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每一個城市都擁有特定的氣質，而生活在城市裏的人，不可避免地會沾染一二，人類社會也慣常使用這種方式去給人下定義，城市標籤類似於一個刻板印象，牢牢地貼在每個人身上，

克拉克深諳此種遊戲法則，所以他在做自我介紹時，總是會說明自己來自堪薩斯，這樣留給外界的第一印象就是克拉克肯特是一個淳樸土氣的傢伙。

而他身上也的確帶着堪薩斯的烙印，金燦燦的玉米、乾燥而晴朗的天空……這是他對地球最初的記憶。

可哥譚不同，哥譚是一個極其複雜的城市，即使在聯邦制的國家裏，它的存在也足夠微妙，畢竟不是每個城市都會隔三岔五宣佈進入戰爭狀態，炸斷和外界聯繫的弔橋。

自從蝙蝠俠出現以後，這座城市似乎好了不少。

最直觀的對比，哥譚現在犯罪是要進局子的，而克拉克小時候曾在收音機里聽過新聞，哥譚市長發給了罪犯犯罪許可證類似的玩意，無政府狀態時候哥譚會被分為綠區紅區黃區，紅區直接被瘋子和無差別殺人犯佔領。

人體實驗、人口販賣、生化改造……這裏百無禁忌，朝不保夕，但又處處都是機遇，總有人飛蛾撲火般地將自己扔進這座如同沼澤般無望的城市。

而布魯斯韋恩簡直是哥譚的所有物，如果哥譚有意識存在，那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布魯斯韋恩划做自己的禁臠。

他的一舉一動都能讓人想起舊時代里的壞脾氣少爺，舉手投足間不經意就會帶出那種黃金年代獨有的頹廢而又奢靡的意味，任何荒唐事放在他身上都不過分。

人們會用高標準去要求托尼斯塔克，用審視的眼光看待萊克斯盧瑟。

可布魯斯韋恩？

「噢，他可是哥譚的布魯西寶貝。」

那可是哥譚。

他看似很好糊弄，但如果你以為你真的摸清這個大少爺的脾氣，下一秒，他就能掛着笑，毫不留情地翻臉將你趕出他的世界。

就像那雙淺海似的眼睛，但只要仔細一看，就發現裏面分明結著一層晦暗的冰。

他到底是怎麼落得一個草包名聲的？

克拉克正思考着該如何合理地向布魯斯解釋為什麼他覺得布魯斯需要休息，他總不能直接對着老闆說，對不起我是超人，我有超級感官——

克拉克在成為超人前，就懂得了不要隨意撕下別人的偽裝，即使氪星人的超級感官很容易分辨出一個人的真實模樣，但克拉克見識的越多，就越來越清楚，沒有人的偽裝是憑空想像出的人設。

倒不如說，所有人都沒有偽裝自己，而是選擇性暴露了一部分出來。

布魯西寶貝是布魯斯韋恩的一部分，他選擇暴露這一面給大眾，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以克拉克的經驗，這個原因通常不會太好。

原因。

一個極其沉重的詞語。

克拉克很難用人類的價值觀去判斷一個人，因為他總能看到人類更深層次的東西，克拉克能理解罪犯為什麼要犯罪，能理解好人為什麼要做壞事，真正意義上的理解，一切皆有原因，所以在他遭遇悲劇時就會格外難過。

如果在他們陷入絕望前，有人朝他們伸出援手，如果在悲劇發生前，有人能提前阻止——

這是超人誕生的初衷。

克拉克毫不吝嗇自己的力量，他只是想儘可能地多為這個世界做點好事，畢竟他已經失去了一個星球，再經不起失去第二個，地球對他太好了，好到超人恨不得把地球裝進瓶子裏，再讓每個人都能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就在克拉克猶豫的時候，布魯斯也在正大光明地打量着眼前的小記者，當布魯西寶貝最方便的就是這個，他幹什麼都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布魯斯總覺得對方剛才那句話好像不是單純的推脫。

克拉克肯特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任何一個身材健壯到克拉克肯特這樣地步的人，都或多或少會有一些攻擊性，就像公認脾氣溫和的金毛犬有時候也會拆家。

但克拉克不是。

他真正做到了毫無攻擊性，把自己變成一堆軟綿綿松蓬蓬的雲，他把自己的好身材包裹在格子襯衣里，帶着最土氣的黑框眼鏡，符合這個國家對傳統價值觀的一切描述，就是一個典型過頭的出生農場的小鎮青年。

布魯斯都能猜到克拉克的人生理想。

在郊區買一棟不大的房子，和自己真正喜歡的妻子結婚，生三個孩子，再養一條狗，休息日會去和家人野餐、釣魚、觀看棒球賽……

克拉克肯特的人生毫無出格之處。

可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會喜歡蝙蝠俠？

蝙蝠俠的內核就不是什麼討人喜歡的東西，恐懼、絕望、陰冷、暴力……除了瘋子和一小撮希望靠喜歡蝙蝠俠而顯得特立獨行的人，沒人喜歡蝙蝠俠。

就連布魯斯自己都不喜歡蝙蝠俠。

但克拉克絕對不是上述兩種人，他看起來也不是對蝙蝠俠一無所知，布魯斯本身就是謊言大師，自然能分辨出克拉克有沒有說謊。

也許這個小記者有自己都沒發現的一面。

「啊，輪到你了！」

克拉克眼睛一亮，他終於有了一個機會可以不用面對布魯斯的追問，就略微用力擠開布魯斯，湊到雪糕車前：「你要什麼口味？」

「所有口味都要一個。」布魯斯揮了揮手，聲音響亮：「肯特，去叫我的司機來，讓他開直升機把雪糕送回去。」

他絲毫沒覺得自己的行為有多麼驚世駭俗。

隊伍里的人齊刷刷地向兩側探出頭，都想看看到底什麼人會這麼人傻錢多——

克拉克頭一次在眾人視線中覺得自己是如此孤獨。

他沉默片刻：「送回去？」

「韋恩大宅。」布魯斯用食指指節抵住下巴：「也不一定在韋恩大宅，但記得要送到我的管家手裏。」

克拉克：他還有個管家！

「記得要把其中一份送給戴安娜，要香草口味的。」布魯斯又強調了一句。

「一百六十美元。」

克拉克被雪糕店主奇怪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舒服，急匆匆地低下頭，打手勢示意店主就按布魯西寶貝說的做，但下一秒，他的瞳孔驟然一縮。

——咔噠。

一聲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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