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雨雷的悲傷

王文威和王文麗都是坐著的。王波並沒有站起來，而是就這麼用他已經發福的身體，半蹲著以一種和倆人平等的高度，對王文威說，也對王文麗說。王文麗和王文威甚至感覺到，王波說「死都不敢」的時候，真的如同抱了必死的決心。

可他就那麼淡然的，平靜的說出來這幾個字了。他的肥胖的下蹲著的樣子本就有些滑稽，而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聲音更是有些發抖，不知道是不是憑空想象出來什麼不好的畫面。

王文威和王文麗眼睛都都有些乾澀。倆人從沒想到，自己在父親心中是如此的重要。

王文麗最先低下了頭，小聲說道：「爸，你別急了。你說什麼我們都聽你的，我們這就收拾東西。搬就搬，有什麼大不了的。就是，就是......從小在這河畔村長大，總覺得有些什麼東西捨不得似的。」她說著說著，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要知道，她和王文威都是捨不得離開這河畔村的。畢竟這裡是他倆從小長大的地方。

王波看到王文麗想哭又忍住不哭的樣子，越發不安。

王波大約想開個玩笑，緩解下王文麗的情緒，說道：「文麗，老爸當年有個響噹噹的江湖藝名，你可能不太知道。因為我的歌寫得好，長期霸佔各大排行榜，圈裡的人便尊稱我為---波霸。哈哈......哈哈.....」他哈哈乾笑了兩聲，聲音嘶啞，聽著更加滑稽可憐。

王文麗哪裡能不知道自己老爸是什麼心思。

王文麗本來看著半蹲的老爸那副樣子便已經情緒失控，此刻再想到都這時候了，老爸還是不忍心讓自己內心受一丁點委屈，終於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哭出聲來，說道：「爸，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亂開玩笑。」

她一哭，王文威跟著眼淚也止不住了，哭了起來。

王波慌亂鬨了兩句：「別哭，別哭.....」喉嚨卻已被什麼哽住，再說不下去。

王文威一家就這麼搬走了。

波瀾不驚的河畔村村民閑談了一兩日，就逐漸忘卻了這家人----彷彿這家人從來沒在這個小村莊中存在過。

你看，世人們都是如此的健忘。

誰都如此。

比如，健忘的不只是河畔村的村民，也包括鳳雲。

她的生活中，早已經沒有了王文威的影子。

白雨雷往鳳雲家跑的次數越發頻繁了。雖然鳳雲娘和鳳山都表現出或多或少的冷漠，白雨雷卻並不在意。

人總是會更在意自己看得到的人。更何況白雨雷和鳳雲關係本來就不差。

不過，談到婚嫁，鳳雲對於白雨雷內心依然是糾結的。

毫無疑問鳳雲喜歡白雨雷，白雨雷和王文威都很帥，可王文威臉上多了一絲稚嫩，而白雨雷的臉上更多了似剛毅。

也許王文威唱歌更好聽些，不過白雨雷才華卻不在唱歌上。白雨雷自幼跟著父親白岳習武，而母親美蘭是一個才女，從小教白雨雷識字背書。文采上，白雨雷也並不差。更別提白雨雷身材高大，比王文威高了半個頭。

可是，鳳雲卻知道，白家要拿出20萬的彩禮錢非常不容易。

白雨雷私下也和鳳雲溝通過他家裡的一些事情。白雨雷的爺爺好像真的是在燕京做官，好像還是個挺大的官。可是，據白雨雷說，那位燕京的老爺子，不知道為什麼，是不認白岳這個兒子的。

所以那天美蘭說的和燕京的老爺子要錢，更多只是在安慰鳳雲娘。

鳳雲沒和家裡說這些，當然，她也不願意天天看她娘的臉色。所以白雨雷來了，她基本都是等白雨雷一進院子門，她就立刻起身和白雨雷出門了。

可這河畔村小到連個去處也幾乎沒有，倆人談情總不能到鄰居家串門。西邊是大路口，東北是莊稼地，北邊呢，雖然不是大路卻是無數條小路通著好幾個村子和更大片的地。

可以選擇的貌似只有村南頭了。

河畔村的南頭是一片池塘。這池塘並非長期有水的，只是夏季雨水旺盛的時候才有。冬季基本處於乾涸狀態。

池塘邊，是幾棵大柳樹。

若在夏天，池塘邊蟬鳴蛙叫的，風景倒也還不錯。可這冬天，這樹榦都光禿禿的，實在沒什麼好瞧的。

也沒關係。反正倆人就坐在這村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居然從不覺膩。

如果不是因為鳳雪的原因，可能倆人還會從冬天聊到風景更好的夏天。

可鳳雪的身體逐漸惡化，糟糕到幾乎自己坐著都費盡了。

「雨雷，這幾天你不要多來我家了。」鳳雲憂心忡忡地對白雨雷這樣說：「鳳雪的病真的很嚴重。我沒空和你出去溜彎了。鳳雪這裡，我一會也不敢離開。」

「那我也過來和你一起呆家裡陪鳳雪唄。」白雨雷說道。

「我倒是沒意見，可你受得了我我娘和大哥在旁邊嘮叨啊？」鳳雲笑著問。

「他們叨叨他們的唄，我就當聽不見。」白雨雷笑著說，他不覺得這是什麼大問題。

鳳雲家裡人啥性格他是知道的。其實鳳山還好，只是偶然提一句，家裡的彩禮置辦的怎麼樣了。

但鳳雲娘就不一樣了，只要白雨雷一進門，她就開始聊誰家閨女又出嫁了，誰家的酒席辦得多麼風光，等等。末了，鳳雲娘總不免補充一句：「雨雷，鳳雲，你倆要辦事的時候可得風風光光的。你倆也老大不小的了。對了，鳳雲，你現在和那位城裡的蕭麟有沒有聯繫？」

白雨雷顯然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同時也低估了鳳雲娘對鳳雲婚嫁這件事的持之以恆的韌性與毅力。

最終，白雨雷只堅持了不到兩個禮拜，便不敢再聽鳳雲娘的嘮叨了。白雨雷真切體會到了金錢的重要性。畢竟，你總不能每次都回未來的丈母娘一句：「沒錢置辦彩禮」。

無奈的他只好每次要到鳳雲家之前，都要發消息問鳳云：「你娘在家嗎？」

......若不知道的人，看這發簡訊的頻率，很容易誤以為白雨雷對鳳雲娘有什麼企圖。

可惜的是，鳳雲娘作為一名老寡婦，是從來沒有亂串門尤其是沒事亂串門的習慣的。

白雨雷得到的大多數回復都是否定答案：「在家呢」。

這不是最讓白雨雷抓狂的。

而更讓人抓狂的，莫過於偶然一小會鳳雲娘出門去了，鳳雲卻因為陪著鳳雪，沒看到簡訊。

所以說，人生有兩件事情很悲哀。

一件事情是，當幸福擺在你面前你沒有能力抓住。另一件事情事，你有能力抓住的時候幸福卻不搭理你。

比這更悲哀的是，有能力同時經歷兩件事的白雨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