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雪鎖東嶽
轉眼過了十三年。
這十三年間,漢室江山也是風雨飄搖。
漢成帝劉驁沉湎酒~色,荒於政事,導致民不聊生,各地相繼出現暴亂。
皇帝昏庸無能,這就苦了皇太后王政君,大把年紀了還把持著朝廷政務,朝中眾臣,三公九卿,除了王氏族人,她誰都不信任。
靠諂媚邀寵起家的馬屁精淳于長,得勢之後沒有穩住,貨權納賄、行騙誘賂,最終身敗名裂,被漢成帝誅殺於監牢之中,為「德不配位」樹立了鮮明的典範。
而扶搖直上的王莽,謹小慎微,朝野之間的口碑甚好,官運亨通,最終官至大司馬,逐漸成了包括皇太后在內的「二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傾朝野的大人物。
漢成帝在公元前7年4月17日與世長辭,用44歲的壽命,生動地詮釋了自己的英年早逝和昏庸無能。
劉驁之侄漢哀帝劉欣繼位,七年後駕崩,年僅二十五歲。
一個個短命的皇帝,讓皇太后更是惶惶不安,感覺漢室江山恐怕也時日不多了。
漢哀帝死後,王莽擔心劉氏皇族其他年紀大的後人繼位,自己不好把控弄權,於當年公元前1年7月,王莽迎立年僅9歲的中山王劉衎入宮登基,改年號元始元年。
敬封王政君太皇太后,行駛垂簾聽政特權,大司馬王莽秉政,百官唯馬首是瞻。
這年的冬天,雪下得特別大,試圖把暗流涌動的長安城掩飾成一片純潔祥和,但是卻抵禦不住民心的寒冷。
……
距離京城一千里的東嶽峰里,一片皚皚白雪,人跡難至。
原本蒼翠的密林戴著厚實的白帽子,凋零的枯枝開著晶瑩而凌冽的冰花,剔透冷艷,格外絢爛。
和南麓一樣,東嶽山高百仞,高聳入雲,巔峰無人能及。
但是山下方圓百里荒無人煙,峰谷突兀、溝壑縱橫,人稱絕地魔谷。
然而就在這一片被外人稱為魔谷絕地的深山裡,藏著一個極為神秘的門派,號稱靈虛門。
門下弟子三百餘眾,個個武功高強。
他們不經商不種地,更不屑打家劫舍,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卻人人錦衣,日日玉食。
彷彿東嶽峰里有一種取之不盡的金礦,或者那裡的天空會掉下餡餅一般。
這幫人在東嶽峰里蟄伏了幾十年,彷彿在等待著山外的風雨,激活蓄勢待發的殺機。
……
午時,厚實綿延的雪花里,一俊朗公子,正在山寨的一塊空地上舞劍。
劍氣凌厲,詭異如幻,本來在雪地里非常醒目的黑衣,瞬間被劍影籠罩,空地上不見一絲黑色。
半個時辰下來,年輕公子的周邊就堆起了一圈厚達三尺的積雪,而他的腳下方圓丈余的距離,就像被專門清掃過一般,方石板乾乾淨淨,沒有一粒碎雪。
仔細一看,堆積在黑衣公子周邊的積雪裡,竟沒有一片完整的雪花,全都碎成了粉末。
而公子的一襲黑衣,不染一屑雪粒。
這劍法,何等了得。
……
「師兄,師父叫你回去商量要事!」
一個黑衣童子急急跑來,不停地搓著手,嘴裡呼呼冒出一圈一圈不斷擴散的白霧。
天,的確很冷。
練劍的公子叫應止白,這是他的師父鄔琊子取的名字,至於他真是的姓名叫什麼,沒人知道。
應公子年方十八,是東嶽峰靈虛門掌門人鄔琊子唯一的關門弟子,主修靈虛門的絕世劍法「一劍鬼愁」。
經過十年的磨礪,應止白的一劍鬼愁劍法修鍊到了第七成,這已經是極高的修為了,東嶽峰里除了鄔琊子,無人能敵。
估計普天之下,能接上三招的人也沒幾個。
應止白收劍定身,輕輕吐出一口白霧,臉上微微沁著汗珠。
雪花有幸,飄灑在他獵獵飄灑的長發上,一襲黑衣隨風舒展,宛如玉樹臨風。
應止白隨即跟著師弟來到師父的房間,白雙膝跪地,歪著腦袋、斜著眼睛看眼前這個坐在輪椅上的老者。
「止白,為師有一件絕密任務要交給你下山去辦。」
鄔琊子八十高齡,卻精神矍鑠,仙風道骨。
三十年前,鄔琊子練武摔傷了脊椎,後半生只能坐在輪椅上了。但是應止白和自己打賭,師父絕對能活到一百二十歲,倘若不夠,他敢用自己的性命來補。
聽說能下山了,應止白懷裡的小鹿頓時蹦蹦亂跳,整個人狂喜。
十三年了,總算可以下山執行任務了。
腦子卻飛快地轉動著,尋思著該為這次任務討點什麼好處。
不過能下山,就是最大的好處了。
他在大山裡窩得太久,已經忘了山外的模樣。
就連夢裡都是一座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都年來他就猶如猛獸困籠,恨不得一腳把噩夢踹破。
噩夢連連,他只好在清醒的時候盡量嬉皮笑臉,努力排泄著夢裡的怨氣和戾氣。擔心那罪惡的夢境會將自己的思維完全禁錮,變成一個比師父還老朽的廢人!
十三年了,他很想聞聞江湖的味道。
現在終於可以下山了,總不至於讓自己一張俊朗的面孔,像師父的老臉這樣被山風吹到皴裂,也不曾沾染過一抹脂粉。
或者說,他手中的這把靈虛劍,終於有了展露鋒芒的時候,不再只和山風共鳴,與白雪為伴。
應止白心裡高興,也不問是什麼絕密任務,朗聲回答:「好的師父,徒兒這就去收拾收拾,明天即可動身。」
鄔琊子捋著頷下銀須,斷然道:「不了,此次任務十萬火急,你即刻下山,趕赴南麓……」
「南麓?」
偶爾聽師兄弟們議起,那不是個好地方……
應止白當即驚訝,斗膽問道:「師父,什麼任務這麼急啊!」
靈虛門的規矩,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一旦違背,輕則杖責,重則……懲罰可就多了,要麼被打成傻子趕出山門,要麼……一命嗚呼!
但是鄔琊子要應止白下山執行任務,應止白問一下任務的內容,不為過!
只是,這是絕密任務,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附耳過來。」
不料應止白聽完師父交待的任務,頓時大驚。
也不管現場還有師父的兩個侍童,像是被惡犬從屁股上撕下一塊肉一般,頓時大吼大叫:「師父,據說那南麓山高百仞,光滑如壁,高不可攀……這個任務,徒兒恐怕……」
「放肆!」
鄔琊子怒喝一聲,恨不得一掌劈碎愛徒的腦瓜子。
不用鄔琊子歪腦袋,兩個侍童自行離去。
聽了不該聽的話,跟說了不該說的話同罪。
靈虛門的規矩,就是這般殘酷!
「你沒去過南麓,怎麼就知道南麓高不可攀?沒有試過,怎麼就擔心完不成任務?再說了,我靈虛門弟子,刀山火海,上天入地,何人會說一個不字?何況你還是本掌門的關門弟子,東嶽峰第一勇士,光是聽了一個南麓的名稱就驚嚇成了一條死狗,傳出去,辱沒了本掌門的名聲不打緊,讓靈虛門名譽受損,你十個腦袋也賠不起!」
應止白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也不知道值幾兩銀子。
「師父,你怎麼知道我沒去過南麓呢?我……」
眼珠子詭詐地轉動:「我在夢裡就去過幾百次,每次都只能到南麓山下的紫竹林中,卻找不到上山的途徑。」
這話倒也沒錯!南路巔峰,高不可攀,無路能至,也無人能及。
鄔琊子銀須亂顫,用僅有的兩顆門牙狠狠地咬住下唇,八十年的修為差點被這個孽徒氣炸。
好不容易才穩住氣息,耐著性子說:「你不去也罷,我叫其他弟子去,但是你得把靈虛劍交出來,然後降為三級弟子,去廚房裡當雜役……」
應止白知道師父是在逗著玩,但也忍不住慌了。
「師父啊,你讓我堂堂的一劍鬼愁第一勇士,你老人家的嫡傳弟子,就這樣去做雜役了,傳出去,不一樣也辱沒了你老人家的名聲嘛……」
鄔琊子的兩顆門牙深深地嵌進了皴裂的嘴唇里,差點就剮出兩錢血來,卻找不到理由反駁應止白。
這小子什麼都好,就是小腦筋太多,嘴巴不甜。
好好的一句話從他狗嘴裡吐出來,都是惡臭無比的狗牙。
鄔琊子閉上眼睛,不想多看這小子一眼。
長得再俊朗,在山上所有男人的眼裡,都是狗屎。
但是鄔琊子卻堵不住耳朵,被應止白的喋喋不休擾亂著心智。
「師父你想想,你也知道南麓山頂陡峭如壁,要是我還沒爬到山頂就摔下來了呢?死了倒好,萬一不死,你還得撿一個殘廢養著。你精心培養出來的堂堂一劍鬼愁傳人,還沒有威震江湖就成了殘廢,豈不讓你老人家被江湖人士笑話……」
「再說了,你老人家剛才也強調,山頂還有一個怪物把持著那個寶貝神劍,而我手裡的這把靈虛劍只是個仿製的贗品,就算我能爬到那山頂,也不一定打得贏那個怪物是吧。師父,你就忍心讓你的愛徒變成殘廢,或者被打死……」
「夠了!」
鄔琊子怒喝一聲,突然睜開了眼睛,牙關顫顫巍巍,眼看就要發表了……
應止白頓時渾身顫慄,心想自己過了。
卻見老爺子臉色突然一變,陰冷地笑了起來。
「你小子那點小心思還能瞞得過你師父?好了!你去把神劍尋來,借給你玩三年!」
應止白頓時跳將起來,無恥地笑逐顏開。
「這可是你說得啊,我師父可是天下聞名的一言九鼎!說話可得算話!」
鄔琊子無奈地搖著頭,突然又面色一凜,瞬間就掛滿了霜花,閃射出應止白從未見過的凌厲。
「徒兒啊,你可知道那把神劍所承載的使命?如今漢室江山風雨飄搖,神劍再不出山,漢室難保啊!你此番前去,可不能掉以輕心……」
「喲!事情大了,一把寶劍還能定乾坤不成?」
鄔琊子面色再度一凜,應止白隔著五步距離也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冷氣。
「為師警告你,平日你在山裡惹是生非、嘻哈打鬧也就算了,但是此事,你務必要以靈虛門第一勇士的名譽擔保,只能成功不能失敗!這十三年來,為師看在你勤學苦練的份上,很多事情都慣著你,但是並不代表就不會懲罰你,這次任務事關江山社稷,你要是敢出現半點紕漏,為師絕對不會再給你義父的面子,該打該誅,論罪責罰,決不輕饒!」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應止白要是再繼續嘻嘻哈哈下去,那他真是傻到無藥可救的地步了。
之前的弔兒郎當,只是為了套鄔琊子放出那句話:神劍歸他。
玩三年也可以了!
現在鄔琊子把神劍和漢室江山聯繫到了一起,再有半點嬉皮笑臉,就是把漢室江山當兒戲了。
那把神劍能不能定乾坤,應止白不知道。
但是靈虛門弟子都知道,隱藏在東嶽峰里的每個死士,都是大漢江山隱秘的基石!
為漢室生,為漢室死!
「師父,你這樣一說,徒兒的確有點膽怯了!去尋劍倒也可以,但是那把神劍事關漢室江山的安危,徒兒羸弱的肩膀承受不起如此重擔,這寶劍……還是不要了……」
應止白說的是真話,單憑鄔琊子的這般交待,他已經感受到極大的分量,壓得他埋下了腦袋。
鄔琊子厲聲道:「要與不要都是次要!給你半個月的時間,你必須把神劍尋來!」
應止白驚愕地抬頭,卻不見了鄔琊子。
老爺子都癱瘓了三十年,怎麼還能神出鬼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