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孟妍在曬穀場給大夥分完綠豆湯，自己也舀了滿滿一水壺，坐到一棵樹下納涼。

為了讓糧食曬到充足的陽光，整個曬穀場也就西北角有這麼一小棵樹，不高，目測最多三米，灑下來的樹蔭也有限。但到底比直接暴晒在大太陽底下清涼些。

這個夏天，孟妍過得有點兒辛苦。

沒有空調，沒有風扇，晚上只能扇著扇子入睡。

不過，這也是她過得最有意思的一個夏天。

白天和大家一起勞動，身體的勞累反而帶來內心的寧靜，她第一次覺得每一天過得如此有意義。

每一滴汗水落到地上，都化成一粒粒糧食，就如同這曬穀場上黃澄澄的玉米棒子，讓人瞧著都那麼有希望。

她喝一口綠豆湯，一直甜到喉嚨里去，扭頭看見拖拉機從眼前經過。

拖斗里坐幾個人，其中一人躺在一個婦女的懷裡，看面容隱約是顧苗。

接著就看到大隊長郭明追上去，同陸明野說句什麼，再回來時緊緊皺著眉頭。

孟妍好奇問了一句。

郭明說：「你說這事兒鬧的，掰棒子也就幾天功夫，她就受不了暈過去了！」

「是顧苗？」

郭明點點頭，滿腦子門子都是官司。

知青們和村民自小生活的環境不一樣，嬌氣些他也能理解，他也盡量給予方便，盡量把輕省些的活計安排給他們。

如果是以前的顧苗，他也覺得沒啥，暈倒了去衛生院看看，若是真的太過勞累，那就休息幾天唄。

可瓜田的事情還沒有過去幾天，雖然陳磊承擔了所有的罪責，但郭明不是傻子，哪能看不出顧苗在其中起的作用？

所以，顧苗暈倒，他不僅不同情，反而感到一絲厭煩。理智上上他應該跟著去衛生院，也偷懶不想去了。

孟妍也挺意外。

別看她平時裝柔弱，其實按照書中劇情，顧苗的身體素質相當不錯，即便全村的女同志暈倒了她都不會暈倒。

不過，這念頭也就在她心中閃了一下，瞬間被拋到腦後。

歇息了一會兒，她又投入到勞動的隊伍中去。

玉米棒子是拉到曬穀場上了，可是也不能堆在一起啊，否則壓在最下面的棒子見不著太陽，容易發霉。

男人們用木頭做的耙籬把棒子大概扒拉開，女人們蹲在地上負責整理。

又忙碌了一下午，傍晚漫天的彩霞映著鋪滿曬穀場的玉米，美麗而壯觀。

老支書樂得合不攏嘴，「咱們村今年收成可是不錯！」

大家心裡也是這樣想的。

作為農民，一年累死累活求個啥？

不就求一個好收成嘛。收成好，不僅不用擔心公糧，還能有餘糧度過一年。家裡的針頭線腦油鹽醬醋，孩子們的零嘴兒也有個出處。

大傢伙的話里話外都是對生活的美好希望，孟妍一邊幹活一邊聽著，嘴角慢慢浮起微笑。

拖拉機的聲音再次響起，是陸明野回來了。

郭明和老支書都挺意外，田地里的棒子都拉完了，他其實可以直接回家、不必來這一趟的。

陸明野和兩人打了聲招呼，腳步遲疑著往孟妍這邊蹭。

「該下工了吧？」他說。

「對，天馬上就黑了。」孟妍回答說。

她感覺到陸明野是在故意沒話找話，所以他到底要說什麼？

「行，今天就到這兒，散工！」大隊長郭明一聲令下，大家紛紛站起身來，一邊拍打各自身上的灰塵，一邊往曬穀場大門口走。

孟妍也是一樣，但她剛抬腳就被陸明野叫住了。

「村裡只有我會開拖拉機，所以只能去送顧苗。」他飛快地說了這麼一句，大踏步走了。

孟妍反而被落在原地。

她望著他高大的背影，莫名發怔：他這是在跟她解釋？

但，沒有這個必要啊。

難道他是覺得她和顧苗關係不好，怕她有想法？但孟妍自認不是那麼狹隘的人，她自己討厭顧苗，卻沒有立場要求別人也遠著對方。

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孟妍看出來陸明野是個心思細膩的人，但剛才這一出，還是顛覆了她的認知。

竟沒有想到他竟然細膩到這種程度。

陸明野上了拖拉機，突突突地開回大隊部。一路上他回想剛才的情形，不免有些懊惱—應該多停留一會兒看看孟妍的反應的。

侯紅霞在曬穀場門口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孟妍出來，於是又轉回來尋她。

見孟妍站在那裡不知道想什麼，她悄悄走到她背後，突然「啊」了一聲。

孟妍回過神來，頭都沒有扭，「你咋咋呼呼地幹啥？」

別說是驚嚇了，語氣中甚至都沒有一絲波瀾。

侯紅霞覺著十分沒有成就感。

回去的路上，有好多人主動跟孟妍打招呼。

侯紅霞昂著頭，比她自己受人尊重還要高興。

「妍妍，你今天熬綠豆湯這事兒可做得太對了！」別看是小小一鍋綠豆湯，獲得的可是大家的讚揚。

以後顧苗無論怎麼污衊孟妍，都沒有人會相信。

回到知青點的時候，灶間亮著油燈，人影晃動，看來先回來的男知青已經開始張羅晚飯。

孟妍和侯紅霞先回到屋子裡洗臉換衣裳，勞累一天，一頭一臉的灰塵，洗乾淨人也清爽些。

顧苗一直躺在床上不動，孟妍特意湊近看了一眼，發現被子起起伏伏，所以人應該是沒事的。

孟妍也去灶間幫忙，發現陳磊就在裡面。

他居然沒有去陪著顧苗，看來這人的腦子總算是清醒些。

陳磊見到孟妍，臉色僵硬一下，別彆扭扭地打了招呼。

自從他被放回來，兩人的相處狀態差不多都是這樣，孟妍也非常隨意地應一聲，目光並沒有在他身上多停留。

陳磊鬆了一口氣。

晚飯還是涼拌菜就玉米面窩頭，自從大家吃慣了孟妍做的飯，別人做的實在有些難以入口，只是大家勞累一天都是又累又餓，也不挑什麼口味，三下五除二地吃了晚飯。

孟妍主動提起綠豆的事兒，「綠豆是咱們知青點的，過幾天我找人買點還給大家。」

她手裡還有點錢，準備到各家尋摸尋摸，總要把東西補上。

熬綠豆湯就是她自己的主意，並沒有和知青們商量，若是讓大家一起承擔成本，那就太不合理了。

男知青們聽了這話紛紛搖頭，「那不行。咱們知青是一體的，應該一起承擔。」

陳磊也在其中，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看向孟妍的眼神已經代表了一切。

人心都是肉長的，孟妍不計前嫌讓人給他送紅燒肉，他也不能無動於衷。

孟妍推辭了幾句，見大家十分堅持，也就作罷了。

侯紅霞提議兩袋白糖也由大家分攤，被孟妍拒絕了。

「我愛吃甜的，所以放了很多糖的，這是自己的私心，你們這樣可叫我不好意思了。」孟妍這樣說。

大家對視一眼，哈哈大笑，都明白孟妍是故意這麼說，為的就是讓大家少花點錢。

都是知青，是自己人，再推拒就有點矯情了，大家便紛紛感謝孟妍，把這事揭了過去。

從頭到尾，都沒有人提起顧苗的名字，她好像被大家集體遺忘了一般。

其實，顧苗根本沒有睡著。

她也就是在田地里太熱，又突然受到刺激才暈倒的，剛被讓弄上拖拉機就醒來了。為了逃避勞動，她一直撐到衛生院才睜開眼睛。

大夫給她開了藿香正氣水，便讓人送她回來。

從下午到現在，她一直躺在屋裡，就盼著有人能來問一句，最好能給做點好吃的。

可是從下午等到天黑，從天黑等到晚飯時分，到現在晚飯都吃完了，也沒有見有人來關心過一聲。

就連一直圍著她轉的陳磊也跟死了一樣銷聲匿跡。

不，不對，他沒有消失，她分明聽見他在外面說話。

他只是不來見她。

這一切都拜孟妍所賜。

暈倒了再醒來，顧苗明白了一件事：她根本不是孟妍的對手，給人家使絆子，也從來沒有成功過。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孟妍在村裡的威信越來越高，人緣越來越好，將來就更加難以對付了。

所以，她要尋求外援。

她一下子想到了孟麗。

明天就給孟麗寫信，問問她該咋辦。

顧苗感覺自己找到了一條正確的道路，心滿意足地睡著了。就連孟妍和侯紅霞是啥時候進屋的都沒有聽見。

十天以後，孟麗收到一封信。

她快速地看完，眼中浮上一抹沉思。

孟妍真的有顧苗說的這麼厲害？她不相信。

肯定是顧苗太蠢。

當初她和顧苗是初中同學的時候，那時候就發現顧苗腦子不夠用，只不過對方對她還算忠心，她也需要幾個跟班昭示她小公主的地位，這才沒有把顧苗甩開。

重生以後，她提前給顧苗去信，讓她務必「照顧」將要去甜水村下鄉的孟妍。

這都過去幾個月了，顧苗不僅一無所獲，還差點把自己個給折了進去。

蠢材就是蠢材，別指望她能有什麼大出息！

孟麗想，還是自己親自去一趟，看看到底是啥情況。也好有的放矢，制定切實可行的策略。

正想著，房門開了，孟懷成和宋梅一前一後地走進來。

孟麗立刻換上一副天真的笑臉，「爸爸媽媽，你們回來啦，馬上就可以開飯啦！」

她接過孟懷成手裡的公文包和宋梅手裡的水壺分別放在桌子上，快步走進了廚房。

孟懷成和宋梅相視一笑，都覺得孟麗比親生的孟妍都要貼心。

哪裡知道，吃飯的時候，孟麗突然就說了一句讓兩人堵心的話。

她說：「爸媽，我想去看看妍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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