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

回來

康熙三十一年,三月中旬,春光正好。

昨兒下了一場小雨,今日雨停了,外面出了太陽,淺淺日光落下來,倒是又暖和了不少。

姚舒瑜和同屋的兩位秀女一同坐在桌子旁,這間屋子有些簡陋,一個三人的通鋪,通鋪靠牆立着三個雞翅木矮櫃,除了這些,屋子裏便只剩下了一張圓桌和四個方杌。

此時還在宮裏的秀女都是通過了最後一輪殿選的,但是通過之後還需在宮裏留宿三日,對秀女的品行儀態進行考察。若是通過了考察,那麼之後就能回到家中等待皇上的旨意,成為後妃或是被賜給阿哥宗親,若是沒有通過,便會立馬被送回去。

不過,大家都是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自是都會小心行事,不會出現有損自身形象的事情。

薄薄的日光透過窗格落在姚舒瑜的身上,本就賽霜似雪的肌膚多了幾分清透之感,更添了幾分出塵的氣質。

她垂著眸看着手上的手帕出神,纖長卷翹的睫毛輕顫,瓊姿花貌,桃腮杏面,每一處都是精緻的,若畫中人,每一筆都是精心勾勒,真真是讓人艷羨又嫉妒。

姚舒瑜捏着手帕的手緊了又緊,到現在都有些反應不過來自己的處境。

昨日半夜她從夢中驚醒,才發覺自己竟然回到了選秀的時候,這個時候,一切事情都還沒發生。但是,她這麼會又回到了這裏?

康熙三十五年的寒冬,她病逝在床,但是她能看到她死後的景象,像是話本寫的那樣,魂魄離開了身子。等到下葬之後,她的魂魄卻到了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依附在一位與她同姓名的少女身上。

那位少女渾然不知她的存在,但她能看到少女所看到的一切。

短短兩日時間,她便從那位少女所看的話本之中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原來她不過是話本裏頭的人物,還是一個早早就病逝,在話本里沒有多少筆墨的人物。

但是通過話本中的寥寥幾筆,也足夠她知曉自己前世所發生的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前世所經歷的一切,真是多虧了她的堂姐。

思及此,姚舒瑜抿了抿唇,手不禁有些發抖。

「舒瑜妹妹」一旁的兩位秀女說得正歡,見姚舒瑜沒有反應,其中一位便輕聲喊了一聲。

「舒瑜妹妹,你怎麼了?」

聽見聲音,姚舒瑜從回憶里回過神來,壓下心底湧起的蝕骨恨意,她抬眸看向方才喊她的人,嫣紅的雙唇微抿,淺笑,「無事,只是走神了。」

抬起眸子,那雙瀲灧波光的桃花眼便現了出來,雙眼微彎,十分的勾人。

說話之人微微一愣,兩頰隱隱有些發紅,過了好半晌才道:「我們方才說到要去外面走走,妹妹要不要一起?」

姚舒瑜展唇一笑,道:「好啊。」

她們屋子裏的三個人相處的很是和諧,三人家世背景相當,但是沒有利益衝突,另外兩人都是已經知道了自己會被賜給何人,只有姚舒瑜還不確定。

她本是不打算進宮,想着過了複選就行了,所以她盡量的讓自己低調,可是有家世和她的這張完全不低調的臉在,她一路走到了最後。

她現在很是慶幸自己走到了最後,姚舒瑜眼裏的笑意也來越深,姚若萱對她做的,她都會還回去的。

三人結伴走到屋外,姚舒瑜走在最中間,她今年十五歲還未滿,在三人之中年齡最小,她也有意不打扮,來掩藏自己的容貌。

她從小在大家的誇讚中長大,即使有人不喜她也不會拿她的容貌說事,因此,她對自己的模樣清楚得很,所以她不想現在招了別人的眼睛。可即使如此,那般絕色之姿也早已顯露出來,若再長大些,便是無人能及了。

三人剛走了沒幾步,便碰上了另一夥結伴的秀女,站在右邊的那一位,身着橘紅色的旗裝,小兩把頭上插著一支金鏨花簪,在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澤。一雙與姚舒瑜相似的桃花眼裏染著笑意,眼角有着絲絲點點的媚態,端的是一位艷麗的美人。

就這麼隔着一小段距離,姚舒瑜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人,心底頓時湧上了一股委屈和恨意,險些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但是她現在什麼都不能做!姚舒瑜掐了掐自個兒的手心,扯扯嘴角,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一樣。

但她也做不到再讓自己像往常一樣主動地跑過去,熱情地喊出那一聲:「姐姐」

這邊姚若萱甫一轉眼便瞧見了姚舒瑜,看見她平淡自在地站在中間,她的眼裏閃過一絲晦暗,但臉上的笑意卻是更深了。

兩人的父親是親兄弟,都是漢軍旗的,但是兩兄弟的地位卻截然不同,她的父親只是一個九品筆帖式,而大伯卻是正三品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他們兩家早早分了家,父親和大伯的關係也不好。

她在家不受父母的喜愛,而姚舒瑜卻被家人千嬌萬寵,要什麼有什麼,在外面也是被人捧著,而她就只能跟在姚舒瑜身邊當一個陪襯品,這讓人何其嫉恨。

「舒瑜」姚若萱揚著唇,聲音清脆,叫人聽着便能想像出這是一個明艷開朗的嬌人兒。

喊了一聲后,姚若萱便快步走到姚舒瑜的面前。

姚舒瑜眸光微閃,笑道:「姐姐」

姚舒瑜這麼一笑,恍若嬌花綻放一般,明媚俏麗,兩人站在一塊,姚若萱生生地被比了下去。

姚若萱神色有些許的不自在。兩人從小就被比較,她的家世不如姚舒瑜,就連樣貌也不如姚舒瑜,這叫她怎能不恨!

隨後兩人去了另一邊的荷花池,不過這個時候,荷花池裏的荷花還不見蹤影,荷花池旁有兩顆桃樹,桃花已然盛開,粉粉白白的花朵點綴在枝頭,透著盎然生機,明媚爛漫。

姚舒瑜微微仰頭,看着面前的桃花,姚若萱偏頭看去,只見其側臉,微微上揚的桃花眼裏佈滿了細細閃閃的光,明澈流盼,瓊鼻精緻挺翹,嫣紅飽滿的雙唇輕抿,美的不可方物。

這樣一個人若是進了宮,如何會得不到帝王的寵愛?

姚若萱咬了咬唇,斂下眸中的複雜之色,輕聲道:「阿棠,你日後可有什麼打算?」

姚舒瑜將視線從桃花上收回,轉向姚若萱,唇角微勾。阿棠是她的乳名,往常聽她這般喊只覺親切,現在聽了,她覺得這是髒了她的名字。

「不知呢。」姚舒瑜眼皮微顫,話裏帶着茫然。

姚若萱眉頭微蹙,感覺面前的堂妹有些變了,但又找不到是何處變了,想來是她最近想多了,她這位堂妹被寵得嬌滴滴的,人也單純,她從小,便和她一起長大,對她好,她這位堂妹便也全心對她,從未察覺出什麼。想到自己的計劃,姚若萱心底得意,她以後也別想察覺出什麼。

「姐姐知曉你不願入宮,但是現在事情也成定局了,若如你不進宮,那就是會被賜婚,大伯可知道消息?」姚若萱試探問道。

姚舒瑜微微撇嘴,神色苦惱,話裏帶着女兒家的嬌俏,「爹爹什麼消息都沒說呢,誰知道我都刻意不表現了還能走到現在呢。」

聞言,姚若萱一怔,面龐不禁微微扭曲。

「是,是啊」說是這麼說,姚若萱心知她就算再低調,那張臉都低調不起來,更遑論她的家世不低,如何會選不上呢。

姚舒瑜看着姚若萱一時沒來得及隱藏的神色,心裡冷笑。

她如何不知曉原因呢?

這次選秀是佟佳貴妃和四妃一同主持的,惠妃打着為自己找尋助力的想法,一眼便瞧中了她這位姿色不俗但是家世低的堂姐。可是她這位堂姐長得明艷,平日裏也往這方面打扮,而宮裏的宜妃也是這般類型,這不就招了宜妃的眼嗎。

可是其他人都覺得姚若萱不錯,宜妃也不好反對,但她從身邊奴才那兒了解到她這位堂妹的存在,便將她給選上了,就指望這她和姚若萱對上呢。

可惜前世的她對姚若萱沒有一絲防備,輕易地中了她的招,最後淪為了大阿哥府里的格格,成為所有人的笑柄,還連累了家人。

姚舒瑜拉住姚若萱的手,「其實我現在覺得進宮也不錯呢,若無意外,姐姐肯定也是進宮的,如果我也能進宮,那就能和姐姐作伴了。」

姚若萱心一緊,若是她真的打算進宮可不好,避免夜長夢多,看來她的動作得快點了。

她粲然一笑,仿若十分真誠地看着姚舒瑜,「那樣就再好不過了。」

姚舒瑜跟着笑,若不是知曉了她的真面目,她此時定會以為她是真心這樣想的。

按照時間算算,想必她早就想好計策了,如此這般也不過是覺得她不可能入宮了。

明日便是事情發生的時候了,可惜她現在做不了什麼,只能明日將事情躲過去。

也不知是她以前太過單純還是她這位堂姐太會做戲,她竟然看不穿她的真面目,到死都以為這是真心對她的姐姐。

不就是怕她進了宮成為她的威脅嗎?那她就讓她的擔憂都成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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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說情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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