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夜之間

不過一夜之間

「乖,沒事了。」陳錦榆不再逼問冬雨,輕輕的拍著冬雨的被,試圖讓她的情緒先穩定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冬雨才鎮定下來,委屈的看着陳錦榆,可憐巴巴的說道:「主兒,您剛剛有沒有看到夏雪的眼神?不對,她是在看奴婢,您應該沒看見。她看奴婢的眼神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怎麼個可怕法?」陳錦榆的臉色一沉,語氣也冷了下來,她果然沒有猜錯,冬雨真的是被夏雪嚇到了。

冬雨吸了吸鼻子,盡量讓自己不要那麼怕,接着很是委屈的說道:「她看奴婢的眼神又冷又怒,帶着刻骨的恨意,就好像和奴婢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奴婢從來沒被人用那樣的眼神看過,就算在府里,側妃的眼神都不這樣,就算是昨晚,嘉貴妃的眼神也不這樣。只有夏雪,她居然那樣的看着奴婢,奴婢就像是面對着一條毒蛇。主兒,她為什麼要那麼看着奴婢啊,奴婢什麼也沒做,她是恨奴婢嗎?」

「你剛剛向李太醫訓話時,不是一再的告誡李太醫要忠心嗎?還說我最恨背信棄義的人,只有忠心才能為我所用。夏雪怕是自己心虛,以為你在指桑罵槐的說她,她才那樣瞪你的。」陳錦榆冷笑了一聲,強壓着怒氣說道。她絲毫不懷疑冬雨會說假話冤枉夏雪,就像她絲毫不懷疑夏雪能做得出來這種事一樣,對這兩個婢女,她可是再了解不過了。

「可奴婢並沒有說她,奴婢只是想藉機敲打一下李太醫,讓他對您忠心。這是師傅教給奴婢的,說主子您以後身邊定少不了新人,考驗觀察這些新人是不是忠心、對您有沒有用,是奴婢的職責,奴婢要幫您把好關,一一核對這些人。奴婢只是這樣想的,師傅說這是奴婢應做的事。」冬雨收起了委屈,變得十分的憤怒,氣鼓鼓的說道。

她生氣的時候一張小臉憋的通紅,眼睛瞪的圓圓的,小嘴兒微微撅著,臉頰也鼓起來,非但沒有半分的嚇人,反倒是比平時還要可愛幾分。就像任嬤嬤常打趣的那樣,冬雨生氣的時候還沒有正常時候嚇人,誰看了她生氣的模樣,都想要揉一揉她鼓鼓囊囊的臉蛋,誇上一句「可愛」。

陳錦榆本來也有些不悅的,可是看到冬雨生氣后的模樣,居然很想笑,她對冬雨是滿心的憐愛,伸出手去在冬雨粉嫩的臉蛋上揉了許久,才笑着說道:「行了,再撅嘴就能掛油瓶啦。」

冬雨知道自己每次生氣一點也不嚇人,反而更惹的人想逗弄自己,有些懊惱的垮下了臉,垂頭喪氣又滿心失望的說道:「主兒,奴婢是真沒想到,平平常常的一句話,竟然惹來夏雪這麼大的誤會,她現在連這些話都聽不得了,可見是心虛成什麼樣子了。為什麼突然之間就變成這樣了?明明在離開太子府的時候,一切都還是好好的呢。」

「是啊,離開太子府的時候,咱們三個人還是好好的,不過是兩天不到的時間,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總感覺咱們要好的日子是上輩子的事,可細想想,前天我們在府里還好著呢,昨天開始鬧的不愉快,今天她就已經恨上咱們了。為什麼一眨眼,什麼都變了。」

陳錦榆嘆息道,語氣里也是滿滿的哀傷和心酸,現在她看着夏雪都覺得渾身不自在,彷彿夏雪只是一個臨時被調遣來伺候的奴才,甚至是敵人派來的。可是夏雪明明是從小就伺候她長大的呀,她們朝夕相處了十年,她們曾情同姐妹,為什麼現在就連看着夏雪,她都感覺到無比的陌生,彷彿昔日的感情是上輩子的事,猛然回想起里才發覺,就在前天,她們還不是這樣的。

以前她曾聽人說,感情是這世上最虛無縹緲的東西,來的時候轟轟烈烈,走的時候無影無蹤,而且它的來去都是那樣的迅速而猛烈,根本不給你半分思索、挽留和適應的時間,說來就來說沒就沒。有時你在上一瞬間還愛着這個人,轉眼間就恨不得對方死。感情在的時候是那樣的濃烈,彷彿周遭都是愛,無處不在;感情沒的時候是那樣的乾脆,一絲一毫的痕迹都不留下,就像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對她說這話的是昔日的閨中密友,那個朋友嫁人不到半年就和夫君不合,回家哭訴時和她說過的。陳錦榆當時還以為朋友說的不過是氣壞,因為她也見證過朋友曾經和夫君是多麼的恩愛,既然那般相愛,感情怎會說沒就沒了?

她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情說沒就沒了的滋味,總是抱着懷疑的態度,直到今日她才明白朋友說的都是對的,感情這種東西,消失的時候,竟會比風吹過還快。

她和夏雪之間的主僕或者可以說姐妹的情誼也是感情中的一種,她也曾以為兩個丫鬟會一直陪伴在她身邊,三個人互相保護互相關懷,共同度過宮中步步荊棘、心驚膽戰的歲月。待到她們年滿二十五歲可以出宮了,她就要為她們精心的挑選一個好的夫君,再奉上豐厚的陪嫁,送她們風風光光的出嫁;若是不想出宮,她也會在宮裏護她們一世周全,只要有她陳錦榆在一天,誰也別想欺負她的夏雪和冬雨。

而她也一直相信,她的夏雪和冬雨,會永永遠遠對她忠心耿耿,誓死保護她。

她知道感情會變,但沒想到她們的感情也會變,而且變得這樣乾脆、迅速而徹底。昨天以前,她們還是那樣的要好,今天就已經快要變成了仇人。入宮途中馬車上的那段話,是寒了夏雪的心,還是勾起了夏雪心底的慾望?這些都已經無處去查證,她只是知道,她們再也回不去了,她推開了夏雪的那一刻,夏雪就已經決心遠離她,她們誰也不能回頭了。

原來這就是朋友所說的感情消散的時候,果然是走的無影無蹤,彷彿從來不曾擁有過。

冬雨怕陳錦榆又自怨自艾,忙說道:「可是這事不怪您,也不怪奴婢,都是夏雪的錯。她為奴不忠,惦記着不該惦記的榮華富貴,主子您對她那麼的好,她還不知道滿足,竟然想背叛您,也當一當主子,這就是天大的錯。您沒直接將人攆走,反倒是想着為她找個好夫君,照奴婢看來,您簡直就是天大的善人,夏雪有什麼資格恨您。錯的是她,主子您別為了這種人自責,她不配。」

「好了,我沒生氣,也沒難過,只是覺得有些遺憾罷了,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一朝之間鬧成這樣,誰心裏也不會好過的。但是我絕不會因為她的錯來懲罰自己,你也別放在心上,我知道剛剛你被嚇到了,往後你盡量躲着她就是了。等先帝的喪儀過後,我先送她會陳家,再給她選婆家,等先帝的喪期一過,再送她嫁人就是了。總之,我不會帶她入宮的,你也就不用害怕了,她不敢再欺負你的。」陳錦榆寬慰冬雨道,她已經打定了主意絕不能將夏雪一齊帶進宮,直覺告訴她,夏雪絕不會安分守己、任由她擺佈的,在夏雪搞出大動靜之前,先將一切可能發生的災難扼殺。

「奴婢才不怕她呢,就是怕她會傷害到主兒,所以主兒千萬不要帶她入宮啊……」冬雨似是被夏雪氣到了,小嘴噼里啪啦說個不停,而且聲音越來越大……

陳錦榆和冬雨自顧自說着話,誰也沒有察覺到,夏雪早就進了房間,將一切都聽了進去。

這裏是一處偏殿,房間門口處擺放着一個很大的屏風,尋常身段的女子躲在屏風后,都會被遮個嚴嚴實實,屏風上的畫色彩濃郁,幾乎透不過光來,即便站在屏風的對面,也很難發覺屏風的另一面有人在。

夏雪先去小廚房找了些吃的,端進來給陳錦榆吃,她做事向來手腳輕快,又想着陳錦榆還在病中,開門關門時更是輕手輕腳,盡量不發出聲響。

她剛推開-房門走了進來,就聽到裏面傳來陳錦榆和冬雨說話的聲音,而且還那麼湊巧聽見了自己的名字。她心裏一緊,腳步自然就放慢放輕,依靠着屏風的掩蓋,躲在後面光明正大的偷聽起來。

本來夏雪以為自己聽完後會萬般的憤怒或是傷心,可她沒想到,此刻她的心裏竟是萬分的平靜,甚而還帶着些許的嘲諷和爽快。

是的,她沒有生氣沒有傷心沒有憎恨,她只是覺得痛快,非常的痛快,無比的痛快。因為她有一個天大的秘密瞞着陳錦榆,就在昨晚,她做了件徹底背叛陳錦榆的事,她狠狠的給了陳錦榆一個報復,讓陳錦榆在她手裏栽了一個跟頭。

她突然很想看一看,當陳錦榆從太子口中得知她已經是太子的女人時,陳錦榆會有怎樣精彩的表情和瘋狂的舉動?以她對陳錦榆的了解,陳錦榆一定會滿眼的痛苦和憤怒,會哭會鬧,接着是慢慢的接受這個事實,不得不承認她的新身份。最後擺出做皇后該有的大度和賢惠,和她姐妹相稱,為了她們的男人,她只能含着淚咬着牙咽下這個委屈。

陳錦榆會怒會恨,會永遠不原諒她和玄凌,但是她一定也會留下她。

想想那時陳錦榆會有的表情吧,想想陳錦榆該有多傷心卻不得不打碎了牙齒和血吞下去,想想最後陳錦榆礙著自己的身份迫不得已的擺出賢惠的姿態接納她時心裏會有多恨吧……只要想到這些,夏雪簡直能痛快的笑出聲來,又哪裏還會在意陳錦榆和冬雨在背後是如何議論她的呢。

她躲在屏風后,耳朵里聽到的是陳錦榆和冬雨的議論聲,微微眯起雙眼,心裏卻滿是報復的惡毒痛快,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一字一字說道:「陳錦榆,用不了多久你就會知道我和太子之間發生過什麼,我實在太好奇了,當你得知自己被最親的丈夫和陪嫁丫鬟聯手背叛時,會是怎樣的表情,我真的是太想看到了,簡直一天都不想等下去。你不是想趕我走嗎?我偏不走,我會用自己的辦法留下來,讓你每天都能看見我,讓你一看見我就會想起我和太子的背叛,那一刻你的心得多疼啊,只要想一想我都覺得無比的暢快。能在餘生的每一天裏都給你添堵,我這一生也算是值了。」

惡毒的留下這些「詛咒」后,夏雪悄悄的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她不能讓她們知道她回來過。站在門口緩了緩情緒,深吸幾口氣壓下心頭的快意和嘴角惡毒的笑容,她鎮定的再次推開了房門,這一次她故意弄出很大的動靜,就是要告訴陳錦榆,有人要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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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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