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3 只是說一句，好久不見（3）
尹繁星到底還是回國了。
巴黎回國的航程大約十餘小時，臨時臨刻的便也只買到了這麼一趟需要在香江中轉的。她們搭乘的是晚上的航班，此刻，便是在飛往香江的途中。
尹繁星坐在靠走道的外側，雙臂正環於胸前，闔眸假寐。
「尹女士，空調溫度低，您這邊是否需要毛毯？」
耳畔傳來一道聲音，是商務艙的專屬乘務員，此時正半蹲在她們的座位旁，低聲詢問。
她睜開眼眸，還未及點頭，便感到一陣顛簸。倏地，飛機毫無預警的往下墜了數百米，她身子慣性的向前栽去，幸而有安全帶護著，轉瞬又倒向座椅靠背。
空姐卻沒有她的好運氣，顛簸的衝擊和下蹲的姿勢讓她直接摔在了過道上，但專業素養迫使她冷靜下來。空姐很快找到支撐點讓自己站起來，然後快步走到安全座椅旁坐下，系好安全帶。
機上的廣播隨即響了起來，「女士們、先生們，飛機現遭遇強氣流，飛行顛簸，請大家系好安全帶，不要離開座位...」
機艙里一片驚惶失措，幾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星姐...」一旁原本陷入睡眠的女孩兒也在那一剎那驚醒，伸手握住了尹繁星的手，聲音輕顫，倏然變白的臉上帶着顯而易見的恐懼。
尹繁星抬起另一隻手，拍了拍覆在自己手上的那隻，然後緊緊握住，想說些安慰的話，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任何。
她同樣恐懼極了，驀然就想起了觸電的那一瞬間。
這些年，她始終畫地為牢，活在自我編織的假象里，以為不聽不看不想，心裏的罪孽就會減輕，可實際上，當死亡一再逼近，她才發現，心底最原始的聲音，是想要回去，回到那個人身邊。
近十分鐘的顛簸后，飛行終於又趨於平穩，這於航班上的每一個人而言，都是一種不可求的氣運。
畢竟沒有人知道，平安和意外，哪一個會在此刻降臨。
尹繁星拍了拍身旁寧檬的肩頭「睡吧，還要飛很久...」
空姐將毛毯拿了過來蓋在自己的身上，低聲道了謝便繼續和尚眸子假寐。只是腦海中不斷閃現出過往的片段，終是將睡意攪擾的全無。
她驀然睜開了眼，傾過身去，抬手將玻璃窗擋板推上去，側頭看向機窗外的天空，依然是星河璀璨。幼時，她問及這個為何取這個名字時，父親的一席話又的耳邊響起——「夜色蒼茫，繁星璀璨。往後，你有家人，有朋友，不會再是孤單一個人，繁星永遠都不會孤單...」
是了，她從來都不是孤單的。
不知幾時，她也沉沉睡去。
航班緩緩降落，透過機窗，香江的輪廓引入眼帘。說來，她也曾在香江，度過了那麼一段閑暇的孩提時光，後來隨父兄回了內陸，便再也未曾來過。
此時已是翌日下午。
她們要從這裏轉機回慕伽，香江到慕伽的距離，是兩個多小時的航程。
抵達慕伽時是下午6點，暮色已侵染了大半片天空。
這一日的慕伽同樣是個好天氣。
殘陽如血，餘暉透過機場偌大的落地玻璃，打在每個或急或緩的前行的身影上，細膩的勾勒出這個繁華都市的詩情畫意。
尹繁星將眸光轉向窗外，看着那落日，卻驀的被一股子失重感包裹住，大抵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樣。明明只是十幾個小時的航程，可卻像是度過了一生那樣漫長。
暌違七年，她終究還是回來了！
Evan那一席話，言猶在耳。
要怎麼否認呢？
曾以為時間是一味良藥，可經年來，也只不過是在向她證明，於別人而言或許是解藥，於她，卻是慢性毒藥，緩慢的滲透到身體的每一個細胞，直至毒發，全身潰敗而亡。
走出機場大廳，目光不經意的落在不遠處那對緊緊相擁的男女身上，步子頓時凝在腳下，停在原地，剎那恍惚。
記憶匆匆倒帶，彷彿回到離開的那一天。
...
那一年，那一天。
最後，他還是出現了。她永遠都忘不了，他那雙深邃如墨的眼眸。
那眸子裏迸發出的銳利光芒，死死地攫住她，彷彿在確認什麼，又或者是想要抓住些什麼。
「別走，好不好...」他的薄唇輕輕張合，語氣裏帶着幾許乞求的意味，稜角分明的一張臉上疲態盡現。
「我試過了...」她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氣，又長長的吁出。
這些日子以來，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是那滿目揮之不去的猩紅，無時無刻不盤踞在腦海里。繼續在一起太過沉痛了，心裏的坎邁不過去，除了逃離，她又能怎麼辦呢...
就讓她當一隻鴕鳥吧...
她分明的看見他眼裏倏地浮起一抹沉痛，薄唇也隨之抿成了一條線。良久的靜默后，是他自嘲而蒼涼的一聲輕笑...
聞及，她鼻尖驀的湧上一股酸澀，張了張嘴，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說。
會是訣別嗎？
她不知道...
只覺心被撕成了兩半，痛到無以復加
要說「再見」嗎？
如何能說的出呢？多怕真的就這樣，一輩子，再也不見...
終究，他還是放手了，放任她離開。
就此別過，往後的歲月里，可能各自安好？
拉着行李箱，艱難的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兩步，三步...
躲在角落裏，忍不住想再看多他一眼...
可他就那樣站着，高大的身形巋然不動，眼裏滿是落寞和傷痛...
她不忍再看，淚水終於決堤...
...
當年，他那樣的挽留，而她卻那樣的決絕，他一定恨極了她吧？
歲月留白，心中鬱郁，許是為着這經年心中死守的那座城，又或是那個人。
點滴往事，歷歷在目。再次想起，心仍是被揪的生疼。原來這世上，真的有那樣一種痛，會深入骨髓，融進血液，在看不到的地方恣虐，潰爛成傷，無法癒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