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治理真源

第十七章 治理真源

明天就要處死華南金了。晚上,張巡獨自來到關押華南金的死囚牢中。

華南金看到張巡,跪在地上,發瘋一般抱住了張巡腿,語無倫次地哀求道:「張大人啊,您就把我當成一條狗吧。我願意拿出全部家產換回我的狗命。張大人啊,您是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是天上的下凡神仙,您若能救我出去,我華南金就到鄉下去種地,不,我寧願做一條乖順的狗,也天天為大人祈福。」

張巡厭惡地將華南金踢開,隨手給了他一封信,說道:「華南金,到了現在你還想活命嗎?你自己看吧。」

華南金拿著信,對著昏暗的油燈,舉起了信。

這是楊萬石寫給張巡的一封私信。在信上,楊萬石以故朋老友的身份,懇請張巡速速將華南金殺死,以免再生是非。

看過信,華南金癱在了地上。他臉色蒼白,嘴上流著口涎,神經質一般地說道:「有人早就勸過我,百姓再富也是無權無勢的百姓,當官的再窮也是能要你命的官。以前我不信,現在我信了。不僅如此,我還信了當官的沒有一個好東西,都是他媽翻臉不認人的養不熟的狼!」

張巡沒有惱怒。他笑著說道:「華南金,本官知道,你前句說的是本官,后一句說的是哪個侍郎和楊萬石吧。看來,你已明白了一半你是怎麼死的了。可你給我記住,有基本良知的官是絕不會要百姓性命的。」

華南金悲苦地搖了搖頭。突然,他又抬起頭,問道:「大人,南金還想請大人明示為何——」

張巡打斷了他:「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其實你已經問過了。是的,你覺得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八竿子打不著,可我為什麼要將你置於死地呢?呵呵,看來你還是沒有明白為何要將自己送上黃泉路。華南金啊,你絕頂聰明又是決定愚蠢。你只求來世做一個不富不貴的普通百姓吧,這樣你才能善終!」

華南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他看著張巡,低沉地說道:「張大人,您拿了我,我罪有應得,可是您呢?不是我華南金咒你,估計今生今世也只能是縣令了。」

「你說的對,張巡謝過了。」說完,張巡離開了牢房。

第二天,華南金及其管家,還有罪大惡極的七名幫凶被押上了法場。

張巡命石勇帶領差役在南城外空曠處設置一處法場。但圍觀的百姓卻寥寥無幾,稀稀拉拉還沒圍成一圈。這些還是張巡微服私訪時找過的百姓。

直到華南金的頭顱被砍下,肥胖的身體轟然倒下的時候,圍觀的百姓才敢紛湧上來,大罵華南金。可隨即,他們又匆匆散去。

處死華南金后,案件也基本處理完畢,房明即刻要返回京城。張巡設宴為房明餞行。

屋中只有二人。房明也直言快語:「沒想到張兄竟然用如此手段處理了華南金,房明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張巡黯然道:「正路已被堵塞,張巡行此旁道也是迫不得已。」

房明敬了張巡一杯酒,說道:「如天下官員皆像張兄,那吾皇萬歲也確實可安心歇息,但如今朝廷烏煙瘴氣,不知道皇上是真不知道還是知而不聞。長此以往,天下肯定會大亂!」

張巡臉上掛起了寒霜。酒也喝的異常沉悶。他想起了東方思明的酒話,還有自己曾經做的夢。

第二天,房明離開真源時仍是一臉悲苦。他緊緊握住張巡的手說:「你我位卑言輕,權貴們隨便動動手指,可要我倆性命。昨日的那些話,我也只敢在張兄面前說說而已,此後我們要三思後行啊!」說著,房明的眼圈紅了。

張巡點頭:「看當今情勢,巡不再奢求什麼,只求問心無愧了。」

送走房明,張巡才返回家中。任真源后,他在家僅住過一晚。

吳氏看到張巡仍是一臉愁容,邊為張巡邊切茶倒水,邊勸慰道:「大人在來的路上,就一心琢磨如何除掉華南金,現在惡賊已除,大人應該高興才是。」

張巡拉著吳氏的手,說道:「夫人有所不知,華南金在真源橫行十幾年,老百姓都被禍害苦極,人人都已麻木,叫人心痛不已。」

吳氏笑道:「可我卻高興的很,因為如今大人主管真源,今後百姓可安居樂業了。」

張巡點頭:「你啊,怎麼也學會給人戴高帽了?」

吳氏莞爾一笑,起身做飯去了。

接下來,張巡又命石勇帶領兵士,協助差役抓捕華南金遺漏的黨羽,鎮壓與華南金一丘之貉的其他惡強。縣丞等與華南金有瓜葛的官差,也被充軍邊疆。

十天之內,除了十幾名腿腳伶俐的爪牙和幾名惡強遠遁他鄉之外,真源境內沒有了華南金的遺患。

同時,張巡派差役貼出告示,告訴真源百姓:將所有罰沒銀華南金家產除了充公上繳國庫之外,還有被華南金等惡強霸佔的房屋田產悉數歸還給原來的主人。

但叫人意想不到的是,告示貼出去三天,只有寥寥的幾人前來認領。

坐在縣衙大堂之內的張巡頗為納悶。從縣衙外回來的石勇湊上前來,對張巡低聲說道:「大人,我方才聽有百姓說,這隻不過是一個貪官殺了一個惡霸,而且貪官開罪了朝中大員和太守,縣令做不了多長時間,到時領了銀子和地契還要歸還。」

張巡微微笑了笑:「再去發布告示,若有被華南金強佔財產而不領者,視同與華南金爪牙同罪。」

石勇瞪大了眼睛:「大人,這是為何?」

張巡收起笑容,說道:「非常時期要用非常手段。楊萬石已催促過本官,凡是未補償百姓的銀兩要全部上交府庫。而真源百姓已被華南金嚇破了膽子,唯恐本官不再是縣令后再遭報復,所以本官才出此下策。」

「還有,」張巡對石勇又說道:「將縣衙門口站崗的差役和兵士撤掉。」

石勇大聲說道:「這個不行,萬一逃跑的十多個餘孽潛逃回來謀害大人,那該如何是好?」

「哈哈,那些人還敢回來么?」張巡說道:「整個河南道都貼出影像,要抓捕他們,想必此時他們已逃至天涯海角。」

石勇仍在擔心。張巡也看了出來。張巡想讓石勇將妻兒接回縣城,但石勇沒答應。他已經將妻兒隱藏到一個連張巡都不知道的地方。

張巡只好說道:「那就讓差役和兵士從大門口撤到縣衙裡面,這樣一來既能保護本官,也可打消百姓們的顧慮。」

石勇答應,轉身去安排。

張巡又立刻帶領六名差役將李老漢和他的孫子接回被華南金又霸佔的家中,還給李老漢留下上百兩紋銀。

直感動的李老漢對著張巡離去的背影,叩頭出血。

很快,前來縣衙認領財產的百姓漸漸多了。

第二天中午,李老漢路過縣衙,看到縣衙的大門敞開,不由想當面再感謝張巡一番。可他不知道是該還是不該進去。之前百姓們都說:「真源縣衙朝南開,有理有銀子也別進來。」

想了很久,李老漢還是邁步進了縣衙。可剛進大門,就看到兩名差役手握鋼刀虎視眈眈地站著。李老漢站住了,拱手施禮小心地說道:「兩位官差大人,老頭我想拜見張大人,可否?」

兩位官差相視笑了笑,對李老漢說道:「大人有令,但凡進此院的本城百姓,不可攔阻。老人家,您就裡面請吧!」

李老漢不解地問:「那您們這是?」

「哦,」差役笑了笑,說道:「石縣尉擔心那些逃跑的賊人潛回真源傷害張大人,讓我們加強保護。」

「原來如此。」李老漢長著嘴巴,穿過院子,來到縣衙後邊的獨立小院前。這是一座有三間房子的小院子,是縣令大人居住的地方。

走過盈門牆,李老漢看到張巡正坐在院子中央的小桌旁,一邊吃飯,一邊專心致志地看書。

李老漢壯著膽子,來到張巡近前,卻吃了一驚。他看到張巡面前只放著一碟炒白菜,一晚稀粥,還有右手拿的饅頭。或許是看書過於入迷,張巡將手中的饅頭吃掉大半,卻沒有用筷子夾哪一碟與尋常百姓無異的普通白菜。

李老漢的敬重之情油然而生。他彎腰施禮,聲淚俱下的說:「張大人能來真源,是真源百姓前世修來的福分啊!」

正讀書入迷的張巡嚇了一跳。他回過神來,看到彎著腰的李老漢,趕緊放下書和饅頭,攙扶起李老漢,說道:「老人家,您這是為何?」

李老漢擦了擦眼淚,哽咽著說道:「我活了六十五年了,歷經了十幾位縣令,卻第一次看到張大人如此淳樸愛民的好官。」

張巡聽后大笑道:「老人家抬愛張巡了。老人家近來可好,小孫子也可好?」

「都好,都好——」李老漢激動地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是拿袖口擦拭眼淚。

張巡請李老漢坐下,說道:「老人家,您以前的布匹生意還要接著做。俗話說,家有萬貫,不如日進分文,何況歸還與您的銀子不過百兩。」

李老漢臉上露出了難色。

張巡寬慰道:「我知道您年齡大了,心有餘而力不足,您可招個跑堂的啊。如果您能信得過,我這就讓石勇帶人去幫您布置安排。」

當即,李老漢千恩萬謝地答應了。

兩個月後,真源百姓才真正知道身著官服的張巡並不那麼可怕。每在街上遇到張巡,都能看到一張和藹的笑臉。不管是誰,一旦被張巡問過姓名,下次再遇到張巡,就能被叫上來。這對普通老百姓是極大的尊重。

此後真源大小事務,從春播到秋收,從夏日防暑到冬日禦寒,從修路到興建水利,從鄰里糾紛到刑案大案,張巡都事無巨細地親力親為。而且張巡一有時間便騎著「老黑」出城巡視。不到半年時間,他走遍了全縣每一個里的每一個村。張巡對百姓說的最多的是:「多積糧,備災荒。」這六個字,號召百姓開墾荒地,增加糧食產量。

真源百姓臉上終於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漸漸地,真源地界太平無事,百姓過上了祥和安寧的日子。人們開始愛戴張巡,甚至認為張巡是玄元皇帝派下來的救星。

但由於朝綱日漸紊亂,此番景象在真源之外的其他州縣並不多見。而且兩年後,這位好縣令又被迫離開了真源。

那是因為叛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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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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