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舊相識

顏子博也在一邊坐下，看了趙順一眼，剛剛觸碰到趙順犀利的目光，急忙怯怯地低頭，抓過一塊點心塞進嘴裡。

白伊若雖然坐下了，但絲毫沒有放鬆警惕，小米牙僅僅地咬著下嘴唇，臉上的殺氣依然沒有消退。

那架勢，似乎隨時準備撲向趙順。

趙順淡定自若地喝了一口茶，沒看白伊若，慢悠悠地說：「姑娘儘管放心，老夫這把年紀了，即使沒給你療傷，看上一眼，說上一句話，也知道姑娘是女兒身。再說了，姑娘受傷的只是胳膊，療傷只需挽起衣袖……所以……姑娘沒必要這般大動肝火！」

白伊若本能地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的確沒有被人動過。

白伊若的確是女兒身，只是提前就進行了精心的偽裝，一般人倒也看不出來。

但是，一旦解開衣襟，勢必就「原形畢露」。

趙順接著說：「你的霧隱功還沒有練成氣候，居然就來闖蕩江湖。闖蕩江湖也罷，還到處惹是生非！今天你在角斗場算是運氣好，沒有遇到頂尖到手，那些三流貨色自然不是你的對手。」

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納悶：「說來也是奇怪，那個黔靈派的邵武，怎麼就會輸給了你這個小丫頭呢？」

白伊若已經被趙順識破了身份，覺得也沒必要再繼續裝下去了。但是這老頭瞧不起她，她就非常生氣。

「本姑娘是憑真本事贏的比賽，我霧隱門的功夫不敢說打遍天下無敵手，對付黔州的這幾隻三腳貓，倒也綽綽有餘！」

趙順一笑，搖著頭說：「那你……怎麼就被一群耗子咬上了呢？就因為他們有四條腿不成？」

白伊若執拗地不服：「那幫畜生使陰招，算什麼好漢？」

趙順依然微笑著，這個時候，儼然是一個慈祥的老者，連顏子博都感到非常的意外。

「誰告訴你江湖上都是好漢？要都是好漢了，怎麼叫做江湖呢？你師父沒給你說過江湖兇險嗎？對了，恐怕你也不知道什麼叫做江湖吧……」

「你……」

白伊若有咬緊嘴唇，卻找不到發飆的理由。

趙順又端起茶杯，愜意地喝了一口茶。

然後說：「丫頭啊，你現在能生龍活虎地坐著和老夫說話，可知要是沒有老夫，你現在差不多也毒發身亡了……」

白伊若脾氣是爆，但也分得清是非好歹。

之前聽顏子博說有人給自己療傷了，以為被人扯開了衣襟，看了她的女兒身，這才急切地問那管家，給她療傷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得知是男人後，還發現是一個可以當自己爺爺了的六旬老男人，換著任何一個少女，自然都會惱羞成怒。

急火攻心，腦子癲狂，就不知好歹地向趙順法發起了進攻。

現在人家把話說得這般明白，白伊若就把之前發生的事情在腦子認認真真的過了一遍。

就感覺自己有點冤枉好人了。

何況這老人家，似乎認識自己的師父。

於是，臉上的怒氣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抹愧意。

站起身來，朝趙順微微躬身，怯怯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感謝老先生的救命之恩！小女子在此謝過……」

「哐當」一聲響，趙順手裡的茶杯掉在了地上，茶杯碎裂，茶水四濺。

顏子博猝不及防，差點被還沒咽進喉嚨的一塊點心卡住。

剛剛恢復正常節奏的心跳，瞬間又萬馬奔騰起來。

卻見趙順緩緩站起身來，踱到白白伊若的面前，神魂顛倒地看著人家一個小女孩子，口中喃喃自語：「太像了……太像了……」

恢復了女兒形態的白伊若，頓時又感到萬分的不自在。

趙順還沉浸在某種情緒里：「當年的婉霜，不過就是你這般模樣……一別三十多年，也不知道她是否安好？」

白伊若眨巴這長睫大眼，突然問道：「老先生，你究竟是誰啊，怎麼認識我奶奶……」

「奶奶？」

趙順手裡要是還有茶杯，恐怕又要掉。

突然情緒激動，晚彎下身子，盯緊了白衣若。

「你是婉霜的孫女？」

「正是！老先生，你和我奶奶是什麼關係？」

「啊……啊……」

趙順驚醒過來，趕緊直起身子，強裝淡定地說：「沒什麼，就是……舊相識而已！」

說罷徑直走到門外，看著滿天飛舞的雪花……

趙順一系列的舉動，已經出賣了他的心思。

假如他得知白伊若是衛婉霜的孫女時，不要這般激動；假如白伊若問起他和衛婉霜關係的時候，不要著急離開，更不要對著那些曼舞的雪花一臉惆悵地憑欄凝望，或許白伊若和顏子博，還真認為他和衛婉霜真的只是箇舊相識而已。

其實趙順這樣說也沒錯，他和衛婉霜，的確也只能算是舊相識。

當年再怎麼情深義重，結果最終卻沒有成為眷屬。

這不是舊相識，又能會是什麼呢？

……

四十年前，永光三年，漢元帝劉奭執政，皇后王政君。

當時，年方二十的趙順，的確是宮廷御醫，不過只是一個不知名的小角色。

趙順出生中醫世家，有深厚的底蘊，但是太醫院裡高手雲集，趙順想要出類拔萃，必須得有過人之處。

趙順也不想做個泛泛之輩，於是就想另闢蹊徑，在對良藥有著獨特研究的基礎上，開始研究毒藥和解毒之術。

誰敢保證宮廷里就不會出現個什麼意外呢？到時候，就有他趙順的用武之處了，說不定瞬間就在眾多名醫中脫穎而出。

當然，研究毒藥的事情，也只能秘密進行。

於是，趙順就利用「奉旨採藥」的時間，踏遍名山尋找毒草和剋制毒藥的良方。

那年春天，趙順又來到了南蠻之地的野狼谷淬靈山。

黔山無閑草，處處有良藥的說法早在民間流傳，但是有沒有毒草，趙順只有找過才知道。

野狼谷處於黔州省南麓東南方向的蠻荒之地，方圓百里人跡罕至，怪獸雲集，狼特別多，故稱野狼谷。

好在趙家不僅醫術了得，還是隱秘的武林世家。

趙順八歲練武，歷經十二年磨礪，也是武功了得，只是功夫不輕易示人，太醫院無人知道罷了。

這些年，趙順踏遍大山名岳，長期在懸崖峭壁之間遊走，居然在趙氏武功的基礎上，練成了一套詭異的功法，自己取了一個名稱：「浮雲身」。

言外之意，就是身若浮雲，飄忽自如。

實際上就是輕功了得。

淬靈山不算高，不過百尺，不高，也不大。

只是陡峭如壁，很難攀爬。

趙順輕功了得，在絕壁上如履平地，很快在一處五丈高的峭壁上採得幾株珍奇的草藥，正準備抓著藤蔓滑下。

五丈的距離也不算太高，趙順憑著「浮雲身」完全可以騰躍下去，只是沒人欣賞，他就懶得費這個勁兒。

加上背簍里有珍貴的草藥，弄丟了不好。

此時天已黃昏，再不離開，野狼谷的夜裡自然有野狼出沒。十里之外就有一座破敗的廟宇，關上門倒也可以安全棲身。

不料就在這個時候，山下傳來野狼的叫聲。

趙順俯身一看，有幾條野狼已經在山岩仰首翹望，那時候的趙順年方二十，還是鮮肉。

一般來說，野狼都是群體行動，很少有落單的。出動的時候多則上百條，最少也是十條八條。一旦陷入群狼之中，就算趙順武藝再高輕功再好，也很難在狼群里全身而退。

三五條野狼不可怕，怕的就是群狼。

趙順瞬間為難了，只好把自己掛在峭壁之上，上下不得。

轉眼天色暗淡，山下果然有上百隻螢火蟲集結，那是五十來條野狼的目光。

山，肯定暫時是不能下了。

夜間，群狼更是占著絕對的優勢，它們看得見人，而人只能在黑夜裡抓瞎。

趙順抓著藤蔓在絕壁上蕩漾，好不容易尋到了一處山洞可以棲身。

其實也談不上是山洞，頂多算是一個岩孔。高五尺，寬也不過五尺，縱深處倒是有丈余的距離，一個人在這裡過夜綽綽有餘。

天色已經黑盡，山下的野狼嗅著趙順的人肉味道，自然不肯離去。但是絕壁光滑陡峭，這些狼又沒有練就「浮雲身」絕世輕功，只好在絕壁下面執拗堅守。

趙順放好背簍，裡面有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山豆根。

這山豆根，可以是良藥，也可以是毒藥。

說是良藥，因為它具有清熱解毒，消腫利咽之功效，常用於火毒蘊結，乳蛾喉痹，咽喉腫痛，齒齦腫痛，口舌生瘡。

但是過量服用就會導致大腦中毒，毒性詭異，不易覺察，殺人於無形。

趙順還沒有找到可解此毒的方子，也就是說，沒有找到山豆根的剋星。

所以，他捨不得丟掉，得帶回太醫院好好研究。

剛剛盤腿走下，覺得餓肚子有點餓了，於是摸出一塊干餅，嚼著。

「想不想吃野狼燒烤？」

岩孔深處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趙順當即嚇了一跳。

按理說，憑著他的武功修為，是該感應得到這岩孔里是否有人的。只是他的心思都集中背簍里的山豆根和山下的野狼身上去了，加上自以為除了他之外，很難有人會上得了這絕壁。

於是就大意了。

一聽對方如此說話，趙順就知道對方的輕功不在自己之下。

這全靠山下野狼眼目光照明的黑夜裡，有個人作伴當然好了，何況還是個女子……

於是摸出火摺子，擦燃，就看見岩孔深處，淡定地坐著一個非常漂亮的妙齡女子。

天！這女子不會是仙女下凡吧……

或者是妖精變的……

只是一襲黑衣，緊身打扮，少了一些女兒的味道。

想必也是個練家子！

那當然，否則，人家什麼時候就藏在這岩孔里，連趙順都沒有絲毫覺察。

「好啊好啊，燒烤狼肉，趙某還沒吃過呢，姑娘要是想吃，趙某這就去捉一條上來。」

趙順沒有說大話，隻身下山去捉一條狼，對他來說絕對是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