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命之爭

烏雲彷彿被強大的引力凝聚著，在成都一帶上空形成巨大的磨盤狀，天地間驟然充斥著銀絲縷縷。

曹操抬起右手，摸了摸順著臉頰滑落的雨水，跨下的「絕影」也略有點走不穩了。

「丞相，這山路本就不順暢，現在下雨愈發難行！」張遼用疑惑的眼神打量著天空。「大部隊肯定上不去了，要不先緩幾天上山？」

曹操透過雨色蒙蒙看了看山頂高聳的祭壇，他可以感覺得到蚩尤在千方百計地阻撓自己，爭取時間。

昨天趙雲將三十萬守兵調離梓潼后，曹操和身邊將臣便帶著三萬精兵直奔成都山上，原本將輸的大決戰，便在郭嘉的攻心計策上被瓦解了。

不戰而屈人之兵，無疑讓東漢丞相感到振奮。

「諸葛孔明現在需要的就時間！絕對不能延緩！！」

曹操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士兵們，靴子陷在泥漿里，馬匹的雙蹄打著滑，幾個人的停滯不前反而使整支隊伍都陷入了等待。

他面對的是蚩尤，失去了龐大身軀的上古魔神，如果沒有足夠兵力做後盾，正面抗衡不知道會落得什麼結果。

「沒時間了……」曹操皺著眉頭看了看一旁不語的郭嘉。「奉孝，你說吧。」

「我領著士兵慢慢上山，丞相帶著各位將軍先去吧！」郭嘉迎上曹操的眼中，是無比的凝重。

「但別忘了，敵人是蚩尤。」曹操鄭重其事地吐出每個字，他還記得司馬徽的話。

「是的，臣想過了……」在瀝瀝雨聲中，郭嘉跨下的坐騎往前邁了幾步。「但臣沒有辦法，只是那麼點直覺告訴自己，軒轅劍會指引丞相。」

那些原本讓郭嘉當作兒戲的神話傳說，現在卻被認真地看待起來。在對軒轅劍的所有記載中，他彷彿發現了什麼。

曹操沒有再說什麼，一種恐懼湧上心頭……縱然是面對千軍萬馬、生死存亡，他也從未感到如此的恐懼。丞相轉過身，看著每個士兵都停下腳步望著他，或者是世間眾生都在望著他呢？

冥冥中的念叨彷彿縈繞在耳旁：走下去，這是你的路。

「我明白了。」無鞘的金劍在雨點飛揚中被擎了起來，奇迹般地竟沾不上水珠。「元讓、文遠、仲康！」念出名字的語氣，鏗鏹有力。

「還有關羽將軍，隨我先上山頂！」

四位驍將相互凝望了一番，就如臨陣沙場前戰友之間的鼓勵那般，隨著火紅赤兔放聲嘶鳴后，便揚起各自的兵器，跟著錦甲披身的東漢丞相策馬而上。

沉默地看著五人離去，郭嘉猛地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

「竟然有力量創造能量流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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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祭壇的全貌終於浮現在曹操和將軍們眼前時，大門正對著他們敞開，裡面是一片漆黑。

曹操勒住馬韁，仔細端詳了一下眼前頗有規模的凹形建築……等等，哪兒見過！

「這、這不是建業後山的那座嗎？！」

夏侯惇的話讓丞相頓時明白起來，蚩尤顯然是為了復活而在特殊地點建造這些東西，成都、建業……冰冷刺骨的雨水中，他猛地打了個寒噤。

難道第三個在許昌！？

低沉的呼喚立刻將思緒打斷了。

「曹操……」

「誰？！」

「曹操！！」憤怒的叫喊明顯從眼前的建築響起，五個人聚精會神地盯著那扇黑洞的門，彷彿有什麼東西就要走出來一般。

空氣驀然發出「咯吱」的躁動，他們視線中的大門逐漸模糊起來，繼而勾勒出奇怪的輪廓……

人、馬、刀、槍……細密的雨點中頓時形成了真空，似透似明地浮現出這些東西的形象。

然後是五人口中急劇的呼氣聲。

「孫堅……孫策……」第三個碧眼紫髯的面孔出現了。「孫權！」

東吳的孫氏三父子等著曹操話音剛落，便揚起各自的兵器沖了上來，身體若隱若現。

沉重的古錠刀與曹操慌忙舉起的軒轅劍相撞，發出的卻是尖銳的沙沙聲。四將立刻護了上來，夏侯惇以卓絕的刀法接上「小霸王」孫策的兇猛衝刺。

除了兵器碰撞時的奇怪聲音，一切都是寂靜的，與三個早已亡故的人纏鬥著，曹操說不出心中那種難以置信。

「你不是死了嗎？！」許褚狂喝著舞起長刀擋在了孫堅面前。

張遼瞅緊孫權舞劍的空隙，狠狠地把槍頭刺入東吳故主的胸口，打開一個碩大的空洞。

沒有血液迸濺，拔槍而出后，洞口立刻癒合起來。

不死之身……曹操驚嚇著勒馬連忙退在了許褚後面，他看見武器的砍殺在仿如幽靈般的三人身上發揮不了任何作用。

祭壇高聳的尖處，氣流卷著雨水開始盤旋，夾雜著狂笑，嘲弄著這五個歇斯底里想阻止一切的人。

復活的儀式開始了。

「呀！！！」

關羽策著赤兔猛地揮刀撞開了擋在門前的孫堅，祭壇的大門頓時袒露出來。夏侯惇、張遼、許褚幾乎在同一時間內用武器死命壓制住孫氏三父子。

「丞相快隨關羽將軍進去！！」

趁著回頭大喊的一瞬間，孫策的鋼槍划裂了獨眼將軍的腰間的甲胄，留下鮮紅的血痕。

「元讓……」

「快啊！！」偃月刀死死地撐著槍頭的壓力，卻不肯退後哪怕半步。「全靠你了！！孟德！」

曹操怔住了，當年白手起家時，夏侯惇就是這樣稱呼自己的，沒有尊貴之分，只是像朋友和戰友那般親密無間。

噙著淚水，曹操大喝一聲，隨著跨下的絕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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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門外的喊殺聲漸漸模糊起來時，曹操已經置身於寬闊的地下大廳，身旁的赤兔剎住腳，似乎發現了什麼。

四周的燭光搖曳著，大廳另一側紋絲不動的諸葛亮，披頭散髮，在地下室的石牆上投下詭異的影子。

「我殺了你！！！」

就如積蓄了許久的憤怒突然爆發，赤兔馬猛蹬地板，載著綠袍將軍如電掣般沖了過去，空氣因青龍偃月刀的瞬間舞起而被切割開來。

曹操嘴張了張，欲言又止。諸葛亮幾乎是毫無防備般地坐在那裡，隨著關羽的漸近，並沒有任何動作的表現。

一定有別的陰謀！

「關羽將軍！！」

聽到身後丞相幾乎是走調的驚呼，關羽驟然對前方有種怪異的感覺，彷彿是某種能量的交融一般……丈八蛇矛帶著冷酷和蕭殺擋在了綠袍將軍面前。

青龍偃月刀橫打住，赤兔馬在慣性的驅使下向右甩開幾步，顛簸數次后才站穩身體。一臉惱怒的關羽抬起頭，想看清那如黑團一般的不速之客。

張飛翼德。

「不！！」關羽顫抖著舉刀接下了蛇矛的第一次擊殺，那張熟悉的面孔無神地在他眼前晃動著。「翼德！！是我啊！！」

絲毫沒有留情，蛇矛凌厲的力道第二次壓了上來。關羽幾乎是下意識地抵抗著，瞪著難以置信的雙眼猛力搖頭……他日夜思念的兄弟竟然像行屍走肉那般阻擋著自己！

第三次攔住張飛的刺擊后，青龍偃月刀上又挨了重重一擊……軒轅劍！

劉備虛無縹緲的身體閃在了張飛身旁，臉上的死寂讓綠袍將軍徹底地心寒。

淚水頓時涌了出來。

「蚩尤！！」赤兔馬驀然邁起急促的步伐，關羽帶著歇斯底里的悲傷拚命劈斬著，每刀下去是種痛苦，也是憤怒。「為什麼？！」

「咈咈咈……」諸葛亮終於抬起了頭，看著纏鬥中的桃園三兄弟，快感和得意寫上揚起的嘴角。「最後階段。」

曹操這才清醒過來，看著諸葛孔明舉起雙手，紅色的能量慢慢地籠罩上身。

「哈哈哈……愚昧無知的人類們，迎接偉大的我復甦吧！！」

在最危急的關頭，東漢丞相毅然丟下恐懼，怒喊著衝過去。「軒轅劍！！」

一種嘲弄的訕笑中，絕影閃進了盤繞著諸葛亮的紅色力場。曹操的身體頓時遭到重重一擊，強大的能量流將他狠狠彈開，軒轅劍在空中打著轉，脫手而出。

曹操撞在地下室的牆壁上，發出沉悶的響……他吃力地想站起來，卻在腰部的劇痛中皺緊眉頭。

一切都結束了嗎？他昏花的雙眼彷彿看見蚩尤龐大懾人的軀體重新站了起來，風雲變色，天地褐紅。

最後的努力也失敗了，浩劫終究無法逃避。

曹操絕望地閉上雙眼，等待著人間毀滅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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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四周紅色能量的壓迫感驀地消失了。

東漢丞相突然感受到一種無與倫比的寧靜，再次睜開眼時，除卻三兄弟纏鬥的影子，只有諸葛亮僵住的身體愣在地下室的中央。

從昏暗的燭光中可以看清那一臉的不可思議。

「怎、怎麼會……」他把臉硬生生地轉向曹操，立刻化為勃然盛怒。「徐庶！！！你竟敢背叛我！！」

曹操吃力地挪動著身體，想重新撿起軒轅劍。

「就憑你也想拿它？！」一股能量擊中了曹操的胸口，伴著鮮血的涌吐，丞相重重地摔回了牆壁上。「啊哈哈哈……你真以為我會怕它？」

諸葛亮把手舉了起來，掌心正對著地上的軒轅劍。「許昌的祭壇就算沒有提供足夠的能量給我，我的力量也從建業的血祭中恢復了七八！！數十年來我處心積慮地滅了軒轅氏族人，咈咈咈……軒轅劍還何足掛齒？」

曹操這才感到了徹頭徹尾的恐懼……蚩尤早已經盤算好一切了！

然而更讓他膽顫的，是躺在不遠處的軒轅劍緩緩地騰空而起，劍刃對準了自己。

「諷刺是嗎？哈哈哈！」

為什麼會這樣？這就是傳說中的上古神器？！曹操看著金劍徑直飛來，對準自己的眉心，他被深深的失望掩埋著。

就如三十多年前面對張角上萬大軍的衝鋒那般，他再次陷入絕境，對抗強大而不可戰勝的敵人。年輕時的自己是什麼感受？沒有退縮，沒有恐懼，只是坦然地站出來，把劍高傲地舉起來……

人老了，意志也畏縮了嗎？一度以為年輕時是莽撞躁動，卻忘記了隨年歲增長而漸漸從身上喪失的東西。

一顆豁達而勇往直前的心，一份在敵人面前永不言敗的霸氣。

曹操剎那間拔出了腰間的劍，那把世代祖傳的倚天劍，帶著劍體在昏暗中映射出的光輝，狠狠地與軒轅劍撞在了一起。

隨著舉劍雙手的劇烈震動后，清脆的破裂聲在空氣中彌散著，曹操看著跟隨自己三十多年的倚天劍突然地化為粉末。

諸葛亮猛地把手收了回來，彷彿被灼傷一般。他瞪著眼睛，看著倚天劍銀白的晶體在空中飄蕩著……

軒轅劍頓時失去重心，隨著清脆的碰撞聲，摔在了曹操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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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年了。

軒轅劍的光芒彷彿瞬間衝破了歷史塵埃的掩蓋，迅速地向四周爆散開。金光驟然填充了整個地下室，又拚命地向門外溢出。

一片輝煌中，死去的兩兄弟消失了，關羽垂下手，淚水滴打在刀面上；夏侯惇轉過傷痕纍纍的身體，與粗氣喘噓的許褚一起望向了被金黃籠罩的祭壇。

張遼大喝著把長槍插在地上，看到已經漸漸爬到山頂的士兵們，欣慰地放笑起來。

郭嘉與三位老人凝望著天，烏雲在陽光的猛烈衝擊下撕散、消失，呈現出一片雲淡天高。

「不可能！！你怎麼能控制軒轅劍！！？」

看著連連後退到牆壁的蚩尤，曹操沒有多說什麼，就像當年他向張角衝去時那樣，帶著一份鎮靜和果敢。

藍色的光芒纏繞在軒轅劍上，曹操感受到一種熟悉，血液如當年一般開始翻滾……上古的鏖戰、戰國的拼殺，一次次劍與魔的交鋒都清晰地映在他腦海，就像父親在給兒子講述一段家族經歷的故事。

這把劍本就屬於自己。

諸葛亮拚命釋放出一**能量來阻擋逼近著的曹操，卻在軒轅劍的光芒中頓時潰散。曹操右腳瞪地，隨著全身甲胄節奏般地響動，掄劍沖了過去。

「不！！！」

軒轅劍很快貫穿了諸葛亮的身體，直入他身後的地下室石壁。迎上蜀國丞相猙獰的面孔，曹操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我……還有……力量！！」諸葛亮顫抖著身體，掙扎著，堅持著，用最後的能量來抵禦軒轅劍的攻擊……他明白，缺少強大身軀的抵擋，死意味著魂飛魄散。

然而，劇烈的憤怒對著他襲了過來。

曹操意外地看著那張臉龐痛苦地扭曲著，蚩尤用雙手拚命地捂著頭，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諸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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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頭與手同時垂下的一刻，蚩尤所有的能量泯滅了，曹操沉默著拔出劍，看著那披頭散髮的軀體軟軟地沿著牆壁滑下。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東漢丞相慨嘆著看了看滴血未沾的金劍，轉過身。

「嗯……曹操……謝謝……」聲音從身後響起，帶著一份智者的從容，帶著久違和悲傷。

曹操愕然回頭看去，諸葛亮正用一雙淚水模糊的眼睛盯著他。「你終於……分散了蚩尤的能量……」

一雙孔武有力的手很快扶起了蜀國丞相的後腦勺，諸葛亮看到關羽跪在他身旁，看到一張承受著無數委屈和傷感的臉對著他，是種責備。

「軍師……真的是你嗎？！您終於回來了……」

諸葛亮難過地點了點頭，他多久沒有聽到這聲親切的叫喚了？「雲長……我……對不起你們……皇叔……翼德……子龍……士元……」

「不！！軍師……不是你的錯！！」關羽重重地捶打著地板，淚如雨下中，語氣化作寬容。他清晰記得諸葛亮是如何真誠相待他們三兄弟的，清晰記得一次次戰鬥是如何在軍師的妙策下輝煌勝利的。

越來越多的腳步聲出現在曹操身後，夾雜著木杖的輕敲。

諸葛亮幾乎是嗚咽著喘著氣，胸口的血涌了出來。他的眼前開始昏花，彷彿看見年輕時滿懷抱負的自己收拾行裝，告別故家，踏上紛紛亂世的道路；

彷彿看見趙雲那憨厚的笑容，聽見剛硬的一聲「趙子龍」，就如當年那般鏗鏹有力；

彷彿看見三兄弟意氣風發，向著桃瓣輕揚，發出笑聲朗朗……

帶著無雙才智，帶著勃勃理想的年輕人，又何嘗想到自己竟是這般結局？一段三分天下，一段漢室復興的夢想，或許終究成了泡影。

當司馬徽的手輕輕撫上諸葛亮的臉頰時，這個曾經自信滿滿的徒弟哭了，緊緊依偎著自己的老師。

「孩子……算了……人的一生儘力即可，不必強求那份結果，追逐夢想總會有跌倒的時候……」就如他一次次叮囑自己的愛徒那樣，老人露出了寬慰的笑。

「老師……」

諸葛亮突然記起了什麼，隆中山林里，那個問題，那個說出了完美答案的問題。

他猛然抓緊了老人的手，就如苦苦思索一生的人終於悟出結果那般，懷著對歷史和命運的釋然，慨然長嘆。

「我……」是後悔，是愧疚，他的眼睛透著清澈，就如十數年前那般與老人坦然相對。

「終究沒能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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