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

李矜然尋著他的聲音望去，微微頷首，朝他盈盈一笑。此時恰有清風吹拂，兩頰的秀髮微微揚起，給人一種清新婉約之感。

可在那之前，最先直擊人心的，是她昳麗的容顏。她一笑，彷彿天地都為之失色。

莫延今看著不遠處的女子，雙眸有一瞬間的失神，握在手中的杯子也不禁跟著一頓。

但那不過是一瞬，他很快便反應過來，又恢復了往常生人勿進的姿態，彷彿方才的失態從不存在。

「既然來了，那便過來吧。」

李矜然低低「嗯」了一聲，隨後款步往那亭中走去。

來到莫延今的身旁，挑了個離他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既不會因為太遠而顯得疏離，也不會因為太近而引人不適。

可當她坐下來后，兩人卻同樣相顧不言，李矜然心中有些尷尬和拘束，說起來這不過是她同他第三次見，又因著以前原身總同人家作對，她也看得出來莫延今是不待見她的，一時間卻是不知該從何打開話題。

她感受到身旁人一直落在她身上的視線，忍不住微微側身躲了開來，不自然地輕輕「咳」了一聲。

目光偶然瞥見桌上擺放著的茶具，眼前一亮，朝他偏頭笑了笑：「督公可否為我沏杯茶？」

莫延今聞言，看向她的神色有些不解和無語，彷彿她提的要求很過分。

李矜然見他不應，也不說話，就這般定定看著他，臉上笑意不曾有半分少減。殊不知她此刻也很緊張，握在袖中的雙拳攥得有些緊。

過了片刻，莫延今率先敗下陣來，假若他不應，她就真有可能這般看下去，隨後認命般拿起茶具。

李矜然看著他為她沏茶，動作行雲流水，一舉一動無不給人賞心悅目之感，若是能夠忽略他臉上不耐的神情，那就更好了。

他將沏好的茶遞到她面前：「這是上好的雨前龍井，大小姐嘗嘗。」

李矜然依言照做，杯中茶水澄澈，有兩片細小的茶葉漂浮於上方，給這杯茶增添了一抹亮色。

茶水還未入口，她便聞到了淡淡的茶香味，沁人心脾。

李矜然輕輕抿了一口，雖然不懂品茶，但她也能感受得出這茶的味道極好。

她將茶杯置於石桌上，重新看向他，彎唇笑了笑：「果真是好茶。」

本以為莫延今會附和一番，再不濟也很有可能不願理會她，但接下來的情景卻是她完全沒有想到過的。

只見眼前的人冷「嗤」一聲，漠然道：「大小姐就這般喝下去了，不怕本督下毒？」

「什......什麼？」

李矜然十分不解他這是何意，臉上神色也不太好看，方才還很完美的笑容此刻也掛上了一絲裂痕，只覺得剛剛才咽下的那口茶似有實狀般卡在喉嚨里，讓人難受。

她緩了緩心中雜糅的心緒，努力彎了彎唇：「督公說笑了，說笑了。」隨後又自個兒訕訕地笑了幾聲。

笑著笑著，忽然發現莫延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神色威嚴，深邃的雙眸中帶著股不易察覺的狠戾，絲毫不像在開玩笑，心中忍不住「咯噔」一聲：卧槽，這死太監該不會真的下毒了吧！

她想了想莫延今的人設，好像他也不是做不出這種事情。

思及此，李矜然臉上多了幾分惶恐和懼意。完了完了，這任務還沒完成，該不會又掛了吧？她現在去催吐還來不來得及？！

莫延今看著她臉上變幻莫測的神色，紅了又黑，黑了又紅，全身都在散發著不安的氣息，以及......敢怒不敢言。

他的心情驀地變得好了起來，一股報復的快感瞬間湧上心頭，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在他嘴角一閃即逝。

等他欣賞夠了李矜然慌亂卻又完全不知所措的神色，期間他還看到她邁了出去，猶疑幾番最後還是收了回來的腳，而這些他則裝作渾然不知，隨後再次拿起茶具，又給自己沏了一杯。

原本慌亂得不知該如何的李矜然，乍然見他又將杯中茶水喝了進去，腦子有一瞬間的宕機，睜大了雙眼，傻傻看著他。

等她回過神后，他又恢復了那副生人勿進的模樣，裝模作樣的端正坐著，彷彿方才的事情與他無關。

李矜然要是到了這時候還不明白他在戲耍她那就是傻了，她咬了咬后槽牙，攥緊了拳頭，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保持著臉上的笑意。

媽的，這狗男人......啊呸！他好像連男人都不算！好想打他啊！

可是……她不敢......她還得攻略他！李矜然忍不住在心中哀嚎起來。

莫延今看著她如今表現得更加明顯地怒意，卻又不敢做什麼，心中快意更甚。

李矜然忍了忍心中怒意，想了想還是算了，這些賬，她暫且記著！

沒過多久，她便將心情緩了過來，看了看正襟危坐的莫延今，訕訕笑道：「我就說嘛！督公如此善良的人怎麼會幹這種事呢？」

莫延今聞言，頓了頓，心中更加迷惑，按她以前的性子，這會應該是暴怒到恨不得跳起來弄死他，隨後憤然離去才對，她這是怎麼回事？

雖說如此，但他卻是面上不顯，朝她睨了一眼，冷笑一聲：「本督倒是頭一次見到這般昧著良心誇本督善良的人。」

李矜然笑意不減，繼續拍馬屁：「哪裡哪裡，只不過是那些人不懂督公的好罷了。」

莫延今猝不及防被她噎了噎，想了想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便率先轉了話題：「說吧，李大小姐找本督何事？」

「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找督公聊聊。」

莫延今不理會她的客套：「說人話。」

「就是......」李矜然腦子轉了轉，「先前不是說過了嘛，以前都是矜然少不更事，多有得罪之處，還請督公海涵。」

莫延今邪邪笑了笑，聲音有些尖，眼眸低垂，長長的睫毛在他眼瞼處撒下一片陰影，顯得他更加邪性。

他道：「李大小姐，這種客套話就不必說了吧，你我是怎樣的人，咱們一清二楚......」頓了頓，「你就直說吧，找我有什麼目的。」

目的她當然有，就是攻略你唄！但這個事她當然不敢說出來。

只是......這個要怎麼回答啊。

李矜然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莫延今，看他這架勢，估計不從她嘴裡問出些什麼東西來，是不會再輕易讓她接近的了。

像他這種人，是不會允許任何有威脅的人或事留在他身邊的，更何況還是毫不知情的情況下。

但是，她還是想不出任何借口去回答。

莫延今用眼角餘光朝她瞥了一眼，見她凝神思索，也不催促，索性他不急。

不過......他隱晦地朝暗處瞄了一眼，有些人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李矜然正尋思著該用什麼理由搪塞過去，絲毫沒有察覺到周圍隱隱的變化，以及暗處中潛藏著的危機。

難不成......她要說圖他家產？不對！她家也很有錢！

或者......饞他身子？好像......也不行啊！一個太監有什麼好饞的，可能說出去了他還覺得她是在侮辱他！

周遭危險的氣息正緩緩靠近，劍拔弩張之勢一觸即發。

李矜然突然眸中一亮，有了！不如就直白些......

還未等她開口，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利箭破空的聲音，就在她愣神之際，莫延今以迅雷之勢來到了她身旁，一把將她攬在懷中，雙雙側身，險險躲過那支利箭。

緊接著，利箭狠狠地定入了涼亭的木柱中，白色的箭尾仍在不停晃動。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電光火石間。

李矜然看著眼前的那支利箭，後知後覺地回頭望去，一根相同的利箭同樣深深地射入了她身後的木柱。

李矜然睜大雙眼，木然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卧.....槽？！這什麼情況！

緊接著，一群黑衣人忽然從屋檐以及圍牆上跳了下來，周身布滿殺氣，舉著手中兵器就往他們這邊襲來，瞬間將他們包圍。

李矜然猝不及防地被眼前場景嚇得失聲，顫著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連靠在莫延今懷中，雙手緊緊攥著人家的衣服也渾然不知。

就在黑衣人跳下來的瞬間，屋內一群身著侍衛服侍的人同時奪門而出，加入了這個戰局。

莫延今沒時間同她解釋那麼多，或者說，壓根就沒想同她解釋，只是冷漠地看著眼前激烈交戰的兩方人馬，臉上彷彿淬了一層冰霜，冷得讓人畏懼。

不多時，場面便變得血腥起來，隨地可見的殘軀肢體凌亂地散落在地面，血流如注。

李矜然只覺得自己眼前只剩下了一片紅，胃裡也開始反抗般胡亂涌動起來，一陣噁心突然襲至喉嚨口，她下意識地彎腰張了張嘴，似是想要吐出來。

一陣乾嘔過後，什麼都沒有吐出來。

莫延今聽見動靜，嫌棄地看了她一眼，這麼一看，才察覺到她仍舊掛在自己身上，雙手緊攥著他的衣服，似是用了極大力氣，手上青筋爆出。

莫延今瞬間變了臉色，毫不留情地將她的手掰掉，隨後將她整個人推開。

李矜然此刻正雙腿酸軟，四肢無力，自然沒有絲毫拒絕的餘地。一失去了身體的支撐，她便作勢要倒下去。

莫延今對此不予理會，「砰」地一聲，她就這麼明晃晃地摔在了地上，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靠......屁股好痛！

戰局依舊激烈，只是那群黑衣人似是漸漸落了下風。

李矜然深吸了幾口冷氣，這才緩了過來。她毫無風範地揉了揉摔疼的屁股，憤恨地朝莫延今瞪了一眼，一點紳士風度都沒有！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想著如今應當是莫延今遇到刺殺了，因為總不可能是有人要殺她。

但是照莫延今剛剛護她那一下來說，他應當是有武功的，且武藝高強才對。所以，如今待在他身邊才是最明智之舉。

李矜然權衡了一下利弊，隨後二話不說，咬了咬牙，頑強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重新站到莫延今身旁。

緊接著，鼓了鼓勇氣，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去抓他的衣袖，一寸一寸，順著袖腳攀沿而上，直到手中實物感漸滿，她的心裡才勉強有了點安全感。

莫延今察覺到她的動作，再次伸手想要將她拂去。

李矜然見狀，迅速抬頭望向他，一雙清眸水汪汪的，眼尾泛著淚花，眸中只倒映了他一個人的身影，神色充滿哀求，彷彿此時此刻，天地中只有他一人能依靠。

莫延今見此，竟然鬼使神差地將手收了回來。

隨後，他聽到一句極其輕柔的嗓音：「謝謝。」

聞言，他的身體僵了僵，好似聽到什麼不得了的事情。等他回過味兒后，才發覺自己方才的舉動有多麼荒唐，他竟然對一個巴不得他去死的人心軟了。

察覺到這個想法，他的心底又開始不可遏制地升騰起一股怒意。

當然，莫延今這般複雜的心緒，李矜然自然無從知曉，此刻她的腿還有些軟，握著他衣袖的手微微顫抖。

她只知道若想活命，乖乖待在他身邊才是最要緊的。如果她就這般跑了出去，說不定還沒走兩步就被人亂刀砍死了。

黑衣人眼見他們落了下風，其中領頭的兩人在交戰中突然默契地對視一眼，而後同時點頭。

緊接著便見那群黑衣人簇擁著其中一名領頭人，集中火力便往莫延今的方向攻去。

許是他們已經知曉必死無疑，便不要命般開始一味兒攻擊，由於攻勢太猛，莫延今帶來的侍衛竟一時間沒能擋住，真讓他們打開了個口子。

莫延今見此情形，蹙了蹙眉，神色十分不滿，眼見著一名黑衣人趁勢迎面攻了上來，隨即便將李矜然拉到身後。

恰為此時，那名領頭人迅速從左邊迎了上來，一時間，莫延今竟被兩面夾擊。

雖然如此，但他的神色卻絲毫不見慌亂，冷靜且快速地從腰中抽出了一柄軟劍，瞬間便同這兩人糾纏在了一塊兒。

李矜然見狀，情不自禁地為他捏了一把冷汗。然而片刻過後，她便發現那兩個人在他手上完全討不到好。

好吧，是她多慮了！不愧是書中反派，便連武功都如此高強！

正當她微微放下心的時候，忽然敏銳地察覺到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她下意識回頭望去，只見又有一名黑衣人突然從背面襲了上來，手中長劍直指莫延今，完全不將她這個站在莫延今身旁的弱女子看在眼裡。

李矜然驚得大聲吼道：「小心。」

可莫延今完全抽不身來的樣子，似是這一劍躲無可躲。

就在下一刻，李矜然已經站在了莫延今身後。

她木然地垂頭看了看沒入胸口的長劍，胸前鮮血直流，瞬間便將她的衣裙染紅。

就在她倒下去的那一刻，她還是不明白，她怎麼就替反派擋劍了呢？她有這麼博愛嗎？

莫延今聽到李矜然那聲大吼，便加快了解決身邊這兩人的動作，然而還是慢了一步。

而剛剛那名試圖襲擊他的刺客頭子已經被趕上來的侍衛制住了。

莫延今則看著倒在他懷中的女子，十分不解。

就在他以為李矜然就要昏過去時，他突然聽到一道細若遊絲的聲音：「你......沒事......就好。」

隨後她便沒了動靜，了無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