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第6章)

第1部(第6章)

非常湊巧的是,這個時候黎遇林恰好過來竄桌敬酒,於是屋內剛剛平息下來的鬨笑聲又炸窩似地響起,搞得這位翩翩而至的黎老闆一頭的霧水,感覺莫名其妙的。他心裏當然也很好奇,又想表現得很親民和瀟灑一些,便有意拿出他作為一把手練就多年的各種威嚴中的一種來,說有什麼搞笑的事情,一定不能在小圈子裏私下傳播,要拿出來讓大家共同分享一下。其實大家都明白,全世界沒聽過這個笑話的就他一個人而已,這怎麼能算是在小圈子裏私下傳播呢?當然了,這個笑話也確實不能當着他老人家的面講,誰要真敢這樣做,那可就是太沒眼色了。不過既然他都發話了,不講個笑話應付應付他也顯得不好看。

「哦,其實也沒什麼,」就在萬眾矚目的關鍵時刻,北櫻村的領頭雁陳向輝同志,也就是陳巧的三哥挺身而出了,但見他結結巴巴、自恃穩重地向黎遇林笑道,「就是剛才大家講了個小笑話助助酒興而已,黎老闆的笑點一直都很高,我再重複一遍講出來,你別見笑就行。」

「要是不能見笑的話,那還是笑話嗎?」眾人「轟」一聲又忍不住大笑了,都紛紛指著陳向輝說,「你這個熊暈蛋快講吧,咱黎老闆還等著呢,人家可是見過大風浪和大魚大蝦的。」

「大家都知道蒼山家家戶戶都習慣種蒜,」陳老三聽后便把手中的酒杯緩緩放下,藉著點恰到好處的酒力徐徐言道,「說是蒼山有這麼一個村子,麥收的時候,正好蒜也收了,大家都把蒜辮起來,掛在家裏晾曬。有一個小新媳婦,家裏也收了不少蒜,門洞裏、鍋屋裏、堂屋裏都掛滿了辨好的蒜。這一天呢,她家的蒜被小偷偷了不少,於是她就在村子裏大罵起來:恁哪個小養漢頭、小娼根生的狠心賊,你在門洞裏弄了俺一辮(遍),又在鍋屋裏弄了俺一辮(遍),弄了兩辮(遍)恁還嫌不過癮,在堂屋裏又弄了俺一辮(遍)——」

大家已經笑翻天了,屋裏的氣氛達到了頂點。

「這個時候,她鄰居家的二嫂子就出來說了:恁嬸子唻,蒜少了就少了吧,咱吃再大的虧不就是叫人家弄幾辮(遍)嗎?」陳老三繼續結結巴巴地講道,臉綳得和火石一樣,「反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讓人家弄完就算了吧!那個小新媳婦連忙用手比劃着說:俺二嫂唻,你是不知道啊,這個大刀賊一辮(遍)一辮(遍)弄,而且還是那麼大的頭,血紫血紫的,可疼死俺了,你說說,俺能不罵嗎?」

眾人聽后都哄堂大笑,黎遇林也非常開心,他高舉酒杯表示要與民同樂,大家都熱烈響應,氣氛異常融洽。

「田老三,」一輪必不可少的儀式酒進行完之後,他字正腔圓地發話道,充分顯示了他那與生俱來的謙虛好學精神,「我剛才看見你那個菜譜上有『蝗軍打雪仗』和『金鈎飄雪花』這兩個菜,還有什麼『鳳凰涅槃』和『黑龍會』,今天都上桌了沒有?」

「就是呀,你也給我們介紹介紹,」眾人都道,頗有些群情激奮的意思,「別讓我們稀里糊塗地吃到肚子裏,那你的功夫就白費了。」

「黎老闆,我最拿手的六個硬菜都已經上完了!」田福安把已然弓下去的上身彈簧般挺直,同時將兩個小眼睛眯成兩條彎彎的小縫,然後非常自豪地答道,「辣子雞是咱鹿墟當地的名吃,這個就不用再多說了,我用的是村裏放養的小山雞炒的,口味沒治了。燙驢肉用的是咱北溝老田家的驢肉,絕對絕正宗。」

「你先說這兩個菜怎麼樣,夠味嗎?」他邀功道。

「確實夠味,」黎遇林一邊非常自然地展示着他那兩排雖然門面潔白無比,但是縫隙卻是黢黑的牙齒,一邊顯得很滿意地評說着,「到底是地鍋火炒出來的本地辣子雞,口味可以說是絕了。至於老田家的燙驢肉,那就更不用說了,可謂是名滿天下啊,是吧?」

「那是,那是。」眾人都道。

「你就說說另外那四樣菜吧。」黎遇林又道。

「好的,黎老闆,我一樣一樣給你彙報!」田福安因為直接被戳到了興奮點,所以像是被人從後邊捅到了前列腺一樣,帶着一臉極度自信和驕傲的表情服從道。

「那個豆芽炒豆腐渣,」他指著桌子上其中一盤幾乎快被一幫子食客吃光吃凈的菜顯擺道,「其實就是『金鈎飄雪花』,那個油炸螞蚱和粉條,就是『蝗軍打雪仗』。至於說那個『鳳凰涅槃』嘛,其實就是木炭烤鴿子,『黑龍會』就是黑魚燉土豆。」

「怎麼樣,黎老闆,」他得意洋洋地解釋完幾個名菜之後又開口問道,「這幾個菜的名字起得怎麼樣,味道又怎麼樣?」

「噢,原來是這四個菜啊,」眾人當然又是一陣酒足飯飽式的哈哈大笑,都紛紛恍然大悟般地議論道,「這個菜名起得可真刁鑽,不過味道還真好吃,這個可不是吹的。」

眾人這番話就等於是誇田福安的智商高、腦子活啊,他當然有些飄飄然起來了,於是酒量又臨時增長了一大截,講話也愈發豪爽和大度起來,彷彿和鄉里的頭面人物走得更近了,或者乾脆他自己就是對方那種人了。人都喜歡拿高貴的人物往自己臉上貼金,他當然也不例外。他似乎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忌恨和厭惡這些人了,其實他早就不恨他們了,他怎麼會和錢過不去呢?他早就想明白了,現在這撥人已經不是以前那撥人了,正所謂鐵打的賓館流水的客人嘛,世事在變,他田老三的思想也在變。憤青總會變成熟的,只要時間足夠,只要他受得挫折足夠。

在眾人非常正式地酒足飯飽之後,田福安又給每個人贈送了一件名牌襯衣,一個高檔水杯。細節處見功夫,看來他的辦事能力確實是鍛鍊出來了,眾人都高興而來,滿意而歸,都帶着只多不少的酒意和飽嗝,只留下一店的狼藉和污漬,看着就讓人噁心。

前來幫忙打閑雜的桂卿和大夥一塊趕緊打掃戰場,全力預備着晚上的生意。一陣陣盤子和碗筷相互碰擊的稀里嘩啦的歡快聲音,好像已經響徹了整個山坡和坡前的水庫。

一溜小車不顧顛簸,載着一部分人絕塵而去;一輛輛自行車忘卻疲勞,馱著一些人逶迤而去;一雙雙大腳,引導著路近的幾個人蹣跚而去。幾個關係更到位的戰友還沒有走,他們坐在水庫邊的大梧桐樹下一邊愜意地乘着涼,盡情地欣賞着眼前的山水美景,一邊很隨意地談論起當年在戰場上,這些響噹噹的北方漢子是怎麼寧肯餓死也不吃蛇和老鼠的事情,大夥照例又把兩廣那幫敢吃蛇鼠的傢伙們褒貶一頓,不時地哈哈大笑起來。晚上這幾位還要再來一場酒以便徹底盡興,反正店裏也有地方睡覺,夏天好招待,其條件比當年的貓耳洞強了一萬倍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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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張與桂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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