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前傳):艾米娜與我(上)

第33章 (前傳):艾米娜與我(上)

他精通艾瑞白語,了解那些人的行為習慣,甚至可以被稱為是「那些人」中的一分子。但他卻恨「那些人」恨到了骨子裏,這正是選擇他的原因。

父親帶他去麥嘎朝過聖,對於信仰問題以及所學的語言,乃至名字,幼年的阿米爾毫無選擇權可言。只記得父親把他推到滿臉大鬍子的外國人面前,催促他趕快跟教友們分享心得,當他用一口稚嫩的艾瑞白語哄得大鬍子直點頭時,父親驕傲的笑了。

他不喜歡父親這樣,每到一個地方便把他當做展品,對兇巴巴的大鬍子說盡了違心話。可他太過幼小,就像媽媽,缺乏反抗的力量,但阿米爾不服輸。每次父親喝醉了痛毆母親,罵她是骯髒的嘎菲爾,小男孩都趴到母親身上。即便被一次次踢開,只要還能動彈,哪怕是用爬的,他也要保護媽媽。

小男孩發誓要儘快長大成人,擺脫該死的「信仰」,帶母親離開那自稱是「爸爸」的魔鬼。他太天真了,暴力總是逐步升級,而母親絕非錘不爛砸不碎的橡皮泥。

「曉明。」聽到媽媽輕聲呼喚,小男孩睜開了眼。

母親總會在睡前陪他一小會,等他睡著了母親才走。今晚不同以往,媽媽沒開枱燈,聲音也異常低沉,撫摸兒子頭髮的手抖的很厲害。

「媽?」曉明伸手去摸枱燈。

「別,兒子,不早了,你快睡吧。」母親拉回他的手塞進被子裏,又替他拉好。

兩人離得很近,逐漸適應了黑暗的白曉明隱約看見母親半邊臉腫的老高。

「爸爸又打你了?」時年八歲的他,自覺是個能保護母親的男子漢。

「睡吧。」母親沒再說什麼,她起身往外走。在門閉合的一瞬,藉著客廳的燈光,白曉明看清了母親腫脹的臉和凌亂的頭髮。

母親關上門,把兒子留在黑暗中。

那是白曉明跟母親最後一次見面,他永遠忘不了。

八歲的小男孩沒能保護媽媽,也反抗不了父親,以及這操蛋的世界。懷抱媽媽的黑白照片,幻想着棺材裏的媽媽並未死去,小男孩才懵懵懂懂的理解了兩年多前,為何會有老師對着空無一物的旗杆落淚。

從此以後白曉明消失了,變成了阿米爾·白。而在七尺黃土下長眠的母親,也被一個從中東來的女人取代。那天父親強迫他穿上定做的小白袍,纏上頭巾去迎接所謂的新媽媽。

殺害母親的兇手告訴他,這是家族裏的遠房親戚,在幾百年前還是一家人,如今再次團聚。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白曉明兇狠的瞪着父親的背影,是的,他知道誰該對母親的死負責。

一輛車停在門前,恭候已久的人群讓到兩邊,穿黑罩袍的婦女上前打開車門。他看着異邦女人下了車,在一群點頭哈腰的白帽與黑罩袍之中昂首闊步,走向了他和父親。異邦女人穿着露肩的及地長裙,前面的開叉直抵膝蓋,包裹的頭巾虛應故事,完全不打算遮擋頭髮,成了某種意義上的裝飾品。

小男孩微微鞠躬,「asalamalaykum(主賜福你)。」他說道。

異邦女人被逗笑了。「walaykumasalm(也願主賜福你)。」她回禮。

一隻大手落在頭上,父親輕拍兒子的腦袋,對他的表現非常滿意。媽媽的死令他早熟,教會了他太多東西,白曉明不會忘記。

「很多年以前就有過控制過生育的政策,如今我想不通為什麼不可以再做一次。」穿西裝的男人按下遙控,讓白板上的畫面保持十秒一張的速度向後切換,以幫助聽眾理解他講的內容。對於中東人來說,「控制生育」無異於天方夜譚。

比起文縐縐的做法,沙漠裏的居民更傾向於血腥的種族滅絕,就像他們的祖先。

數字與圖片很快壓下了大家的竊竊私語,畢竟數據明明白白,事實也擺在那裏。當年的強國如不自我閹割,怎麼輪得到穿袍子的人來決定大陸盡頭那片土地的命運。

畫面切換到了某個披着艾瑞白頭巾男人的側臉,是阿爾伯特·本·阿普杜勒-阿齊茲。全場靜默了,阿爾伯特生前是阿齊茲王儲的政敵,在死後,哀悼他亦被視為挑戰王儲。

五秒換一張的順序並未因為死掉的王子而例外,他只是講師提到下個議程的引子。

單純展示照片的放映轉為更具體的表格,隨着講師的教鞭,大標題分成小標題,小標題又再次細化,聽眾里視力不好的只得拿起眼鏡。

實在看不清的可以聽講師說,熒幕上展示的內容太精彩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脫胎於阿爾伯特王子的大計劃並未人亡政息。

阿米爾聽得咬碎了牙齒,但在場的紳士中他是最不能中途開溜的。誰叫他至今姓白,曾用名,白曉明。

爬蟲般的艾瑞白文被轉換成英語字母,令他稍感欣慰,沙漠民族過於抽象的語言跟現代科學不怎麼搭,至少白曉明一貫如此認為。

然而屏幕上的內容依舊令他毛骨悚然。

「我們的好王子真是噶菲爾剋星,比魯莽的阿齊茲強多了。」阿米爾撇著嘴,裝出贊同的樣子,聽表弟繼續,「聽說他把大批噶菲爾女人變成自己的信徒,哈哈,愚蠢的女人!阿爾伯特讓她們心甘情願去斯坦國那種鬼地方嫁給鄉下人,或者來我們這裏當**,結果她們還為他鼓掌叫好,跪在地上喊王子萬歲。」

表弟說的沒錯,從教學內容來看,無論是軟刀子還是硬刀子,一把都不會少。

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阿米爾按下內心的波瀾,維持住表面的冷靜,好聽表弟艾哈邁德繼續發表高論。

表弟想說的多半是什麼見不得人的話,以至於要貼着他耳朵。多毛的中東人那把絡腮鬍扎的他很不舒服,每說一句都像咯痰的艾瑞白語更甚之。

「你知道有多少遠東的噶菲爾因為阿爾伯特被刺殺,哭到昏迷嗎?」

阿米爾冷哼一聲,他的輕蔑並非裝出來的。

嘲笑完噶菲爾,表弟抽回手,繼續在桌子下面玩弄他的智能腕錶。配合表弟那副假模假式的眼鏡,這相當於一台微型電腦,拿來看色情自拍真夠浪費的。白曉明和艾哈邁德坐得太近,呻吟聲或多或少也聽到了點。

好不容易熬到演講結束,阿米爾裝作接電話,快步走出大廳,沒停下等表弟收拾。他有過教訓,表弟樂得分享自編自導的節目,電腦里存的自拍,男主角都是艾哈邁德自己,而女主角則是……

唉,阿米爾拍拍額頭,甩掉那些令他頭皮發緊的畫面。相比其他中東人,艾哈邁德算好了,起碼知道給錢。不像別的大鬍子,從沒把遠東來的姑娘當人看待。

雖然已是傍晚黃昏,走到街上白曉明仍然需要戴好墨鏡,以此來遮擋他的東方長相。靠着阿拉伯頭巾與少許絡腮鬍,他在人群中不再那麼顯眼。

接頭的地點不算遠,離這裏三個街區,今天的行程包括聽課都是幌子,他得抓緊了。會面時間被卡的很死,而且對方絕不會等。

講師拖了堂,害得他在最後一條街被迫開始跑,結果不小心撞到個穿着土黃色迷彩服的人。

「.」他趕緊道歉。這跤摔得不輕,墨鏡掉在地上。迷彩服比他好一點,先站起來。

「?!」迷彩服口氣不善,惹得白曉明趕快抬頭,才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

沙漠迷彩服,綠色貝雷帽,他撞到個宗教警察,全中東最喜歡找人麻煩的存在。

「?」對方質問,動手解下腰帶上的電棍。

白曉明站直身子,扶正頭巾,「.」他表明了中東人的身份,而非宗教警察所說的夏國人。

艾瑞白頭巾是身份的象徵,在城裏討生活的斯坦人遠東人都有,也是信徒不假,但沒人敢打扮成阿拉伯人的模樣。

「馬瓦里。」宗教警察出人意料說了句華語。白曉明大吃一驚,艾瑞白語的正確發音是「莫瓦里」,這廝顯然和夏國人打過不少交道。

滋滋作響的電棍戳向他胸口,白曉明眼睛一黑,不由自主的跪倒。他慶幸自己什麼都沒帶,出了岔子也不會暴露。

下一棍抽在他嘴邊,把白曉明打倒。宗教警察不依不饒,俯身用電棍壓住他肚子,電流持續輸出,受害者四肢抽搐,對身體失去了控制,繼而完全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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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爾基里與讚美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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