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道長傳信來

第六十一章 道長傳信來

許叔冀帶着殘兵敗將退至通橋后,立即恬不知恥地上書唐肅宗;末將率軍增援睢陽,與叛軍在睢陽城外三十里處死戰,無奈叛軍派出十一萬大軍與我決戰,我八萬軍士力戰卻不敵,折損兩萬后,只好撤至通橋休整再戰。他還不忘告賀蘭敬明的狀。他又讓人寫道:李巨軍原本又十一萬大軍,但被賀蘭敬明截留了三萬,若無賀蘭敬明此舉,我將與叛軍勢均力敵而不會至此。

但隔了兩天,許叔冀就收到唐肅宗半個月前給他的聖旨,讓他即刻救援睢陽。許叔冀雙手捧著聖旨竟然在心裏笑着,臉上卻帶着哀傷對欽差說道:「大人,三日前我已帶兵前去救援睢陽。可孤軍難支,不僅沒有救下睢陽還丟了譙郡,請大人轉奏皇上,治末將無能之罪!但也請大人奏報皇上,那賀蘭敬明擁軍自重不肯出兵,才導致救援睢陽不成。」

欽差臉上露出一副無奈的要哭的模樣。他剛從臨淮過來,賀蘭敬明也是一臉悲催地告訴他:「下官屢屢下令許叔冀要共同救援睢陽,而許叔冀按兵不動不聽將令,致使叛軍從容地偷襲譙郡並將許叔冀趕出譙郡,下官也是無奈啊。」接着,欽差便享盡了江淮的美景美味美色,臨行前還有精美的六塊碧玉。

而在略顯寒酸和貧瘠的通橋,欽差亦不能對許叔冀如何。就在臨出靈武之前,宰相房琯親和地宴請了他,並親和地說了一番話語。所以欽差即便知道許叔冀說的是假話,也只能笑着說道:「許大將軍辛苦了,我回去就奏報聖上,河南諸軍正與叛軍拚死對峙,並擇機與叛軍決戰。」

許叔冀張了張嘴巴,低頭說道:「那就煩勞欽差大人了!」他本想將給賀蘭敬明加上一道罪責。但聽欽差如是說,也只好作罷。他想先保住自己不被加罪再說吧。再說欽差此次到來,也不用再為如何推卻救援睢陽而着急了。

七月的驕陽下,睢陽城內卻是一片凄涼。

每日一大早張巡和許遠便來到城頭,東南西北走上一圈。他倆向遠處眺望着,期待着有一支援軍能從天而降,解救這座已危在旦夕的睢陽城。

可每日,二人總是失望地走下城牆。可二人又不敢面對眼前叫人可以拿刀自殘的現實。

糧食已就要吃完了。上次從叛軍搶來的牛羊和戰馬也只還剩下六十頭牛,四十隻羊,還有一百匹戰馬。今日沒等張巡說話,許遠就讓兵士殺了二十匹戰馬。因為喂馬的乾草也快沒有了,城中房瓦縫隙中長出的草還不夠牛羊吃的。

將士們每天只能喝兩頓稀的能映出人影的粥,還有一兩馬牛肉,即便這樣再這樣下去,用不了二十天,睢陽城內將沒有一粒糧食和一頭牲畜。張巡、許遠看着被飢餓折磨的臉色蒼白渾身無力的兵士,恨不得將身上的肉割下來熬成肉湯。可他倆身上也沒有多少肉了。張巡、許遠自己也餓的雙眼迷離腳步飄浮。張巡每日還有省下一口馬肉,留給東方思明。

七月十五日這天早上,張巡、許遠迎著初升的太陽來到了南城城頭。東面的太陽升起不久便放射著熾烈的光芒,毒辣辣地照耀着城頭。許遠不覺有些暈眩。他身上大汗淋漓。張巡看見了,知道許遠出的是虛汗,於是說道:「許大人,我們就在這歇息片刻吧。」

許遠蒼白的臉上擠出了笑容,說道:「好,我們就在城頭上晒晒太陽,聽古人說曬太陽能治餓病呢。」

東方思明正好爬了過來。他臉上的肉皮已經鬆弛了下來,他的嘴唇卻顯得更加厚實,嘴也更大了。他問道:「許大人,哪個古人說過這話,我怎麼沒聽過?」

許遠也不知道。他只是隨口說說。許遠只好看着東方思明露出了微笑。而東方思明仍納悶地看着許遠。

張巡拍拍東方思明的肩膀,笑着說道:「百年後,我們都將成為古人了,人們可能會記住我們說過的話但可能不知道我們是誰。」

東方思明有些莫名地說了一句:「原來這話就是許大人說的啊。」說着,他將頭扭向了垛口。突然,他手指城外,嗓子沙啞地喊了起來:「中丞,許大人,你們看——」

張巡和許遠順着東方思明手指的方向看去,也不覺一愣。叛軍營寨門打開了,從裏面走出的卻不是成群的穿灰色軍衣的兵士,而是一個穿着青衣的人。來人越過壕溝后,叛軍營寨大門又關上了。

等來人輕飄飄地越過三道壕溝后,張巡和許遠看清楚了,來人原來時一位道士。那道士雙手前疊,一把拂塵靠在右臂上,徑直向張巡和許遠所在的城頭走來。

張巡、許遠、東方思明互相看了一眼,許遠說道:「莫不是前來勸降的?」

東方思明騰地站了起來,舉起一把大刀吼道:「若是來勸降,我就一刀剁了他!出家之人不墨守清規,來當什麼說客,真是辱沒了道家!」

說話間,那道士已經飄至城下。張巡仔細看了一眼,只見道士滿頭白髮,清瘦的面容露著正氣和親和,像一位從遠方歸來的故人。張巡說道:「這位道長不是說客。」

許遠也說道:「是啊,此道長看上去非凡,如同仙道一般。」

道士在弔橋下面的護城河邊站定后,抬頭向城頭看了一會,然後揮了一下拂塵,左手抱住右手向城上施禮說道:「貧道見過張巡張大人?」

許遠等人一愣,張巡卻已笑着抱拳還禮,說道:「正是不才張巡。請道長稍候,張巡下城恭迎道長。」

「不必了,張大人。」道士叫住了要轉身下城的張巡:「貧道自己上城即可。」說完,道士屏住一口氣,緊走幾步縱身一躍過了護城河,接着轉身來到城牆牆角,順着城牆牆棱輕如猿猴一般爬將上來。

張巡和許遠伸著頭都看楞了:這麼大的年紀還有如此好身手,真是不可思議。東方思明見道士功夫了得,趕緊挺刀站在了張巡和許遠面前。

張巡趕緊將東方思明拉倒身後,低聲說道:「這位道長不是說客,但也絕不是刺客。」張巡的話剛說完,道士已幡然躍過垛口跳到城上。他竟然面不改色大氣不喘,臉上更沒有出汗。

道士沖張巡和許遠笑着說道:「貧道不是刺客,但是說客。」

張巡身後東方思明立即哇呀呀地叫了起來:「我說你個道士,難道你也認賊作父干出逆天的勾當?你就不怕玄元皇帝將你招去,打入十八層地獄么?」

道士不氣不惱,仍笑着說道:「這位小將軍莫要急躁,我是為李翰侍郎當說客來了。」

張巡欣喜地問道:「道長果真見過李翰?」

道士點頭說道:「李侍郎隨軍征戰長安時,巧遇貧道,託付貧道前來給張大人帶口信。還請張大人借一步說話。」

張巡看了看許遠和東方思明,說道:「道長有話但說無妨。」

道士看着張巡,無奈地說道:「李侍郎托貧道轉告張大人,當前睢陽情勢危急,還望張大人率領眾將士趕緊突圍。」

張巡聽后,搖了搖頭說道:「睢陽身系江淮安危,我絕不會棄城而去。」

道士笑了笑說道:「李侍郎果然猜中了。李侍郎還說,皇上已下旨賀蘭敬明和許叔冀,讓二人帶兵增援睢陽解救睢陽軍。張大人可派人前往賀蘭敬明和許叔冀處支會,告訴他們睢陽城仍在堅守中,上有皇上聖旨,下有睢陽乞援,量他二人有天大的膽子再不敢不出兵相救。」

「皇上真下旨了么?」張巡高興地說道:「看來皇上已看到了我們的上書,那齊慧呢?」

道士並不知道齊慧,但他聽李翰說過睢陽曾派人前往靈武送信,但送信的人死在了路上。道士有些悲傷地說道:「張大人說的齊慧可是前往靈武之人?」

「是啊,」張巡點頭說道:「道長可曾聽說過?」

道士低頭說道:「無量天尊,恐怕齊慧壯士已殞命於路上。李侍郎說過睢陽送信之人累死在路上。」

東方思明原不相信齊慧死了。聽了道士的話,他立即咧著大嘴哭了起來。張巡和許遠也止不住眼淚嘩嘩往下流。

道士輕輕地說道:「張大人,各位將領,現在不是難過的時候。李翰大人還讓我去了南陽。我在南陽見到了魯炅將軍,得知原許叔冀的部下李毅和李戴兩位將軍投奔了魯炅,魯炅也上書皇上,請求派兵解救睢陽。張大人可派人前往,若魯炅將軍看到張大人的求援書信,定能撥出一支人馬前來相救。」

張巡趕忙躬身說道:「巡及睢陽將士感謝道長,如今睢陽城內糧食將盡,道長送來的消息彌足珍貴!」

道士說道:「那事不宜遲,張大人今晚就可差遣將軍帶着張大人的文書前往魯炅將軍處。」

張巡點頭,又拱手說道:「巡還不知道長尊號,以便日後重重答謝!」

道士微笑着擺動了一下拂塵,說道:「我與張大人頗有眼緣,若再有天緣,你我必定會再相見。」道士說着就要下城。

張巡趕忙拉住道士,非要問出道士的道號。道士笑着說道:「張大人可還曾記得玄元皇帝祠廟的道長?」

張巡點頭:「當然記得。」

道士笑着說道:「那你可知他的道號?」

張巡愣住了。他任真源縣兩年,還真不知道那位老道長的道號。不是張巡失禮,當他第一眼見到老道長時就覺得像一位熟識的老友。

就在張巡愣神之際,道士嘴裏念著:「來也空空,去也空空,一身乾淨,只留英名——」最後的聲音是從城下飄上來的。當張巡等人反應過來時,道士已輕飄飄地落到地上,向敵營走去。

許遠喊道:「道長,請問貴觀何處?」

「貧道已看透世態炎涼,從此四海為家雲遊八方——」道士走的很快,不多時便跳過三道壕溝,走到了敵營寨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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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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