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相互理解
現在的林清華不再是長輩，而像是貼心的朋友，關照著卓一凡的情緒，溫和的勸慰他。
過去，林清華也端著架子，從來沒有以平等的身份跟卓一凡交流。相反，對於卓一凡的辭職下海，他一直頗有微詞。如今，大家都坦率地面對面交流，再也沒有隔閡。
「一凡，我知道最初為了你和林莉的事情，我懷疑過你，也逼迫過你，但那都是為了自己的女兒，人人都有私心，我的私心並不比別的母親更大，當你們也有了兒女，就會理解我的想法。現在，我不會再逼你做出任何決定，而是等到疫情之後，把這件事的決定權，完全交給你和林莉，我保證，抗疫勝利之前絕對不再重提此事。」楊慧輕輕拍著卓一凡的肩膀說。
屏幕上，林莉的眼中涌動著淚花，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一凡，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掀開新的一頁，我相信你的能力，一定能夠歷劫重生，讓自己的未來更加精彩。」
哭過之後，卓一凡覺得渾身輕鬆，就像掀掉了所有的磨盤，一個人爬起來，撣掉了身上的泥土，繼續前進。
當他發現，如今沒有他的照顧，林清華和楊慧也能過得很好，也就放心了。
原來，他向林莉承諾過，一定會照顧好林家二老，這份責任，一直沉甸甸的壓在他肩上。
如今，他已經完成了任務，對得起林莉的託付。
林清華和楊慧交換了個眼色，離開了客廳，回到各自的卧室，只留下卓一凡，面對著林莉。
「剛才情不自禁哭了，實在不好意思，本來我覺得，自己能夠挺得住，疫情期間絕對不會崩潰。看起來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李明的死就好像是在駱駝身上最後一根稻草，直接把我壓垮了。」
林莉搖搖頭：「一凡，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一定是從李明身上想到了我，認為前線醫護人員，所處的環境太惡劣了，任何人都有可能被感染，我們在一起那麼久，你說什麼話，我立刻明白代表什麼意思。現在我可以正式的回答你，九院的醫護人員採取了嚴密的方法，背後還有鐵的紀律做保障，所有科室的後援力量，也都隨時待命，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抗疫期間，我一定好好的，抗疫結束，平安回家。」
無論林莉怎樣保證，卓一凡的心始終懸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未來發生的事無法預見，林莉也不可能做保證。
「武漢醫療戰線上，被感染的醫生和護士是不是越來越多？」
林莉點頭：「這是當然的，數據一直在增加，但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就算是確診，只要自身免疫力過硬，也能夠治癒。這種病毒，不是毒藥，沒有到達那種見血封喉的地步。」
「也許我是杞人憂天了，總是覺得，未來有一天你也會感染病毒，由醫生變成病人。」
林莉笑了：「那我就堅持寫抗疫日記，把自己的感受全都寫下來，提供給醫生，讓他們能夠有的放矢，解除病人的痛苦，徹底消滅新冠肺炎病毒。」
卓一凡搖頭：「那還是算了，我寧願你沒有感染，而是繼續奮戰在第一線，成為很多人的救星。」
身在武漢，卓一凡覺得，每個人都應該寫一部抗疫日記，記錄自己曾經跟病毒面對面搏鬥，誰也沒有缺席中國的這場大事件。
當然，如果日記給人們帶來的是正能量，就應該大力提倡，反之，則應該丟進垃圾箱里，任何文字性的東西，都應該讓人歡欣鼓舞，而不是如喪考妣。
「一凡，自從你離職下海，我就感覺，你身上始終存在一種架子，似乎要用錢來證明你自己的能力，我想一個人根本不應該這樣。我們學習了那麼多醫學知識，卻不能夠為別人解除痛苦，簡直是浪費，就算賺再多的錢，也無法跟那些手握著手術刀的醫生相比。他們或許沒有你有錢，可是，所從事的偉大事業，卻是你不能相比的。你無需證明你的偉大，不管捐多少款，你和一個醫生比起來，對這個社會所起的作用是不一樣的。」
關於捐贈的問題，這是一個最中肯的評判。
一個醫生的陣地，是在醫院，不是在商場。
「我們公司的捐贈，不為揚名職位，給武漢增加抗疫力量。」卓一凡為自己辯解。
「一凡，振作起來，你還有很多機會，為了武漢而努力！剛才在視頻中我看到你哭，突然覺得，你又恢復了從前那個，單純善良的卓一凡，而不是被金錢和商業完全淹沒的另一個人。我記得自己認識的卓一凡，對生活充滿了熱情，視金錢如糞土。為了自己的理想，不斷奮進，直到成為一名有良心的好醫生。」
「有良心的好醫生」是很多同學寫在畢業紀念冊上的一句話，他們祝福彼此，也勉勵自己走出醫學院，進入各大醫院，向著目標前進。
卓一凡都臉紅了，辭職下海的時候，林莉就曾經用這句話勸阻他，希望他能把目光放得更長遠，不要為了個人眼前一點私利，毀掉了前程。
國家培養一個醫學院的人才不容易，如今他剛剛上路，就要改道，實在不合時宜。
當時的卓一凡，年輕氣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就連林清華委婉的勸他，他也當成了耳旁風，從來沒有聽進去過，現在，林莉重提這句話，讓他心裡五味雜陳。
「一凡，睜眼看看，世界並沒有毀滅，我們還年輕，振作起來，為了武漢，為了武漢的抗疫行動，絕對不能就此沉淪。」
卓一凡覺得，林莉這些話，有醍醐灌頂的功效，讓他一下子意識到，原先自己以為，為了武漢付出了很多，實際卻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值得一說。
做為一個新時代的年輕人，醫療行業圈子裡的青年才俊，他前面有太多榜樣，比他做得更好，如果不能見賢思齊，至少也要緊緊跟隨，而不是為了一點點個人的小感傷，就停下腳步。
「林莉，我懂你的意思。」卓一凡說。
林莉嘆了口氣：「很長時間以來，我就想這樣告訴你，但是不想打擊你。剛才我一直擔心，你聽了這些話，會突然發火。」
卓一凡搖頭，他現在沒有發火的力氣，整個人如同虛脫，直不起腰來。
「疫情來臨，我們沒有退路，只能迎著困難上，每個人都必須認識到，這是一場全民戰爭，即使是躺在病床上的病人，他們的任務，也是積極配合治療，並非躺在那裡，被動地等待別人拯救。每一個人都沒有資格沾沾自喜，而是每天比昨天更努力，明天比今天更努力，直到迎來抗疫勝利。」
這一次，卓一凡徹底冷靜下來，腦子裡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蕩然無存。
退一萬步說，即使感染了新冠肺炎，也要認真面對，爭取早日康復。
沒感染的人，除了做好個人防護之外，努力向社會貢獻自己的力量，就是最應該做的。假如一味的沉浸在悲傷當中，也就辜負了九院領導對自己的教誨。
假如連卓一凡這種經驗豐富的圈內人，都精神崩潰，那麼讓善良的老百姓，如何自處？
他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懊悔不已。
「現在你感覺好點了嗎？」林莉問。
卓一凡連連點頭：「剛才你對我說的這些話，好像一劑猛葯，讓我渾身冒汗，謝謝你，林莉，這些話猶如當頭棒喝，現在清醒多了。」
林莉笑了：「咱們是醫生，遇到問題解決問題，遇到困難消滅困難，就是唯一的辦法。」
卓一凡拿著手機走到陽台上，望著外面的大樓，視線再一次變得清清楚楚，不再是模模糊糊。
「剛才看你的微博，我發現，那位捐贈的女明星本尊曾經留言，你注意了嗎？」
卓一凡趕緊打開筆記本電腦，果然，女明星在林清華髮的一則微博下留言：「中國大地遇到這樣的天災，誰都無法置身事外，捐贈是良心的事。工作做得越多，越能心安理得，不然，怎麼對得起我的父老鄉親，這個國是我們的國，這片大地，是我們的根系所在，我們不愛它不救它，誰來愛它救它，我們不捐贈，賺來的錢，又要花到哪裡去？借著這個武漢人的微博，我要告訴所有同行，國家有難，天災人禍面前，每個有良知的中國人，都應該貢獻自己的力量。相信眾志成城，一定會迎來勝利！
這些話，說的真是解氣，說出了很多老百姓的心聲。
有些明星，明明已經加入了外國籍，卻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中國人，大把大把的賺著中國人的錢，躺到外國去花，一旦遇到票房不好，就站出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在老百姓面前演戲，哄騙老百姓掏錢，到影院去看他們的電影。
如果他們能像這位女明星一樣，國家有難慷慨解囊，人民一定會感謝他們，到時候有新片上映，不用站出來號召，老百姓一定捧場。
女明星的號召力，讓卓一凡的微博又火了一把，關注粉絲超過十萬。
「對了，今天我還接到你爸媽的電話。」林莉又說。
「他們怎麼說？」
「他們說，現在武漢抗疫形式非常嚴峻，叫咱們一定小心，婚姻大事，認真考慮，父母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強制。談到你的捐贈，他們說，就算是把公司所有財產全都捐上，最後變成窮光蛋，那你就回山東，他們養著你，這一次，武漢遇到疫情，你的物資全是醫護用品，捐了就捐了，不要心疼，只要對老百姓有利，公司破產也不要緊。」
說著說著，林莉笑起來。
國家鼓勵捐贈，但絕不會允許一個公司被捐贈搞得破產。
卓一凡有些感慨，卓遠山和於萍從對他懷疑發火，到現在已經完全能理解他的情況，一切都依靠於林清華在裡面斡旋。
「你怎麼說？」
林莉有些尷尬：「我告訴他們，不戰勝疫情絕不離婚！」
卓一凡笑了：「那麼他們一定進退兩難，盼望戰勝疫情，又怕你跟我離婚。你這句話說的實在是——太狠了！」
不知不覺兩個人聊到凌晨兩點多，卓一凡的情緒完全平靜，心如止水，徹底從常光和李明染病去世的悲痛中，清醒過來。
「謝謝你開導我，今天晚上，你對我說的話實在太重要了」。卓一凡真誠地說。
「過去你每天開導我，現在我只是報答你，所以我們扯平了，誰也不用感謝誰。」
「會不會影響你第二天的工作？」
林莉笑了：「以前每天晚上需要睡八個小時，自從你跟我提出離婚，每天晚上只需要睡四個小時。現在每天通電話，情緒喜憂參半，晚上睡五個小時足夠了。兩點躺下，七點醒來，什麼都不耽擱。反而是你在家裡，陪著爸媽，耳朵根子安靜不下來，恐怕睡得太少，身體承受不住。」
他們像普通夫妻拉家常一樣，說著這些尋常瑣事。
卓一凡覺得，這就是人生，並不總是壯懷激烈，驚險萬狀，有時候，只不過是普通嘮家常，絮絮叨叨。
他曾經憧憬過，如果離開林莉，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每一天都過得詩情畫意，該有多麼舒暢？
現在看看，就連顧菲那樣的人，所有的詩情畫意也是裝出來的，生活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不可能存在詩情畫意的日子。從前他的想法太理想化，根本不可能實現。
「只隔了一天，西班牙那邊疫情爆發，有些城市已經出現，預約不到醫生的混亂局面，如果你的朋友還在那邊，就讓他們趕緊，趁著還沒有感染，離開西班牙。離開西班牙他們只能去義大利，或者乾脆飛回來。義大利的情況更糟糕，總之這些歐洲小國，這次或許會迎來爆發。」
林莉的話非常專業，背後有大數據支持，相當可信。但是，顧菲這一次不再聽卓一凡的話，就算卓一凡告訴對方未來的情形，顧菲也不會離開。
「我的朋友還在西班牙，但是他們胸有成竹，認為不會發生任何疫情，只是小範圍小概率的感染，我已經勸了他們，他們都不聽。」
林莉搖頭：「看起來，他們並不信任你，假如完全信任的話，一定言聽計從。一凡，如果你有機會，還是勸他們回來。」
他們又談了半個小時，林莉累了，道了再見，然後掛斷電話。
他勸不了顧菲，顧菲有孫浩陪著，在外面花天酒地，自己鞭長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