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我是個畜生啊!

第 1 章 我是個畜生啊!

臘月十八,天降大雪,卻不影響英國公府大擺筵席,為自家老夫人賀壽。

英國公府四姑娘折檀坐在堂廳的角落裏捧著栗子糕啃,一口又一口,安安靜靜的不說話。不過,她的小耳朵卻豎着,努力聽不遠處正討論她的說話聲。

「就是她吧?長的確實好,難怪秦家大少爺即便鬧着跟平安郡主悔婚也要娶她。」

「長的好又怎麼樣?庶女一個,骨頭不知輕重,整一個狐媚子模樣,啃人心肝!」

「丟人現眼,如今誰還敢跟她一起?你們瞧,今日是她家的宴席,她三個姐姐都在招待來客,只有她縮在角落裏,嘖,沒人理她吧。」

「噓——小聲點,她好歹是英國公府的姑娘,要是鬧起來不好看。」

「怕什麼,我還是護國公家的嫡出姑娘呢,我能怕她?」

折檀收回豎着的耳朵,低頭,繼續拿起一塊栗子糕啃,依舊沒什麼動靜。

她已經不是第一回聽見這種話了,更過分的她都聽見過。什麼看起來獃獃懦懦,卻是蛇蠍心腸,仗着自己好看四處勾搭男人,不愧是姨娘生的賤貨——

想到這裏,她心裏有些喘不過氣來,於是端著一碟子栗子糕站起來,準備換個地方透透氣。走到門口時,她依稀看見幾位姑娘朝她投來了打量的目光,折檀努力穩住心緒,朝她們點了點頭,幾人的目光就立刻收了回去,低聲細語——

「看着是個乖巧的啊,還有些呆,長的也好看。」

「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些個貌美的庶女,心都髒的很。」

「對啊,要不然秦家大少怎麼不說要娶別人,寧可絕食都要娶她啊?」

***

雪越來越大,丫鬟小米給折檀披了件丹紅緞的披風,有些憤憤:「姑娘,她們好生無禮!連平安郡主都說過了,秦家大少爺悔婚不關您的事——您不過是跟着夫人去了一次秦家,見了他們家大少爺一次,還是長輩和平安郡主都在的情況下,怎麼就怪在你身上了!」

「他們家的少爺發瘋,見了一面就鬧着要娶,如何竟說是您的過錯?那以後姑娘們都不用出門,只關起來,誰都不見才好。」

折檀也覺得自己挺委屈的。她那日一直低着頭,根本都沒看過什麼秦家大少爺。

但這事情鬧出來,嫡母替她上門要了說法,秦家和平安郡主都說她是清白的,賠了不少禮,算是解釋清楚了。但人云亦云,總有些人心裏知道她無辜,卻嘴巴仍舊不幹凈。

「算了,今日是咱們家做東,側廳那邊二姐和三姐應正被母親領着介紹給各位夫人,有相看之意,若是起了爭執,也不好。」

她抬頭看了眼空中亂飛的大雪,嘆了一口氣,今日說她閑話的那幾個小女娘家世都不低,要是鬧起來,嫡母還好,祖母會扒了她的皮。

小米也嘆氣,四姑娘就是長的太好看了惹人妒忌,即便性子安靜,還有些怯怯自卑,從不敢往人前湊,每逢宴席,都是呆在一邊自己吃糕點,見人就只會笑,從沒有過壞臉色,可就是這般與人為善,眾女娘還是離她遠遠的。

按照同四姑娘一個姨娘生的二姑娘意思,便是:「你長的這般美,就算是輕輕淺淺的笑,也攝人心魄,她們知道自己丑,自然是不想在你身邊,被你搶了光彩,所以面目可憎之人,拿住你一點事情,便可勁的潑髒水。」

一個庶女,平日裏沒人護著,長的好看也是一種過錯。

***

開席的時辰要到了,折檀搖搖腦袋,將雜念搖出去,深吸一口氣準備轉身回屋子,就在這時候,她的耳朵里突然嗡嗡嗡的響起來,腦子裏也「叮」的一下好像進了東西,然後眼前一黑,聽得一陣風吹過,身子顫顫巍巍站不穩。

她心中暗道不好,懷疑是自己站在外面凍太久導致的暈眩,正要開口讓小米將自己扶到屋子裏面去,背後就侵入了一股寒氣,一隻有力的手攬住了她的腰——

「阿檀——」

同時響起的還有小米焦慮的聲音,「姑娘,姑娘,您沒事吧?」

折檀努力的睜開眼睛,入眸的便是她家長兄那張總帶着煞氣的臉。

她心裏打了個寒顫,連忙站起來,喊他,「長兄。」

「是不是病了?」,他問,「要不要我去請太醫?」

折檀立刻搖頭,連連後退,「不是不是,只不過沒站穩罷了。」

她十分不善與人交談,長兄又整日裏陰著臉,看着便害怕。雖然是嫡親的兄長,但長兄十三歲就出戰沙場,二十歲班師回朝,如今二十二歲,任護城軍副指揮使一職,深受陛下的信任,風光無限。

而她習慣了縮在角落裏,跟這種矚目的人更不知如何相處,此時想說點感謝的話又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匆匆尷尬的行了一個禮,轉身離去。

***

「世子爺,馬上要開席了,國公爺讓您馬上過去呢。」,小廝斧頭堆著笑臉,「這次吃的是通席,男客對面就是各家夫人和姑娘們,小的估摸著,這是國公爺有意要給您相看未來的世子夫人——」

斧頭自小跟着世子爺折灤,對他二十二歲了還沒成婚十分擔憂,想起剛剛國公爺的囑咐,正要繼續勸說,就聽自家世子爺看着四姑娘離開的那條路,突然冷冷的開口:「我很可怕嗎?」

斧頭愣了愣,不知道世子爺怎麼就冒出了這麼一句話,不過這也不用他回答,因為世子爺立刻又接了句,「去打聽下,四姑娘為何一個人在這裏嘆氣。」

斧頭立馬就跟着世子爺的話轉了思緒,猜測道:「估摸著還是因為秦家的事情。」

折灤眸光一寒,陰鷙的臉龐籠了一層戾氣,「秦家那個女人堆里長大的混賬,看來上次打他打的太輕了。」

斧頭也替四姑娘不值,多好的一個人啊,以前他們世子爺在家裏養傷,四姑娘還送過幾次湯藥呢,這回世子爺奉命去冀州辦事,回來就聽聞四姑娘受了如此委屈,氣的讓人將秦大少套了麻袋,狠狠的打了一頓才消氣。

斧頭想到這裏,忍不住為世子爺不值:外面的人總說他不敬嫡母與祖母,不護弟弟和妹妹,就是對親生父親,也是面上好看,是個冷麵羅剎,不孝子,可是瞧瞧,瞧瞧,他們家世子爺為了庶妹多操心,多擔憂!

他們世子爺做了好事,只是不說罷了!

再說了,世子爺是國公爺的原配夫人樂氏所生,當年老夫人逼着尚在懷孕的夫人站規矩,侍疾,這才讓她生世子爺的時候難產去世,後來世子爺出生不久,國公爺立馬續娶了現在的國公夫人沈氏,生下了一兒一女,好不快活。

國公夫人面冷心也冷,對世子爺冷冰冰的,斧頭還隱約聽說國公夫人曾對世子爺下過毒手——

他心中暗哼了一聲:說什麼世子爺沒心沒肺,這國公府里的人也沒有情誼的很!

「你還站在這裏做什麼——」,折灤擰眉,「不是讓你去打聽下誰欺負了四姑娘么?」

斧頭就感動的哎了一聲,正要走,卻見世子爺眸光一凝,看向了廊下坐處,那裏,有一個放着幾塊栗子糕的碟子。

作為一個事事周全的小廝,斧頭立馬道:「估摸著是四姑娘留下的,世子爺,小的送回去吧?」

但他家世子爺卻好像沒聽見似的,大步走過去,將裏面的栗子糕一口一塊吃了,最後還小心翼翼的將碟子收進了袖子裏——

斧頭不明所以,就要說話,卻見世子爺一個眼神看過去,他立馬不敢再說了,道:「小的這就去,這就去。」

奇怪——世子爺怎麼好像喜歡收藏這些碟和碗——以前四姑娘送來盛湯藥的碗,也被世子爺好好的收在房裏呢。

斧頭走後,折灤摸著袖裏的碟子,心情沉重,緩緩走向院中。

他有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他不是折家的孩子,身世又曲折離奇,不能言於眾人,只能獨自承擔,日夜煎熬。

本以為此生就如此過了,誰知道去年,他又有了一個更加難以啟齒的秘密。

他愛慕上了將他看做嫡親兄長的四妹折檀。

這讓他十分痛苦,也時常痛罵自己禽畜不如,可是,他忍不住。

他忍不住接近她,忍不住去想她,但他知道,這份愛慕,終究是會害了阿檀的。

她那麼好,就該配天上的神明,而不是他這種有今天沒明天,在泥潭裏行走的人。

但偏偏有些人不懂得珍惜——折灤手一緊,將手裏的杯子一捏,啪的一聲碎了。

此時宴席已開,跟他坐的近的同僚看了眼,心中一動:看來這國公府里果然如外面說的那般不和。

瞧瞧,剛剛英國公不過是跟繼室所出的嫡次子說了幾句話,折灤就控制不住了。

再看看這臉色,嘖,本來就冷冰冰,現在戾氣滿生,一點兒也不掩飾。

同僚是貧民出生的武將,心裏不免有些感慨,又喝了幾杯酒,膽子大了點,道了句:「折兄,我知曉你不忿——」

但話還沒說完,卻見折灤突然激動的站起來,快快的走了幾步,轉身立於一側。

同僚愣了一下,心中嘆息:哎,即便是國公府世子又怎麼樣,被自家父親和弟弟膈應了,不能激憤,只能激動,不能直言,只敢背身傷悲。

跟傳聞里的倒是很不一樣。

而此時,正坐在席間的折檀卻好像隱隱聽見了一道激動喜悅的男音。

她疑惑的朝聲音來處看去,正看見長兄折灤罩着件玄色鶴氅,立於一側,好似在看這邊。

大雪紛飛如柳絮而下,他身材頎長,面目英俊,劍眉和著深眸,是不可多得的好相貌。女客這邊已經有不少小女娘偷偷看過去了。其實長兄到的時候,小女娘們就已經頻頻相望,折檀剛剛也獃獃的隨着看了眼。

就在這時,那男音隔着層層簌簌雪聲,再次清晰的出現在她的耳邊。

——啊,阿檀看我了!

——阿檀真好看啊!

——阿檀是這世上最好的姑娘!

——要是我能娶阿檀為妻就好了!

這聲音,這聲音——這聲音不是她家長兄的嗎!

折檀一張小臉驀然煞白,她不可置信的低頭,可是那聲音依舊在耳邊激動的喊:

——阿檀是不是又看了我一眼!

——啊,不行了,心跳的好快!

折檀全身都抖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能聽見這種聲音呢?長兄站的那麼遠,根本沒說話,即便是說話,也不可能這般清晰在耳邊。

是幻聽嗎?是因為……自己是這般想的,所以聽見了這種聲音?

坐在她旁邊的二姑娘見她這般,着急道:「阿檀,你怎麼了?」

折檀恐慌的搖頭。

不能說!

打死她也不能告訴任何人,她竟然臆想嫡親的兄長愛慕自己!

折檀臉色越發蒼白:沒想到她安安分分活了十五年,臨到末了,竟然做出了如此禽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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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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