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回頭(三)

浪子回頭(三)

張家人的到來,打斷了邵家關起門來的爭執。

一聲又一聲的拍門聲,門外一道又一道催促聲,邵大寶只覺得像是敲在他身上,似乎再多敲幾下,就能將他敲得支離破碎。

邵大寶盯着邵瑜,見他真的不管自己了,急得當場下跪:「爹,您不能不管我,我是您養了二十年的親兒子啊!」

邵瑜聞言輕笑一聲,說道:「白養了二十年的親兒子。」

見邵瑜不買賬,邵大寶又看向邵小草,但邵小草直接轉頭。

倒是王氏,依舊和他保持統一戰線,一會看看丈夫,一會看看女兒,似是希望兩個人能鬆口。

「當家的,大寶就算再有錯,他還年輕啊……」

「年輕更要走正道。」邵瑜回道。

他轉頭安撫的看了一眼一旁的邵小草,讓女兒放寬心。

邵小草心下一暖,雖然父親沒說什麼,但直覺告訴她,父親今日絕不會讓她陷入悲慘處境中。

邵瑜又看向邵大寶,說道:「你先起來,去開門,難道真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你跪着嗎?」

邵大寶掙扎了一下,到底還是面子佔了上風,從地上爬了起來,被邵瑜支使著往門邊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怎麼,開門也不會?」邵瑜問兒子。

邵大寶此時哪裏還管得了邵瑜的陰陽怪氣,滿腦子都是開門后自己的處境,張猛是什麼人,他比誰都清楚。

他的運氣還算好,雖然一屁股賭債,但是家裏還有鋪子和妹妹,因而張猛並沒有對他怎麼樣。

但邵大寶卻親眼見過張猛怎麼對付無力償還賭債的人。

在賭坊的後院裏,張猛直接砍斷了那人的雙手雙腳,沒有半點猶豫,張猛眼中的暴虐,以及當時濺在他臉上溫熱的血,邵大寶至今還記得清清楚楚。

被砍掉的那雙手,現在還掛在那裏,每一個不還錢的人,都會被拉到後院去瞻仰那雙手。

正因為見過這些,邵大寶才格外害怕,一想到開門后要面對的一切,他只覺得自己的手腕都已經開始痛了起來。

「當家的,大寶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王氏哭着說道,又看向一旁的閨女。

但邵小草被邵瑜護得嚴嚴實實的,甚至因為怕她心軟,邵瑜還直接擋住了王氏的視線。

邵瑜看着涕泗交流的王氏,沒有半分和軟的意思,反而說道:「人都上門了,他們遲早要衝進來,還不如大大方方的打開門。」

邵大寶瘋狂搖頭,眼中滿是絕望。

此時門外的拍門聲越來越重,門板晃動的厲害,似是下一秒就要轟然倒塌一般。

邵瑜也不動作,只說道:「你現在不開門,他們還是能闖進來,到時候還要壞一扇門。」

邵大寶還沒什麼感覺,王氏卻心下一緊。

對於窮人家來說,別說一扇門,就是一塊木頭,可能都是不能承受的損失。

王氏到底沒有忍住,走上前去,將門上橫木放下。

一群凶神惡煞的家丁立馬闖了進來。

在他們身後,是被眾人簇擁,但滿臉不耐煩的張猛。

張猛一進來,先是看了一眼邵小草,見到新娘哭得雙眼紅腫,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很快,他的目光落在邵瑜身上。

「怎麼?你們邵家這是關起門來,給我臉色看?」張猛冷笑問道。

「邵家不嫁女了。」邵瑜直截了當的說道。

張猛狠狠的瞪了邵瑜一眼,接着看向一旁的邵小草。

邵小草害怕的揪住父親的衣角,邵瑜將女兒護在身後。

「不嫁?」張猛左右看了看,冷笑一聲,說道:「你說不嫁就不嫁,我準備這麼多,你全當鬧着玩?我不要面子?」

張猛一身喜服,他身旁的家丁們也全都穿着整齊的衣服,手裏拿着樂器,吹拉彈唱樣樣都有,雖是第三次娶親,但他這陣仗也搞得很大,在不知內里的外人看來,張猛似乎對這個未來岳家十分看重。

邵瑜聞言笑了笑,說道:「一無婚書,二無媒人,三無聘禮,退了就退了,有什麼大不了。」

他又看了一眼張猛身上的喜服,說道:「你這衣服袖口上有好幾處暗沉,這是穿了多少次的喜服?」

張猛聞言一頓,邵瑜說的確實是事實,這一身喜服,他已經穿了三次。

邵瑜接着問道:「這暗沉是什麼?是油漬還是血漬?」

袖口上沒有洗乾淨的暗沉,張猛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

「至於這些。」邵瑜的目光落在那些家丁身上,說道:「你自家養的班子,估計都能用到你孫子娶親,實在談不上如何費心準備。」

張猛娶親陣勢這樣大,不少人都跟在他身後看熱鬧,雖然張猛凶神惡煞不好惹,但還是有不少膽子大的,此時擠到前排來看熱鬧,聽到邵瑜這句話后,立馬笑了起來,還學給外面的人聽。

張猛臉上掛不住,用力瞪了邵瑜一眼,罵道:「胡說八道!」

邵瑜臉上始終帶着笑,說道:「抱歉,是我說錯了,你每個媳婦都被你磋磨死了,哪裏來的子孫後代呢。」

「他/娘/的,你敢咒老子?」張猛聽到這話,第一時間衝上來,抬起拳頭就要往邵瑜身上打。

邵瑜可以躲,但他沒有躲。

他只是一把將一旁傻愣愣的邵大寶拉過來擋在身前。

「哎喲!」邵大寶一聲慘叫,張猛這一拳極其用力,邵大寶只覺得骨頭都要被打散了架。

王氏立馬心疼壞了,責備的看了邵瑜一眼。

「說我沒子孫,我今天還非娶了你女兒不可!」張猛惡狠狠的說道,也不打算跟邵瑜廢話,抬手就打算讓人來搶親。

「誰欠的賭債誰來還,我女兒不嫁你。」邵瑜朝着張猛重申,接着將還在呼痛的邵大寶,直接推進張猛懷裏。

在張猛有些愣神的表情中,邵瑜隨口說道:「你要娶,就娶他好了。」

張猛一愣,立馬一把將邵大寶推開,說道:「你耍我?你們邵家,當本大爺是吃素的?」

邵瑜看了他一眼,道:「吃素,勉強也算是積德行善,倒也未嘗不可。」

張猛一愣,罵道:「瞎說什麼玩意。」

邵瑜看了一眼眼前之人的面相,說道:「你殺孽太多,未來子息艱難,且多半要死於非命,若是從現在開始能夠積德行善,尚且有一線生機。」

「老東西,你還敢咒我,今天你別想豎着出這個門!」張猛罵道。

邵瑜隨口回道:「這是我家,我今天可以不出門。」

「噗嗤。」圍觀群眾又笑了起來。

張猛瞪了這些人一眼,越發覺得面子上掛不住,朝着自己手下的家丁說道:「這是你家?欠了賭債不還,那就砸,都給我狠狠的砸!」

張猛本就是脾性暴虐之人,此時事情都鬧到了這個地步,他若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怕人人都道他是個好欺負的,如何還能豎立他在外的微信。

王氏臉色慘白,用哀求的目光看向邵瑜,而邵大寶早就躲在母親身後,似乎這樣他就能躲避自己的命運。

「當家的,你快想想辦法。」

邵瑜看了王氏一眼,又看向那些正打算動手的家丁,說道:「等一等。」

明明是個往日裏窩窩囊囊的老頭子,但此時也不知為何,他一開口,也沒有如何動作,僅僅靠着周身的氣勢,便鎮住了張家的那些家丁。

他們倒是想要上前,只是邵瑜的眼睛掃過來,便立馬有一種動彈不得的感覺。

就連張猛,此時被邵瑜盯着,也感覺脖子一涼,但很快他就甩了甩腦袋,暗道自己是花了眼,才會被一個老頭嚇住。

他定睛望去,老頭還是那個老頭,似乎沒有什麼不一樣的,立時將心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拋之腦後。

「老東西,怕了嗎?我告訴你,今天除非你給我磕頭賠禮,奉上女兒和鋪子,否則這事就過不去了。」張猛倒是依舊貪得無厭。

邵瑜看了他一眼,再次把邵大寶推進張猛的懷裏,說道:「欠了賭債的是他,你跟我橫什麼。」

張猛立馬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他是你親兒子,你必須給他還!」

邵瑜擺了擺手,說道:「都說父債子還,可從來沒有『子債父還』這說法,況且,我生他養他,待他算得上是恩重如山,因而說起來我跟你一樣,都是他的債主,他欠我的更多呢。」

邵瑜一番詭辯,倒是讓張猛愣了一瞬,甚至差點被邵瑜繞了進去,只是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說道:「胡攪蠻纏!你要是繼續阻攔我娶親,那我先砍了你兒子雙手,再砸了你鋪子!」

「你要怎麼對他是你這個債主的事情,但我的鋪子你不能動。」邵瑜回道。

「爹!爹!你不能不管我!」邵大寶又哭又嚎。

邵家的情況張猛很清楚,正是因為這般,所以他才篤定,邵家要麼交鋪子要麼交女兒,但如今邵瑜是打定主意了不願意嫁女送鋪子,甚至三番兩次將邵大寶推出來,倒是讓張猛覺得有些難纏。

往日裏他討債的時候,早在他威脅要砍手的時候,這些人就已經着急忙慌的送上家財和女人。

而今天,邵瑜卻像是一顆啃不下的銅豌豆,鋪子要留着,女兒他不嫁,竟是什麼都不想出。

張猛雖然暴虐無人性,但他還是想要拿錢的,若不是邵家鋪子的契書沒被邵大寶偷出來,張猛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被動,只是他還是不信親爹能真的不管兒子,眼珠子一轉,便有心試探一番。

「邵大寶,你親爹都不管你了。」張猛說着,朝身後揮了揮手。

立時有兩個家丁走了出來,明明是來迎親,但這兩人卻隨身就抽出一把匕首來,直接壓住了還處於哀嚎狀態的邵大寶。

鋒利的刀刃直接架在邵大寶的手腕上,只要按下去,立馬就能見血。

邵大寶只覺得自己腿有點軟,若不是家丁攙扶著,只怕已經癱軟在地。

邵瑜看着這情形,有些嫌棄邵大寶的窩囊相,但嘴裏還是說着:「你們迎親都還帶着傢伙呢。」

張猛聞言,只當邵瑜捨不得兒子,便說道:「現在後悔了?你這鋪子倒是也值一兩個錢,不如給你女兒當陪嫁,看在你是我未來老丈人的份上,我倒是可以饒過邵大寶。」

若非鋪子契書被邵瑜死死的藏着,張猛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被動,此時他見邵瑜似是鬆動,立馬便給他台階下。

一旁的邵大寶也立馬打蛇棍上,哭着求道:「爹,你救我這一次,以後我做你的好兒子,你讓我做什麼都行,你別不管我!」

張猛也在一旁耐心的等著,似是在等邵瑜回心轉意。

邵瑜卻態度堅決,朝着張猛說道:「我只擔心你們的刀不夠利索,讓我的好兒子多吃苦頭。」

邵大寶哭天喊地,一旁的王氏也再也站不住了,指責道:「當家的,你的心怎麼這麼狠,大寶不能被砍掉手,你快想想辦法!」

邵瑜看了便宜妻子一眼,說道:「這有什麼好哭的,他有手也不會幫你扎燈籠,砍了便砍了,還省得他出門濫賭,姓張的這是在幫我們的忙呢。」

張猛一聽這話,竟然意外的覺得有些道理,甚至開始思考起來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幫邵瑜的忙。

「爹,我學扎燈籠,我馬上就學。」見邵瑜不搭理他,又轉頭朝着邵小草哭:「妹妹,教我扎燈籠,我一定好好學。」

邵小草心下不忍,想要說點什麼,但邵瑜卻直接攔住了她。

王氏也在一旁哭得厲害,說道:「好好的人,怎麼能沒了手呢……」

「沒了手還有命在,你女兒要是真嫁給姓張的,可能會連命都沒有,你兒子一雙手,敵不過你女兒一條命嗎?」邵瑜說道。

「臭老頭,你胡說什麼,什麼丟了命的?當我們張家是什麼地方,你不要亂潑髒水!」張猛確實胡作非為,但他卻也不至於大搖大擺到無所顧忌的地步。

「怎麼,你敢殺老婆,還不敢認嗎?你那兩個老婆到底怎麼死的,你說得清楚嗎?」邵瑜故意大聲問道。

張猛聞言心下一慌,一看左右的人,此時果然全都議論了起來。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張猛看向一旁的圍觀群眾,解釋道:「我前頭兩個老婆一個生病去了,一個難產而死,一屍兩命,這事想起來我都難過。」

「難過你怎麼不給她守孝?她才死兩個月呢。」邵瑜隨口回道。

原本還想裝深情的張猛頓時卡了殼,只得道:「她們如何死的,回春堂的趙大夫可以做個見證,都是她們命不好,跟我有什麼關係。」

「趙大夫是你親舅舅,自然會幫你作證。」邵瑜隨口說破兩人之間的關係。

圍觀群眾聞言立馬議論紛紛,街坊里沒有秘密,大家都常聽趙大夫吹噓有個厲害外甥。

邵瑜又道:「街坊們也做個見證,這婚事無媒無聘,張猛又並非良人,我心疼女兒,此事就此作罷。」

張猛立馬道:「你敢取消,我現在砍了邵大寶的手!」

邵瑜說道:「你要砍就快點砍,我都等半天了。」

被他這麼催促,張猛反倒猶豫了起來,他的目的也從來不是邵大寶的這一雙手,他要的是邵家的鋪子和女兒。

而道上的規矩,砍了雙手,就等於清了賬,那他就再也要不到錢了,若非萬不得已,張猛也不願意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

如今邵家鋪子不願意給,女兒不願意嫁,這樣的虧本買賣張猛如何願意做,他心一橫,便說道:「好,既然你捨得,那我現在就砍了你兒子一隻手。」

說完,張猛便死死的盯着邵瑜的反應,他不信邵瑜真的無動於衷。

邵大寶臉色慘白,身子晃了晃,險些昏過去。

但邵瑜聞言卻只是挑了挑眉,問道:「只砍一隻嗎?不是兩隻手才能換五十兩的賭債嗎?」

邵大寶哀嚎一聲親爹。

而張猛定定的看着邵瑜,他做這一行,見過當兒子的不管爹娘,但真的很少見到爹娘徹底不管兒子,特別還是獨子家庭。

頭一次見到這樣鐵石心腸的親爹,他忍不住看了邵大寶一眼。

這一眼中滿是懷疑,他仔細的在邵瑜和邵大寶之間打量,努力尋找兩個人是親生父子的證據。

「爹!我的親爹!你不能不管我!我可是老邵家的根!」邵大寶大叫道。

「鋪子才是老邵家的根,代代相傳,你算什麼東西?」邵瑜隨口回道。

「當家的……你不願意舍了小草,就舍了鋪子……鋪子沒了還可以再掙,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日子總是能過下去的。」王氏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

邵家沒有土地,全靠這間利潤微薄的鋪子,家底也早就被邵大寶賭光,若是再沒了鋪子,他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到時候就只能一家露宿街頭,一家人都不一定能活過這個冬天。

這個結果,其實比邵大寶砍掉雙手或者死掉一個女兒更加恐怖。

「鋪子不能交。」邵瑜斬釘截鐵的說道,他其實並不在意一個燈籠鋪子,但如今打定主意要給邵大寶一個教訓。

有些人,不被逼到絕境,所有的「浪子回頭」都是假話。

張猛見此,又在一旁添了一把火,說道:「先前的賭債,砍掉一雙手可以還,但你們今日得罪了我,如今還要加上一雙腳。」

邵大寶眼前一黑,雙手雙腳都沒了,他只覺得自己跟死了一樣。

但邵瑜聽了這樣的威脅,卻只問道:「那如果你直接要了他的命呢?你是不是還要倒給我找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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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他當爹了(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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