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擇路

第十章 擇路

煉獄,冰於火相接的地方。

當冥王道明想法,魔王並不詫異,只是一笑而過。

冥王又道:「實際上,即便我不說,大家也都明白。不過既然說了,我就不妨把話說明白。我直到現在都沒有答應和你聯手,一是之前我不認為和你聯手就一定能實現我的想法,二是擔心天庭潰敗之後,你若倒戈相向,那我冥界豈不是遭殃了?」

「哈哈,明白,這我當然明白。」魔王道,「千餘年我一路走來,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化解這煉獄的毒咒。至於稱霸六界,我真的沒有想過。我魔界生靈都以為顛覆天庭是上古時期留下的仇怨,記恨初神將我們從神州上趕到了混沌之中。那我也只能順着這麼說。至於我的身世,我沒跟魔界任何人說過。」

冥王問:「那你打算讓群魔離開魔界,重回凡間么?別說與我無關,畢竟戰事頻繁,死亡肯定大增。如今神州之上不少修真門派,你們已經幾次過招了。不似上古時候,只有初神才能和始魔相抗衡。」

魔王輕笑:「冥王仁心,呵呵。不過這些我真的還沒想過。在魔界這麼久,其實並沒有什麼不好。另外,這還要看我魔界的人各自都怎麼想了,也不是我一句話就能決定的事。」

冥王道:「呵呵,但你總要有個決定才行。不然,你猶豫,我不是更猶豫?好了,我走了。下次,等你有了具體的計劃再來找我吧。我現在也不可能決定什麼。」言罷,冥王揮了下手,轉身離去。只是剛走出不遠,他卻又回過頭來問:「對了,那時你應該魔身尚幼,心智未開,這些你都是怎麼知道的?」

魔王反問道:「怎麼?難道你沒見過那位大人?」

冥王嘴角有笑,點了點頭,回過頭去離開了。彷彿此時他才真的都相信了。

※※※

「晴兒啊,為師百年道行,傾其一生,不過通曉本派仙術六七成。如今天下不平,為師希望你能趁自己年輕,多用些時間在修鍊上。不要像為師這樣,在本派危難之際,卻沒能力挽狂瀾,愧對祖師。」凌雲師太語重心長的道。

晴兒有些自責,微微低頭道:「那日師傅是為了救弟子,才白白耗損了大半的靈力。不然以那兩個魔將的實力,又怎是師傅的對手?」

「話不是這樣講。」師太微微擺手,「倘若有一日,你的弟子也是那般處境,你救與不救?」

「救。」晴兒沒有多想,回聲道。

「那便是了。」凌雲師太點點頭,道,「晴兒,你尚不足三十,潛力不可限量。不像為師如今已經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有多大的精進了。」

「不會的。弟子自幼跟着師傅,師傅每每有精進,子弟都看在眼中。更何況早聽師叔們議論,師傅的修為已經不在師祖之下了。

凌雲師太搖了搖頭,道:「雖然家師對火,土兩系的仙術素無研習,可對水、金、木三系的仙術的造詣,至今無人能夠企及。我雖然本派仙術都有研習,可也只是水系還有些信心,其他的,尚不及你幾位精修各系仙術的師叔。更何況,為師已過百歲,不服老不行啊——本想再過個十幾二十年,就將掌門之位傳給你。可不知,老身是不是能挨到那時候啊……」言著,她看向了晴兒。

晴兒忙道:「師傅這是哪裏話,九年前攻入魔界之前,弟子跟着師傅見過師祖一面,那時師祖可是已經一百六十多歲了。以師傅的造詣,再過百年,必定功德圓滿,飛升成仙。」

「成仙?」師太道,「那年你二十有四,已有散仙的修為,便是真神降臨,在他眼中你也已不是普通凡人。而如今,莫非你對神仙二字還有什麼憧憬?」

「不,弟子並不憧憬……」晴兒微微搖頭。

「是啊,為師快入土的人了,早就看的淡了。是神,是仙,是人,又有什麼呢?不過是那一片眷戀……今日為師與你說這些,是希望你能早日成長起來,也好讓為師安安心心的走。」

「師傅……」晴兒不免內疚,剛想說什麼,卻被師太打斷。師太接着道:「不要再說玉芬,如霜了,為師也不可能真的壽比南山。為師並不是信不過你幾位師妹,只是為師要對仙霞負責啊。」

晴兒默默的看着師傅,再不知該說些什麼。師太又道:「玉芬性情溫順,若天下太平,我派弟子可以潛心修行,不問世事,她做掌門倒是不二的人選。如霜上進心強,凡事不服輸,性子倒是有幾分像我,可她畢竟不如你和玉芬成熟,至少現在把祖宗的基業交給她,我是肯定不放心的。月芝確實資質上品,性情如你,可她畢竟太小。說白了,為師已經不想等了,也等不起了。即便我不說,我想你們也聽到過,為何你年不過三十,卻是我的大弟子?難道我以前沒有帶過徒兒么?」

晴兒不禁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們都故去了。」凌雲師太的語氣凄涼,「早在三十六年前的那次浩劫中,她們一個都沒回來……」

「師傅……」晴兒想出言安慰,卻不知要如何表達。

凌雲師太深深吸了一口氣,長呼如嘆:「那次過後,我託言閉關,一過就是七年,派中一應事務都由你凌霞師叔打理。你知道為師的性子,這二十多年來,你沒見為師掉過眼淚吧?可那時,閉關之初,為師足足哭了三個月……」

「師傅……」

「晴兒莫勸,傷心歸傷心,為師知道那些都過去了。回思過往,平靜的日子二三十年又如何?不過是白馬過隙。一轉眼,又是生死之時。九年前那場大戰,如今的魔界來襲,誰知道過兩天會怎樣呢?」說着,她回過臉來看向晴兒的雙眸。

「師傅……莫非您想去做什麼?」晴兒似乎覺察到什麼,忙如此問。

凌雲師太搖搖頭,道:「還不曾,但已有這般覺悟。說起來,我派除了第二任掌門師祖得以善終,家師第五任掌門雲遊不知所蹤之外,其他掌門皆為大義而死。其他門派基本也都如此。如今,魔界幾番侵襲,絕不會善罷甘休。為師自然要有自己的擔當。所以今日找你來,是希望你能安心在派中潛心修行,讓為師再多教你一些,也能多看你兩眼,不要再出去亂跑了。為師已經不打算再繼續收徒了……」

晴兒怔然,心中一軟,她已決定點頭答應。就在此時,她發現師傅的面色突然變得嚴肅,目光已不在自己這裏,而是已經看向了自己身後的門外。晴兒詫異轉頭看去,只見小院當中憑空有一道漆黑的裂縫劃開。

凌雲師太厲喝一聲:「大膽!老身的禁苑,你七小子也敢亂闖?」

※※※

春末夏初的午後,不免讓人慵懶。

靜悄悄的蜀山上,偶有一聲悠遠的鶴鳴。崖邊,文妃卻是獨自一人蹲坐在松下望向東南默默出神。她心中想着什麼並無人知,大概是姐姐如何,暮日種種吧。

遠遠的,有一人走來,文妃並沒有絲毫察覺。而當唐逸注意到文妃就在不遠處的時候,他卻不自覺的止了腳步,停在原地不前。在這靜謐威風的午後,相距七八丈遠的二人,心中各自想什麼?

他,又為何止步不前?

他們心中想的,不可能不是彼此。可唐逸,卻足足默然半晌,也沒有跨出向前的腳步。

文妃抱着雙膝,時而面露傷感,時而又嘴角上揚,輕輕搖晃着身體,彷彿是在憧憬着什麼。

這一切,都清楚的看在唐逸眼中。當他不自覺的邁出半步之後,卻又戛然而止的停下。唐逸面上有些苦,他微微皺起眉頭,轉回身去。

雖然他的側臉還流連在她的方向,可步子卻絲毫沒有停止的遠去。

這一切,文妃渾然不知。她只知道這是唐逸的必經之路,卻不知那人已經背道而去。

※※※

仙霞派,掌門竹苑。

酒神剛一跨出一隻腳,就被凌雲師太大聲厲喝。酒神窒了一下,立刻後退一步,深深躬下身子,作揖拜道:「晚輩無意冒犯,此來確有事要報與師太,望師太恕罪!」

師太不饒:「有事為何不前門入山,通報來見?」

晴兒忙替酒神解釋道:「師傅,酒哥剛才用的術,只能尋到他熟悉的人前,所以才會出現在離我不遠的地方……」

師太看向晴兒,不悅道:「哎,你又護着他。」

「師傅,我不是……」

「罷了,罷了。」師太擺了擺手,不願聽晴兒解釋,她又對酒神道:「老身正與晴兒說,擇日就將我仙霞掌門之位傳給她。不知你此番來,可有更要緊的事?」

酒神心中「咯噔」一聲,微微抬起了頭,不禁睜大了眼睛。他身子僵在那裏,一個字也沒說出口,腦中與其說是混亂,倒不如說是一片空白。

晴兒見酒神不語,忙催促道:「師傅問你話呢!」

「啊?哦!」酒神不知是否完全回過神來,忙低下頭,回道,「晚輩沒有多要緊的事。」

「那你退下吧。」師太不留情面道。

晴兒心急火燎,這笨蛋直接說事不就行了?為何還要說要緊不要緊?若是平時還好,而今日,恐怕師傅最不想見的就是酒神,可他還偏偏這麼冒失的出現在這裏。晴兒縱然心急也是無奈,此時更不知要如何為酒神開脫。

酒神一聽師太讓自己走,急忙又道:「不,不是。是要緊事,但不急在一時。」

「那你也退下吧。待把我派的掌門大事說完,再喚你來不遲。」師太道。

「是……晚輩告退!」酒神沒有抬頭,拱着手,倒退三步。轉身劃開裂縫,當即消失其中。

「酒哥!」晴兒氣的跺腳,險些就要流下淚來。

他的轉身,居然沒有半點流連,竟然連抬頭看她一眼也沒有。晴兒傷在心中,卻不甘的把目光依然停留在那裏。只是那道漆黑的裂縫,真的沒有再出現過。

※※※

不知名的地方。

酒神肩背倚靠着柱子,半躺在廊下的長椅上發獃。界王悄然而至,探身問:「怎麼了?」

酒神回過神來,忙坐直了身子,搖搖頭,道:「沒什麼。」

「若真的沒什麼,你為何又如此牽掛?」界王微微有笑。

「大人,我剛才只是在想,凡間為何會有修真門派?而他們脈脈相傳,傳承的又是什麼呢?」

「哦?你不就是修真之人么?你又為何而修身修心呢?」界王反問。

「呵呵。」酒神搖頭輕笑,「自打我記得事,就是跟着師傅和師兄們修鍊。至於為了什麼,卻一直不曾問過自己。我想絕大多數修真的兄弟姐們大多與我一樣,一開始,根本沒有什麼選擇,只是因為有了一條路,就沿着這條路走下去罷了。」

「你因此而遺憾?」界王問。

「這倒沒有。年幼時,自己根本沒有抉擇的能力。反是要感謝師傅給了自己一條路,才不至於渾渾噩噩,碌碌無為的迷茫一生,至死不知所以。只是當某些人有了抉擇能力之後,卻發現她已經走不出這條路了。便無對錯,卻不免讓人感覺有些遺憾。」言者,酒神強顏輕笑,暗暗搖頭。

界王道:「此一生,沒有人能只為自己而活。誰的肩頭都有自己的責任。背信棄義縱不可取,可是,放棄心中所愛,便已經遠離了幸福。」言著,界王沿着長廊緩緩離去,又道,「有情人若不能終成眷屬,那一定是他們忘記了什麼。」

忘記了什麼呢?

酒神若有所思,他見界王漸行漸遠,大聲道:「大人,眼下說什麼也無補。我現在只想知道,下面我們應該怎麼做?」

界王並未停下腳步,只道:「快了,時機就快到了。」

※※※

暮色黃昏。

仙霞後山,玉芬回到房裏,卻發現師姐晴兒依然悶在屋裏發獃,她只是輕嘆一聲,並無多少詫異,玉芬打開帕子,露出一塊精緻的方糕。她笑模樣,想哄著晴兒吃點東西:「姐,這可是好東西哦,月芝特地弄來孝敬你的,快吃了吧。」

晴兒顯然心思不在這裏,半日無聲,此時只道:「錯,都是我錯。我對不起酒哥,也對不起師傅。」

「姐,你這是又說哪般啊?從師傅那回來,你就一直這樣了……」

「我在想,去年我從崑崙回來,就該永世不見酒哥。若不然,我就不應該再回仙霞……」

※※※

落日蜀山。

文妃已經一整日沒有見到唐逸了。此時,她終於奈不住等在了唐逸與師兄換崗巡山的必經之路上。不多時,唐逸果然快步而來。而他看到文妃就在前方時,卻是放慢了腳步,慢慢的走了過去。

文妃道:「之前……怎麼都沒見到你?」

唐逸看向一邊,強笑道:「得知掌門離山外出,師兄自然有些交代,讓我們加強防範。所以午後……」

文妃點點頭,道:「姐姐已經走了。」

「文姬已經回去了?那你怎麼沒跟去?哎呀,時間不早了,我得趕緊去接替師兄巡山了,回頭再說。」

文妃望着唐逸跑開的身影,心中驟然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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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情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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