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物換一物

「不請我進去坐一會兒嗎？」將雙手插到外套衣兜里的宋婉，露出了一絲淡笑，問道

「那個..」本來想要下意識拒絕的李允，看到對方凝視着自己的視線，猶豫了一下才讓開了身子道：「不介意的話，就在外屋坐一會吧。」

「恩」點了點頭的宋婉，順勢邁著步伐走進了房門，這是她第一次在主人的同意下走進這間再普通不過的出租房，一邊帶着些許好奇心打量了著屋裏簡單的擺設，一邊順手接過了李允遞過來的塑料凳子：「說實話，你讓我越來越好奇了。」

背着身子正在給洗衣機送水的李允，一邊忙碌著，一邊若無其事的搭話的問道：「好奇？對我一個普通人你有什麼好奇的？」

「普通人？」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頭的宋婉，隨即將視線凝視到對方的身上，質問道：「為什麼要掩飾身份呢？你明明很優秀的。」

「優秀？」

「呵呵，有一種【以為】叫着偽裝，有時候，你所看到的並不是最真實的。」李允扭頭看了一眼滿是不解的宋婉，這才轉回視線注視着洗衣機中慢慢騰升的水面，然後他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的道：「你眼中的太多的以為只是你以為而已，就像你以為向生活低頭就好了，但事實上，它想讓你跪下來...」

坐在側面望着這個男人的那雙深邃的瞳孔無意中滲出的無奈與悲切，宋婉微微的有些心悸，經歷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后的自己，已然能夠分的清什麼是做作，什麼是真實的有感而發。

此刻，雖然她的心底滿是疑惑----她不知道這個男人的身上到底隱藏着什麼樣的秘密才會讓一個明明可以用才華混的風生水起的男人，活的如此苟且？

知道雙方的關係還沒有到可以去探尋對方秘密程度的宋婉在心底嘆了口氣，她想要安撫著對方，但心中不禁的冒出了那句曾經不斷激勵並安撫著自己的話-----這個世界沒有不帶傷的人，無論什麼時候，真正能治癒自己的，只有自己...

「一切都會過去的...」但最終，宋婉卻是引用了當初這個男人用來安撫自己的話語來安撫對方，因為她發現這句話的適用性真的很強。拋開這些無聊的語言邏輯，接着她將話題一轉，重新將帶入主線上來，用一個局外人、亦或是朋友的口吻，道：「一物換一物，但人心不一定可以換人心的道理，我想你一定明白。」

「這個社會充滿了誘惑，人們變得越來越自私、現實、功利化，他們只會用短時間裏的得失來鑄就取捨，當所有人都這麼功利、自私，就你一個人不這麼做，這就是逆流，你是要吃大虧的，你...能..堅持下去么？」

有些楞然的聽着宋婉大致的重複著《你的答案》視頻中韓慧的話，回過神的李允默然了一會兒，突然抬起頭望着對方，低聲輕笑道：「呵呵，別站在你的角度看我，因為你看不懂。」

「也許吧。」表情有些窘迫的宋婉，試圖找回自己的話語權：「我知道有些事，就是在一次次失望之後，突然就想通了。有些人，就是在一次次看清之後，突然就看輕了。」

「以前，我以為你是【傻子】，但現在看來你真的就是個傻子-----一個自以為是的傻子...」苦澀的望着那個低着頭默然的背影，宋婉語氣驟然變得誠懇起來：「為什麼不能做回最初的自己呢？那樣不好么？」

「人...會變的，但絕對不會變回從前。而所有的最好，都是剛剛好。」伸手提起洗衣粉的李允搖了搖頭，怔然了許會兒，才深吸了口氣道：「以前我不相信命運，但現實迫使我越發的對它敬畏起來，等你看透了它的時候，你就會豁然開朗---所謂的生活，就是一半擁有，一半放棄。」

「但是..」想要說些什麼的宋婉，突然發現自己有些..詞窮了。

「你..是那一夜知道的我，但我不是從那一夜活過來的。」說到這兒，李允滿心無奈的道：「你以為我想要的很多，其實我想要的遠比你預期中要少的少...」

宋婉怔然的聽着對方說着越發苦澀的話語，但心中卻愈發的肯定這個男人的背後肯定隱匿著一個偌大的秘密，是啊，這個世界上誰還沒有一點點的虛榮心呢？在短短不到兩個星期里，對方便從一文不名，一躍成為可以掀起全網流量颶風的面具，可以毫不客氣的說，此時的他已然能夠做得到在萬人中央、感受萬丈榮光的殊榮。

但這個仍然保持着神秘的男人卻依舊窩在這個不起眼的出租屋裏，過着每天只睡四個多小時覺的生活，如果不是自虐狂，誰願意過着這樣的日子？就算他是個自虐狂，就算是自己有自虐傾向，但也沒有必要連累自己的女兒啊。想到這兒，宋婉下意識的向關着門的卧室望去，隨即便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從這一個多星期的接觸中，宋婉能夠清楚的感覺到這個男人對自己孩子的溺愛....

摘下了手套的李允一邊修改著洗衣機的記憶參數，一邊將話題扯向了別處...

在昏黃的燈光下，宋婉敏銳的察覺到對方腫脹的手腕，看到了雙手上粘的密密麻麻的創可貼，想起他在那個雪夜中被自己的怒慫的模樣，想着他給了那個欺負自己的傢伙一板磚后，背着自己逃跑的場景，想起他砸自家玻璃給自己解困的場景，想起他在院門中帶着女兒給自己躬身行禮的場景，想起了了那一夜他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的場景....

那個身影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不知不覺的刻在了宋婉的心裏，想着這些，耳根不由的開始低燒起來，不可否認，女性大多數是感性的，但絕大多數女人的心眼也都很小，宋婉承認自己也不例外，對於那一巴掌她的心中始終都是有些芥蒂，但現在豁然回首望去，卻驚詫的發現這最後一絲芥蒂也消弭了...

人們總是對善良的人放鬆警惕，對有才華的人抱有敬仰，兩者一旦合起來，就會糅雜成一種奇怪的情緒，宋婉清楚自己對其感官潛移默化的轉變，也許受到了這種奇怪情緒的一些影響，但理智告訴她，這並不是全部，至少不是大部分....

有句話說的好，短期交往看臉蛋，長期交往看脾氣，一生交往看人品。現如今宋婉回想起已然記不清與這個男人的第一次交集的場景，為此，她不由的在心中苦笑起來，這讓她突然覺得交往時第一眼的好感與否，用來評判一個人的好與壞是多麼的荒謬。

在經歷過許多事情后，她終於發現人品才是決定一個人能否深交的重要因素，至少一個擁有善良特性的人要比大多數人更值得交往...

想起林雨涵和自己說的秘密，想着這個男人隱匿著身份的所作所為，宋婉內心不由感慨著----真傻子活的也許會很輕鬆，但假傻子卻不一定。

因為，太重感情的人，日子終究不會好過。

游弋著視線，再次次打量著外屋的陳舊、簡陋卻又雜亂的擺設，宋婉從內心不由自主的騰出了一絲笑意，好在這個滿腹才華的男人始終沒有脫離男人的範疇，最後，宋婉靜靜的看着眼前這個男人...

-----煩躁時，看一個人的修養，獨處時，最顯一個人的人品-----心思雜亂的宋婉繼而在心頭冒出了一句讓自己心跳加速的話----有些人也許見三百次，都沒用，但有的人，見三次就足夠了.....

也許是察覺什麼，李允有些莫名的轉頭望向宋婉，而後者在對方視線迴轉時，宋婉的凝視便開始慌亂的潰退。

李允抬眼望了一眼窗戶外的夜色，委婉的開始驅逐客人：「已經很晚了...」

「恩，你也早點休息。」微微有些尷尬的宋婉站起身向門外走去，就在她邁下台階的時候，身後傳來了李允的聲音---「那個..麻煩你一件事情。」

駐足回首的宋婉，好奇的詢問道：「什麼事情？」

「關於面具的身份，可以幫我保密一下么？」

沉默了一會兒宋婉並沒有直接答應，而是詢問道：「除了我，還有多少人知道你..是他？」

「應該就一個吧？」

「應該就一個吧？」微微有些驚詫的宋婉凝視着眼前這個男人的鄭重的面孔，沉寂了一會兒，再次出聲詢問道：「是你前妻？」

「不是」

「那是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思緒從未如此敏感的宋婉雖然冒出要繼續追問下去的莽撞，但理智卻阻止了她想要去做的刨根問底，然後扭過頭重新邁開步伐。

「喂，你...倒是給個話兒啊。」

嘴角挑起一抹弧度的宋婉再次駐足，但她並沒有回頭，而是淡笑的質問道：「你認為三個人知道的秘密，我一個人能守的住么？」

「我相信她，所以..」

聽到這話兒，臉色迅速變冷的宋婉，再次邁動了腳下的步伐，頭也不會的推開了自己的家門，望着消失在自己視線中的背影，怔了怔神的李允，只能揉着額頭---這就是當初衝動帶來的麻煩。

就在李允正要關上了自家的房門的時候，西廂房的門再次拉開了，站在門邊的宋婉冷聲的道：「為什麼要想着保密？」

沉吟了許會的李允，才無奈的道：「一個不得已的苦衷..」

「虛偽。」冷著臉撇了撇嘴的宋婉嘲諷了一句，隨即語氣鄭重的道：「如果她能做的到，我..也能做的到。」

說完之後，便重新將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