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時值仲夏,是一年中最熱的季節。

今天的夏天似乎格外的熱,一連數日的炎熱天氣,簡直令人吃不消。白天呢,就是艷陽高照,照的人眼睛都睜不開,暈暈乎乎的,走在外面不過眨眼的功夫,就是一身的汗,晌午最熱的時辰,就連呼吸都困難。

晚上也並不好到哪裏去,依舊是悶悶熱熱,半絲涼風也沒有,衣服總是潮濕著粘在身上,好像一天沐幾次浴、換幾次衣都清爽不了。

陳錦榆身着薄薄的藕色裏衣,手中拿着一柄精緻小巧的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風,身邊兩名粗壯的婦人,每人手中都拿着大而厚實的蒲扇,十分有節奏的為主人扇風。房間好幾個角落裏都擺着滿滿一盆的冰塊,冰塊上猶自冒着涼氣,一看就是從冰窖里取出不久。

可即便如此,房中依舊熱的人頭昏腦脹,本該清涼無汗的美人,白皙的臉上也密佈著一層薄汗,身上的裏衣也微微有些潮濕。

陳錦榆面前站着一個婦人,四十歲上下的年紀,身材頗為高大壯實,一臉的嚴肅恭敬。此刻,老婦人手中拿着一本賬本,身後的桌子上放着另外三本,他攤開手中的賬本,認真嚴謹的向陳錦榆彙報著。

「太子妃,上個月府中的收入支出,奴婢已算好,總共是……」老婦人一邊翻動着賬本,一邊聲音洪亮的說道,每一筆賬都精細到分毫不差,每一項支出都清楚準確,可見是個做事讓人放心的。

興許是對老婦人十分信任,興許是天氣太熱讓人打不起精神來,陳錦榆半耷拉着眼皮,有一耳沒一耳的聽着,等到老婦人終於說完了,她先舒了口氣,如釋重負般的說道:「任嬤嬤,你做的賬我從來都是放心的,下回告訴我一個總數便可,用不着一筆一筆都說的如此詳細,怪累人的,你辦事,我絕對信得過。」

任嬤嬤面上閃過一絲得色,似是主子的信任讓她很受用,口中卻是謙卑道:「奴婢謝太子妃的信任,但該做的差事豈能偷懶?您管着偌大的太子府,府中的金錢賬目更是馬虎不得,奴婢可不敢鬆懈,讓外人抓住您的把柄,還是要一筆一筆和您交待清楚才行。」

陳錦榆苦笑着搖了搖頭,任嬤嬤未免太認真了些,害得她想偷個懶都不行。

任嬤嬤似是沒察覺到主子的躲避,依舊在賬目上和陳錦榆「過不去」,一字一字,認真嚴謹的說道:「下個月的月例銀子,奴婢已分好,明兒就可以給各屋主子送去,只是青主兒房裏的月例是否和上個月一樣?還是和側妃一般的多?」

「自然,這是之前就說好的,青泠有孕期間,月例銀子和屋內的日常分例,按照側妃的品級供給,殿下臨走前也是點頭答應了的,怎可說話不算數?還有,她屋子的冰也要供應上,懷着身子的人暑天可是最難熬的……」陳錦榆一一吩咐道。

任嬤嬤放下手中的賬本,眉頭緊鎖,嘆息道:「主兒,您惦記着青主兒有孕,對她多般破例照拂,這府里其他幾位主子已經有不滿的了,側妃都鬧了好幾天了。這些天來請安,側妃都給您擺臉子,說話陰陽怪氣的,您看不出來嗎?您是大度好意,可惡人也是讓您當了啊。這銀子和吃穿用度半點沒到咱們屋裏,委屈卻得您受着,您圖什麼啊。」

陳錦榆何嘗不清楚自己這麼做是吃力不討好,平白得罪了人,受惠的那位也未必見得會感激她,可是……

「任嬤嬤,青泠有孕在身,我對她多照顧些也是我身為正室該做的,這可是咱們太子殿下的第一個孩子……我的意思是,自懷敏公主早夭后的第一個孩子……」陳錦榆囁嚅道,神色頗又些傷感。

任嬤嬤似是有些怒其不爭,跺了跺腳,哀怨的說道:「好主子,您怎麼就那麼的實心眼兒呢?您也會說那是殿下的第一個孩子,萬一是個皇子……您身為正室,最該做的,是早日為殿下誕下嫡子。」

「嬤嬤別說了。」陳錦榆的聲音不自覺大了起來,眉頭緊鎖,一臉的委屈,「懷沒懷孩子,又不是我一人說了算,難道我不想早點有個孩子嗎?殿下和姑母從來沒有催過我,反倒是你和母親,一個日日在我耳旁念叨,一個來府里一次啰嗦一次,還總是讓我喝那些又哭又澀的坐胎葯,好人都是要喝出毛病來了。」

眼瞧著陳錦榆不高興了,即便任嬤嬤是她的奶娘,也不敢再造次。一時間,房間里再無人出聲,只有兩個粗使婦人扇動扇子發出的「呼呼」聲。

氣氛正尷尬著,房門被人從外輕輕推開,一個十五六歲長相頗為可愛的小丫頭側身而入,手裏捧著一個盤子,盤子上有幾塊冒着涼氣的冰塊兒,周圍擺滿了新鮮的瓜果。

小丫頭不知屋裏發生了什麼,捧著果盤就往陳錦榆身前走來,邊走邊興奮的說道:「主兒,水果給您備好了,剛冰過,吃一個透心涼,可解暑了。」

這邊陳錦榆還未說話,任嬤嬤已變了臉色,上前一步攔在了小丫頭和陳錦榆之間,氣急敗壞的呵斥道:「冬雨,你個小妮子作死嗎?大晚上的給主兒吃這般寒涼的食物,你不知道女子不能受涼嗎?給我滾出去,帶着你的果盤。」

她知道這麼做是越俎代庖,但她身為太子妃的奶娘,當初陪嫁過來時,向陳老夫人發過誓會照顧好太子妃,就不得不盡心。女子不宜食用過寒食物,尤其是備孕中的婦人。太子妃年輕,難免貪口舌之欲,她便不得不做這個惡人,現在什麼都比不上太子妃早日懷上龍嗣重要。

那個叫冬雨的小丫頭整個人傻住了,捧著果盤愣愣的站在原地,大眼睛一眨一眨地,似是還沒弄懂自己為何無辜挨罵。

陳錦榆嘆了口氣,出聲道:「是我讓冬雨去備些冰鎮的瓜果來消暑解渴的,她不過是照吩咐辦事,你罵她做什麼?」

說着,陳錦榆從床榻上起身,走到桌旁坐好,先對扇涼的婦人說道:「你們去休息吧。」然後又對冬雨道:「冬雨,把果盤放到桌子上來。」

冬雨這才回過神來,急忙將果盤放到陳錦榆面前,然後快速躲到主子身後尋求庇護——她怕任嬤嬤罵她。

陳錦榆失笑出聲,揶揄地對任嬤嬤說道:「嬤嬤,你看你把冬雨嚇成什麼樣了?可見屋裏的這幾個丫頭,平日裏沒少挨你的罵。」

「她們不做錯事,奴婢何苦罵人。」任嬤嬤小聲嘀咕道,轉而又想到更重要的事,她立即睜圓了眼睛看着陳錦榆,堅決的說道:「主兒,您還要吃這些寒涼之物嗎?吃不得啊。」

陳錦榆似是有些生氣,大聲打斷了任嬤嬤的嘮叨,「嬤嬤,我只是吃幾塊冰過的瓜果,又不是吃毒藥,你夠了啊。若是看不過去,嬤嬤就回房間去睡吧,這裏有冬雨伺候就行了。」

說完,陳錦榆拿起一塊冒着涼氣的西瓜,故意的放到口中大吃起來。任嬤嬤知道陳錦榆在和自己賭氣,無奈地搖了搖頭,真是的,都嫁了人,還這麼的孩子氣。

陳錦榆吃了好幾塊瓜果,任嬤嬤在旁邊幾度欲開口勸阻,卻都被陳錦榆給瞪了回去,不一會兒,半盤子冰涼的瓜果就已全入了陳錦榆的肚子。

任嬤嬤決定不再「縱然」下去,深吸一口氣,正了正臉色,剛要開口制止,房門再次被輕輕敲響。這麼晚了會是誰呢?房間里主僕三人面面相覷,「誰啊?」任嬤嬤輕聲問道。

門外響起的聲音年輕且略微有些尖細,對方顯然聽出了任嬤嬤的聲音,恭敬的問道:「任嬤嬤,我是福安啊,殿下派我來給太子妃捎個口信兒,太子妃睡了嗎?」

陳錦榆面上閃過一絲驚訝,福安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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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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