙請安,一臉慌張,她擺擺手,也不多加責怪,石榴就和管事婆子說起來了。

丁含璋提腳進東廂門,正巧趕上母親在吃茶,打小就伺候的樺孜侍立一側,悠悠的搖著扇子,母親神色平緩,不似有何急事的摸樣。

樺孜抬眼見丁含璋來,忙俯身行禮:「姑娘。」

丁含璋擺擺手,讓她不必多禮。

「阿璋,用過飯食了嗎?」母親坐在主位上,見丁含璋來,放下手中茶,忙問我。

丁含璋見母親神色慈愛,彎了眉眼:「用過了。」

石榴一眼望過去,也難免被這容光震懾住,夫人今歲也不過三十的歲數,衣食無憂,兒女康健,自己平時保養得當,倒像是雙十年華的人,身上穿的,頭上戴的,樣樣兒都要時興的。

今日裏穿着家常的秋香色外裳,並芙蓉色下裙,配着月牙白的中衣。頭上梳着元寶髻,些許金簪點綴。特別處在於,髻旁別了一朵芙蓉花,鮮花美人,兩相得宜。

夫人素來畏熱,饒是現在這般季節,午間也仍有微微暑氣,房間里依舊放着冰。

她雖不喜笑,卻是個很大氣的主母,從不過分苛責下人,賞罰分明,治家有方,有着自己的一套方法。

丁含璋一路走過來,竟然也微微出了汗,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小丫頭們做完了事就各自休息,就只剩下了母親身邊經常伺候的樺孜,她見母女兩人有事說,便悄悄退了出去。

丁含璋她回頭看了看身側的石榴一眼,「你也先出去吧。」

石榴沖丁含璋福一福身,我點點頭,便也識趣的跟着前腳走的樺孜退了出去。

石榴倒是穩重有餘,機靈不足。母親瞧見兩人走出去,說着:「瞧著也太實誠了點」。

丁含璋坐在下首,聞言眼神一轉,眉宇間有幾分淡然與輕鬆,說道:「石榴可貴的就是她的那份穩重,太機靈活泛的婢子我用着倒是不太放心,您說呢?。」

笑意盈盈的丁含璋,望着自己的母親,這個雍容而大氣的女人。

閑來無事,廊下有婦人在小聲嘀咕著,依稀間低低的碎語,飄進石榴和樺孜耳里。

聽聞彷彿是以前家裏的奴才,名叫吉叔的,仇家尋仇,全家死無全屍,一個死狀可怖。

意外是,居然是一個小乞丐事後報復,平時為富不仁,心腸黑,以往在府里也是作威作福,頤使氣指,真把自己當成什麼人物了,後來逐其出府,當真不算苛待他了。

死了也算是有了歸所了,只可惜了家人,無辜受累。世上最是這種人不值得同情。

石榴才聽了會兒,就走過去讓那些婆子們散開了,免得那些污言污語入了主子們的耳。

「嘴碎的婆子,這般憊懶的摸樣,成日生些口舌事端,趕緊幹活兒去,免得擾了主子們清靜。」

廊下的婆子們聞言,低着頭,陪着笑臉,一臉叫着姑娘可別,我們就走,眾人方才一臉赧然,忙四散開了。

「阿梧可有什麼願望?」丁含璋兩手交疊靜靜坐在椅子上,天氣暑熱未散,午後人也容易疲乏,她正靠着椅背出神,冷不丁聽見母親開口問。

她聞言一愣,握住帕子的雙手也頓住了,阿梧是她的乳名,在祖父在滿月時贈名丁含璋后,母親便很少喚她這個乳名了。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

記憶已經變模糊,舊時的自己彷彿還是那樣的稚嫩青澀。

怕黑的稚子,已從只敢躲在被子裏抖動的小兒,轉眼間就變成了大姑娘,偌大的地方,家事打理的井井有條,就算出去也可獨擋一方了。

嘆只嘆,只能在這宅院裏枯守一生。凝神望着丁含璋,心裏嘆了口氣,隨即又岔開了話題,說起了天真熱,打理家事的事兒。

隨着腳步聲漸遠,院子裏也靜了下來,母親不再多言,含笑望着丁含璋,她也也不再多加糾結,便應和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兩人笑彎了眉眼,陽光里空氣中,金閃閃微塵的讓人幾乎花了眼一般,眼中有淚可流。

立秋時節,天氣轉涼。夜深,南方的暮色中微微有水汽瀰漫,院角里一株薔薇靜靜的開着。

宅內,已然深夜,院內卻也是燃燈大亮,男女熙熙攘攘,主人家並一眾丫鬟婆子,和若干小廝。

老麽麽眼中儘是掩不住的淚水,小聲的念叨著求菩薩各方神仙保佑。

她是二郎君母親的乳娘,從小瞧着他長大,一點磕磕碰碰看着他從稚兒長成高大的模樣,她為兩代人付出了她的整個青春。

正門外古樸大氣的匾額,壓抑的人喘不過氣來。「這人怎麼還未來?」

西側門,已有小廝並管家在此久候。小廝一旁急躁,不停跺着腳,頭上的汗止不住的流,背上也是濕了一片,早貼在了後背。

管家面上不聞,心中實則更是焦急,郎君夜半時分歸府,說是摔斷了腿。主子皆驚,忙差人府外去請客東城的劉老。

只是這人去了一炷香了,總也不見返。兩人眉頭緊皺,一刻也鬆懈不得。不知過了多久,燈火晃動着,遠處有聲尋近,待近前,管家半勾著腰,忙近身靠前,客氣道:「辛苦劉老了,快請。」

對面老者,臉色凝重,聞言也不接話,只一點頭,一群人擁著向裏面走去。

繞過長長的迴廊這才到了東院。

東側院,卧房內,剛剛號完脈的老者走出了卧室,「劉老,吾兒的腿傷如何?」婦人沉不住氣,已然開口道。

語氣間儘是作為母親的擔憂於痛心。

眾人皆看向對面的老者,灰白的頭髮下方,暗黃的臉上,一雙濃眉擰成了麻花,在眉心中間深深形成一個川字。

屋內一片寧凝重肅殺,屋外眾人則神色沉重,心思各異。

天上的月色暗沉,陰雲掩住了彎月,看來明日約莫日頭不佳。

詭譎莫測的天色,與屋外眾人的臉色也正好相呼應了。

良久方才道:「儘力了,只得好生休養著,恢復的好興許能正常行走,若是不好,那腿.....」

話未盡,眾人已知其情況。老者身後跟着的小童畫風一轉,安慰道:「二郎君人中俊才,吉人自有天象。」

婦人聞言,轉身道謝:「那就借小童子吉言了。」才放平復了心態,沖身後嬤嬤一點頭,壓低了聲音,「按老規矩。」

隨後沖門口的方管家,道:「親自送劉老出去。」

華服婦人隨後走向屋外,站在門口,掃了一眼亂鬨哄的眾人,冷冷的神色也不言語,眾人皆訕訕。

眾人已散,二房三房的媳婦並一眾丫鬟婆子,不管是真心實意,還是就面子上的虛情假意,大家看看熱鬧,這時也都一一告辭了。

屋外此刻就剩下夫婦倆。婆子丫頭遠遠地站着,也不敢上前打擾,渾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夫人早些休息,吾兒定能無恙。」

馮與昂面色如常,安慰身邊妻子道。

夫人望着自己的郎君,扯了扯嘴角,強撐著打起精神,撐著疲憊的身軀,開口道:「我知道的,子房。」

高大的身軀擔負了家庭的責任,亦或是整個家族的責任。

心中長嘆一聲,他伸手摟了摟嬌弱的妻子,夜色里,彷彿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

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立秋,天氣漸涼。

清晨,高大的城牆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或者人聲,在坊間形成了和諧的場景。大早起來趕集的兩婦人結束了採購,結伴往家走,倆個人邊走邊談論著最近的八卦,世人皆說,婦人的嘴停不下來。

右邊著素紫色衫的婦人,生的有些清瘦,瞧著面色有些發黃,開口道:「聽說那家的二郎從馬上摔了,聽說........」說到關鍵時刻,還故意放低了聲音,眼睛上挑,嘴似動非動,洋洋自得,彷彿得知了什麼大不了的東西。

見身邊婦人一臉好奇,湊了過來,方才得意的瞧了瞧了四周,帶着一臉神秘的道:「這可是在府中當差的表叔說的,聽說啊,郎君回來的時候,抬回來的,右腿已經廢了。」

邊說邊做着動作,神色得意中還不免帶着三分惋惜。可是,到底真惋惜,還是假的幸災樂禍就無從得知了。

家中有三個女兒,今年還打算送最小的一個女兒進府,做着麻雀飛上枝頭做鳳凰的美夢呢。

去年得了一幼子,家裏也實在是負擔重了,鄉下婦人的觀念認為姑娘是賠錢貨,多養幾年反倒虧了,不如送進大戶人家,丫鬟一個月還有幾個月錢不是。

旁邊的胖婦人不管她這些小心思,也不在意,與她無乾的事兒,她只關心自家圈養的雞鴨,養肥了過年便可買個好價錢。

瞧著瘦削婦人的神色,也少不了迎合幾句。

她用手撥了撥自己的頭髮,雖然不想多嘴碎,可也不好讓她一個人沒趣。

只好陪着笑附和,著一身石褐色上裳稱著竹青色下裙,衣裳物事不甚新卻也難得乾淨整齊。

聞言也不多加評論,只加緊了步伐,不緊不慢的道:「那家公子還真是可惜了,如此標緻的郎君,多少少女心都要哭碎了。」

瘦削婦人偏頭看她一眼,聲音突然拔高道:「反正我們這樣人家的姑娘是沒可能的,人家殘了.......」

話說了一半,又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噤了聲。良久,她隨着兩人的腳步聲重重嘆了一口氣,或許是想起了自己的幼子,或許是為以後的生活擔憂。

心中覺得可惜,隨即想起了自己的閨女愁煞人,接着又念著遠在外地求學的兒子,只嘆一聲,都是兒子,誰的兒子比誰的精貴呢。

人家風光無限的時候遭逢大難,不去落井下石,也不幸災樂禍,反而專註於自己的生活。

可女人要是嘴上少了這些家長里短、絮絮叨叨,她們該如何打發着這一路上枯燥無聊的時光呢?

福兮禍所依,福兮禍所伏。更多不為人知的東西,那就是不可讓人知道的事。坊間只傳郎君摔了腿,不知這意味深長的背後。

俊俏郎君腿一摔,家人心中悲痛之餘,仔細思索一番,倒是內心沉甸甸的大石一落。為何呢?當今宮中有兩位太后,分東西太后。

西邊的太后是皇帝生母,但當今帝王從小在已故的王賢妃身邊長大,從小便與她不親近,故而也無甚實權,只掛了一虛名。

西邊太后整日吃齋念佛,名於容蕙,小戶人家女兒,家中原是親貴人家,后已沒落,不剩幾人了。

東太后是已故正宣帝髮妻,正宮皇后,也是她能熬得住,皇帝死了,她活的仍是好好的,年輕的帝王只好尊她為東太后,好好供著。

說起那謝氏東太后才真稱得上是女中豪傑,智謀無雙啊,家族是赫赫有名的謝氏。

東邊謝氏太後有一女,也算是老來子,素來嬌寵慣了,外邊傳言其女驕橫跋扈,宮內無人敢得罪她去。

官家有女初長成,嬌花一朵臨出閣。今年端午時,宮中夜宴,宮中別院裏,有一湖心亭,名叫荷風。

據說那晚荷風亭上,火光躍動,白霧迷茫。隱隱傳來曠遠的歌聲,一曲菱歌動人心,眾人皆以為是帝王新寵。

一曲歌罷,出來一瞧,遠遠看着是身形削瘦,亭亭玉立,碧色難掩紅妝。帝姬掩面,卻扇后的一張臉驚艷了無數人。

傳言這位帝姬要選婿,多少郎君頭皮一麻,生怕就落在了自己身上,如此算遠水救了近火。

丰神俊秀的二郎君算是逃過了一劫,一旦和官家沾染上關係,那就沒那麼容易躲開了。

薔薇春色無邊,曼妙了姿態。夜色漆黑,濃的像化不開的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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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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