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周倩姿與408

寂靜的晨，風止雨停，夏日灼人的日頭將出未出，展露的尖尖頭角，是一抹淡淡的紅，朦朦朧朧，昏昏黃黃，暈染了東邊的天空。

周倩姿從A區的工廠大樓出來，在一樓佈告欄處駐足須臾，上周五下班前的那件事，有了結果。

高層的決定果然很快，人事部這次的效率也出奇的高。

此時的大地還是一片煙灰色，仿若老家秋日的晨霜，四周闃寂無聲，靜得只聽見人踏在地上的腳步聲。

她微低頭，步履輕緩的往B區的宿舍樓走去。

行至樓前藍球場，一抬頭，被面前那抹淡淡的紅吸引住，忍不住停下步子，遙望美空，深吸口氣，清新的空氣吸入體內，像是充電一般，疲憊的身體重又有了力量。

來深圳足足2年，這不是她第一次流連於清晨的微光中，也不是她第一次在公司的藍球場看深圳的日出，卻是她第一次這麼的放鬆，兩年來所有的緊崩，似乎在這個早晨都得到了釋放。

連帶着，裹挾一夜的疲勞也被這清爽的晨風吹散。

陳彤在門被打開時透進來的微光中朦朧爭眼，她的床挨着門，加上昨晚睡得早，一點微弱的聲音都足以叫醒已睡飽的她。

「你又出去背單詞啦？」不消看，她就知道來人是誰。

這麼早會開宿舍門的，除了周倩姿，陳彤不作他想。

想想又覺得不對，照常周倩姿背單詞應該是這個點出去，今天怎麼是進來？

「忘拿什麼東西了嗎？」陳彤又問。

想想好像也不對，周倩姿心細至極，鮮少忘東忘西。

「加班。」周倩姿輕聲回她。

兩人不約而同，聲音低的跟做賊似的。

「哦，」陳彤輕輕掀開搭在腰間的薄被，滑坐而起，又躬身關了床角的小電風扇，攏了攏散亂的披肩長發，用黑色的橡皮筋隨意紮起。

這是一個六人宿舍，擺了六張鐵架子上下床，上床是不睡人的，她們各自的雜物都堆在了上面。

周倩姿初進廠時，在車間做質檢，俗稱品管。

住304，樓下那層，與流水線上的工人們同住，12人一間。同樣的格局，同樣的40幾坪，同樣的六張上下床。

只因住的人數多了一倍，空間即刻顯得狹小無比。

每日上班前和下班后，小小的宿舍更是喧鬧無比。每每她拉上床簾，想好好讀下書，都會被室友們的說話聲，吵得靜不下心來。

在那樣的環境裏，她住了三個月不到。

之後通過內招考入銷售部做跟單文員，因而搬到了現在的宿舍，408。

三個月前，公司總部把鎳氫和鋰電的銷售整合，成立營銷中心，又把原先海外部的船務組、跟單、統計、文員等拉出來，單獨成立了一個部門，商務部。

人員陸續補充進來，主做鋰電的一些業務員也應要求搬了過來。

周倩姿從那時開始，不再是各類雜事困身的銷售部大雜工，亦不用日日再被十個銷售部門百來名業務員輪番轟炸，或跟個丫鬟似的各種跑腿。

最甚的是，營銷中心成立前，駐廠辦公的業務員只有堪堪不到十人，其餘均在鎳氫那邊。

這些不駐廠的業務員，只要做鋰電業務，各種雜事必使喚她。

會做的，過來工廠這邊時，會請她吃個飯，或送個小禮物什麼的，每每這時，她都是好言相拒。

在她看來，她所做都是份內之事，雖然有時候很煩，很累，脾氣好到如她，也會有被氣的想罵人的時候。

因為珍惜這份工作，無論多累，多煩，她也總是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每日最早一個來，最後一個走。

她越是盡心敬業，那些人仿若不給她送點什麼，不請她吃點東西就不罷休或心有愧似的，當然有些也只是單純的為了討好她，跟她打好關係，以便她能更好的為自己服務。

有些會把禮物趁她不在時放到她的工位上，也不是什麼貴重的，有時是水果，有時是飲料，有時是奶茶。

她找不到送禮之人，只得收下，然後分給同事們吃。

也有些女業務員出差回來會給她帶個絲巾或手機小掛件，鑰匙扣啥。

在辦公室這條食物鏈上，尤其是在銷售部，周倩姿的工作是最底端也最卑微的。

因而，有這樣體恤且感謝她的人，也有把她當螺子使，甚至高高在上，不把她當人看的。

這些人不僅對她吆來喝去，還抱怨她的工作效率低，總是一下單恨不得立刻就能出貨。

周倩姿的解釋常常是火上添油，每每跟他們講流程，這些人就認為是她工作不力，不盡心幫他們爭取，更有甚者還去上司那裏投訴她。

不是不委屈，她已想不起有多少次，同事們都下班，若大的五樓，靜得只剩下她敲擊鍵盤的打字聲。

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刻，她時常一邊處理工作，一邊仰起頭，讓眼淚倒流回去。

一年多前，跟她一同通過內招考進銷售部的陳彤和劉淇，試用期后，陳彤進了銷售二部，學歷與她相當的劉淇進了一部。

只有她，無論多努力，多得上司認可，因為某些不可明說的原因，沒有經理願意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