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第一百四十章

甩甩頭,驅除掉腦子裏不好的想法,但心情卻變得焦急起來。邊走邊四下張望,終於,在人煙稀少的觀賞湖旁,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不由鬆口氣,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轉回身,視線分別從唐林、肖客寒,以及彭宣的臉上淡淡的滑過,三人均是不明所以的神情。而我沒有解釋,只丟下句「跟着!」,就抬腳朝觀賞湖走去。

臨近了,我笑盈盈的打着招呼,「大師,好久不見!」。對方也在認出我的同時,咧嘴笑了,「來了,我還以為你學習忙,沒時間出來呢。稍等會兒,我把這幅畫修改完再聊。」我點頭應允,找個與他對面的位置,席地而坐。唐林他們三人,出於好奇全都走過去觀看。

望着眼前人專註的神情,心裏感慨頗深。『大師』是我對他的尊稱,而非綽號,因為在我心裏他理應受到這樣的稱呼。

大師不是本地人,至於哪裏人士我沒有細問。不過看他清瘦矮小的身型,很像是南方人。一口正宗的普通話,一張平凡的大眾臉,唯一顯着地點,就是他厚度賽過瓶底的眼鏡。他自稱是流浪藝人,帶着畫筆四海為家,痴迷於畫畫,卻不願把自己的作品用來進行金錢交易。大學畢業至今,整整四年了,他一直在外漂泊,幾乎游遍了大半個中國。所到之處,他依靠打零工來維持基本的物質生活,而精神食糧,就是畫各種類型的人物畫。每天,他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在畫板上,揮灑自己對藝術的追求與熱愛。

一張張惟妙惟肖的畫像,令觀看的人們驚嘆之餘,不由對大師潦倒的現狀困惑不已。怎麼也想不明白,擁有如此深厚畫功的人,為什麼甘願當一名默默無聞的街頭藝人。

四年中,曾有人願意資助他舉辦個人畫展,也曾有人想提供他出國深造的機會,對此,大師都微笑的謝絕了。每每如此,眾人開始奚落他故作清高、不知好歹,指責他胸無大志,鼠目寸光。殊不知,真正無知的卻是這些自以為是的人們。

原本大師也能擁有令人羨慕的輝煌未來,那所世界著名的藝術殿堂也曾向大師敞開大門。怎奈,造化弄人,近在咫尺的機會,卻在忽然之間變成了遙不可及的夢……

「呼!終於畫好了。隨心,介紹一下你帶來的朋友吧。」大師的突然開口打斷了我的神遊,收回視線,為他們彼此做了簡單的介紹。大師為人熱情且性格隨和,幾句話就拉近了與唐林他們三人的距離,說話的氣氛變得隨意起來。

「那個,能問你眼鏡是多少度嗎?怎麼這麼厚?」聽到彭宣的問話,我的眉頭不由收緊,剛想岔開話題,大師卻嘿嘿一笑,避重就輕的回答,「這幾年眼鏡度數突飛猛長,連我都不清楚有多少度了。不過這樣也不錯,俾人眼睛小,正好被放大了。」

一句自嘲的調侃,男生們笑了,而我只是牽強的扯扯嘴角。怕再有人問此類話題,我趕忙插嘴道:「大師,還有幾天就到月底了,行囊收拾好了嗎?」

「沒什麼可收拾的,提起包就可以走,現在就等著老闆發工資了。」

「真是瀟灑!我在噴水池旁沒找到你,還以為某人不告而別了。」

「哪能啊,就算離開,也得跟你這位救命恩人打個招呼不是。哦,對了,以畫贈友,別嫌寒酸啊。」大師從畫夾里抽出一張經過塑封的素描紙,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嘿嘿,包裝簡單了點兒。」

我好奇的接過來,低頭一看,笑容在瞬間凝結。眼眶一熱,呼吸變得越來越沉重,伸出手指,的摩挲著畫上的人物。好半天,才聲音乾澀的問:「怎麼會……怎麼會想到畫……這樣的場景?」

「以前聽你描述過記憶里最美的畫面,遺憾那時的情景沒有留下影像,所以就憑着你的描述畫了下來。是不是我畫得場景不像?還是……」

「像!猶如昨日重現!」沒等大師說完,我就迫不及待的發表讚歎,「謝謝,太謝謝了。我一定會好好珍藏的。」

「呵呵,你喜歡就好。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沒能詳細的刻畫出小男孩的面部。起初想打電話問問你,又怕被你識破沒有了驚喜。思來想去,最後決定用光影效果淡化了他的面部特徵。」大師細心的解釋,我不在意的搖搖頭,「沒事,這樣挺好,真的挺好。」若不是與大師有過接觸,若不是對桐有深刻的記憶,我真的會以為,此時大師身體里的靈魂就是桐。畫里的場景,幾乎與記憶中的影像相重疊,怎麼也不會想到,無意中提起了前世與桐盪鞦韆的記憶,就被大師記住了,並重現在畫紙上。塵封的記憶再次被打開,一切恍如昨日……

「畫里的男孩是江榮華嗎?」清冷的聲音自耳邊響起,我含糊的『恩』了一聲,神情也稍稍收斂。手中畫被抽走,就聽唐林又說:「沒想到你和江榮華還有『相處融洽』的時候。」

聽出唐林的質疑,我不願再多說。深吸一口氣,斂回心神,抬頭看向大師,「下一站要去哪裏?」

大師吹吹額前的劉海,釋然的笑了,「差不多了,我想趁天黑前回家。」

聞此言,心裏『咯噔』一下,鼻頭一酸,眼睛又濕潤了。嘴唇幾經張合,卻感覺要說的話太過單薄。大師瞧出我的異樣,臉上也閃過一絲悲傷,但很快就被笑容所得替代,「真是的,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那什麼,你們幫我照看一下東西,我要去趟洗手間。」沒等我們應聲,大師先急匆匆的離開了。望着他略顯踉蹌的背影,我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

「江隨心,你叫我來幹什麼,難道只為了見那個人嗎?也沒什麼特別的,不就是街頭藝人嘛,我又不是沒幹過。」

聽出肖客寒語氣里的不屑,原本悲傷的情緒轉化成了憤怒,「切,就你這樣也有資格和大師比?大師視畫畫為生命,你能做到嗎?」

肖客寒理虧,無言以對,用力將頭扭向一邊,神情依舊不服氣。我冷哼一聲,接着說:「與大師的第一次見面是在雨天,他為了撿回掉在馬路上的畫,差點沒被汽車撞飛。被推開后,他仍舊要將已經濕透了的畫撿回來。我不解,很生氣的譴責他,而他卻說畫是有靈魂的,既然創作了它,就要把它當孩子似的細心照顧。當時聽完這話,我權當是他的胡言亂語,隨着交談的深入,才猛然發現,他對畫畫的熱愛,簡直到了痴狂的地步。上學時,幾乎所有的空餘時間,都是畫筆陪他度過的。能去更高的美術院校深造,是他夢寐以求的願望。功夫不負有心人,當他畫畫奠賦終於被著名院校所注意,並對他敞開大門時,厄運也接踵而來。彭宣不是好奇他眼鏡的度數嗎?實話告訴你,他眼鏡的度數,怕是能創造世界之最了。」

「是嗎?怪不得,那他為什麼不去動手術,聽說激光手術,能治癒近視眼的。」彭宣問。

我無奈的笑笑,「若能治癒,他的人生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了。接到國外一所著名院校的錄取通知書後,大師也想治癒他的近視,哪知醫院的檢查結果直接將他打入了地獄——眼底出現了問題,視力非但不能治癒,反而會慢慢惡化,最後導致失明。」

「難道沒有控制惡化的藥物,或者是手術嗎?」唐林問。

「沒有,同癌症一樣,屬於不治之症,不過,倒是不會危及到生命。」我答道。

「那移植眼角膜呢,不是有失明的人,移植眼角膜就能重見光明么。」肖客寒也忍不住插嘴。

我抬眼望着他,反問道:「眼底壞了,移植眼角膜有用嗎?」

「難道不是一碼事?」

「你認為呢?」肖客寒失望的低下頭。

「這麼說,他所說的趁著天黑前回家,是在告訴你,他的眼睛已經……不行了?」果然是唐林,腦子轉得就是快,可此時的我卻沒有誇獎他的興緻。面對他們急切的眼神,我表情凝重的點點頭,大家一臉惋惜,全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彭宣極為自責的說:「我剛才還問他眼鏡的事,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們能為他做些什麼嗎?」

「大師是自尊心極強的人,所以只要你們在面對他時,能用平常心對待,不要流露出同情的眼神,這就是對他最大的鼓舞。」所以,我在得知他的病情后,就極少談論這個話題。幫不上忙,就不要去添亂。這個時候的他,需要的是實質性的幫助,而非那些不痛不癢的安慰話。

「別說了,他回來了。」肖客寒滇醒,令大家趕忙收起了悲傷的情緒,恢復了常態。

「等急了吧,洗手間離這裏遠點兒,再加上人太多,我等了老半天。誒呦,累死我了,怕你們着急,我一路小跑過來的。」

「男生一般找不到廁所,不都是就地解決嗎?你怎麼沒效仿一下?」我笑着打趣,就勢拽著唐林的胳膊站了起來。

大師連連搖頭,故作正經的回答,「我能辦那樣的事?作為社會主義的四有新人,我也是當代青年的文明標兵!」

「得了,得了,說着說着還喘上了。標兵同志,快到中午了,一起去吃飯,也算我這個朋友為你踐行。」

「不用了,今天人多,再加上我很有畫畫的感覺,想多畫幾張。你們餓了,就先走吧。」

看出大師確實不想去,我也不再勉強。臨走時,我故作不知的問:「大師,貝多芬在失聰后,還創作了驚世之作,叫什麼名字?」

大師一愣,隨即瞭然,「是《命運》,放心,我會成為中國的莫奈。」瞧著大師自信滿滿的模樣,我用力的點點頭,微笑着轉身離開。命運變化無常,但堅定的信念,會令人們勇往直前的,畢竟誰都有追求夢想的權利。

走出『希望公園』后,我叫住了肖客寒,神情嚴肅的問:「這回知道我為什麼帶你來這裏了嗎?」

「是在告訴我堅定並執著於自己的夢想。」肖客寒肯定回答,我失望的搖搖頭,「錯,這樣的道理不需要別人告訴。我的意思是不要依仗自己年輕,就認為能得到更多的機會。人生有太多的變數,有時不能實現夢想,並不是沒有機遇,而有可能是你失去了抓住機遇的力氣。還有,在我眼裏,對男性只有兩種劃分,男人雄性動物。有理想,有人生追求的才能算男人,反之就是雄性動物。一直以來,我都認為你是很有追求的人,可昨天你的舉動令我大失所望。如今這社會,沒有製作麵包的能力,你拿什麼來供養愛情?算了,多說無益,自己好好想想吧。尚玄還在本市,若堅定的認為音樂就是自己追求的目標,我可以告訴你,他現在的地址。作為朋友,我仁至義盡,也算是彌補那條手鏈的過失。若你還當我是朋友,就趕快理清什麼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如若不然,只能將彼此的距離越推越遠。」說完,我徑直離開,留下肖客寒他們三人愣在原地,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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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我隨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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