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3章 計議
劉五妹掏出一方帕子，拭乾了自己臉上的淚水，語氣也變得堅強起來：
「吳長官，想必師爺已經向我魏大哥和您都講明了，這次山寨調集了不少人手，準備跟小鬼子拚命——這幫畜生抓走了我的表妹，那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能找到的親人了；小菊她同樣父母雙亡、也只有我這一個姐姐可以依靠；我和她雖名為姐妹，實與母女無異……」
說到這裡，女匪首的眼眶又泛了紅，她只得停住話頭，努力將傷心咽下。
趁這個當口，吳子健又提起了剛才的話題：「五十條漢子，荷槍實彈，不是鬧著玩的；文城有日本人重兵把守，大當家的千萬不可意氣用事——你手頭的五十人看著不少，可是在日軍正規軍那裡，只不過一個衝鋒的事情。」
徐旅支隊長此言是為了提醒劉五妹不可因為救人心切而失去理智，但在一旁的師爺聽來卻有如芒刺在背：上一次，黑石崖山寨的數十人馬裹挾在八路軍徐旅支隊的隊伍里，在梨花浦跟日本鬼子正面硬碰硬地打了一仗，結果當真只是一個回合的衝鋒就敗下陣來。
心神不寧的女匪首倒沒有對此多想，眼見八路軍吳長官關切她從山寨調來的人手，當即便將眾嘍啰分散到城裡有日軍的地方去打探消息的計劃，和盤向對方托出。
吳子健一邊聽，一邊就與自己的敵工隊長交換了幾下眼神。果不出所料，黑石崖山寨的人判定那伙劫了女人的日軍便衣隊是進了文城城內，所以才將全部人手撒在城內探尋。
「大當家的，肖掌柜是自己人，你不妨聽聽他的意思。」徐旅支隊長朝肖俊平點點頭。後者立即將他與吳子健在東關大街十六號院密議過的看法，說與了女匪首。
不聽便罷，這一聽之下，劉五妹與師爺不禁都傻了眼：他們從最開始就認為，小菊一定是被日本人抓進了城。若是肖掌柜分析得對，那麼山寨這幾十號人豈不是白白在城內耽擱了幾天？！
「肖長官、吳長官，」劉五妹惶恐地問道：「我也知道城外有鬼子駐紮，可那都是大兵營啊！師爺和我的保鏢德洪親眼看到了，劫走小菊的日本人沒有穿軍裝……他們有可能跑到兵營里去嗎？」
肖俊平一時沒了話——劉五妹反詰的這一點，其實吳支隊長也提出過，認為城外戒備森嚴的日軍兵營，不大可能明晃晃地讓穿著百姓服色的人進出。
但肖俊平卻堅持認定：日本便衣隊抓捕無辜女人的醜行，一定是要避開人耳目的，帶人進城不符合常理。
包間里的人們沒有注意到，孫妮兒的臉色正變得慘白——這個如今成為徐旅支隊女兵的女子，從劉五妹表妹小菊的遭遇上，已經產生了不祥的聯想：日本獸兵糟蹋女人的手段是毫無人性的，她陪嫁豐店的小姐夏百合被日本兵抓走後，糟蹋了幾天幾夜，重新扔出來時，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首！
包間的門又被推開了，酒樓掌柜白寶元帶著兩個夥計，送進了兩大托盤的美酒佳肴。剛剛議論的話題被打斷，劉五妹執起一個白瓷燙金酒壺，起身走到八路軍徐旅支隊長的身邊，畢恭畢敬地給對方面前的酒盅斟酒。
吳子健也不推讓，用眼神示意大家都把酒倒上，然後才說道：「酒要斟上，用來掩人耳目。但今天我們有要務在身，飯可以吃，這杯酒就免了。」
師爺急忙表示，幾位長官遠道而來，縱然不開懷暢飲，總也要喝上三杯的。然而徐旅支隊長態度堅決，再打量一下他的兩個手下同樣對面前的酒盅看也不看，師爺只得作罷，轉為勸菜布菜。
「吳長官，各位長官，還有這位小妹妹，」女匪首自顧自地起身端起酒盅：「我自己幹了這一杯，感謝大家對小女子的鼎力相助，劉五妹沒齒難忘，事情了結后，定當湧泉相報。」
說罷，仰面一飲而盡。師爺陪著幹了一盅酒，吳子健等眾人則紛紛端起酒盅示意了一下，又都放回桌面。
包間里開始了吃喝，氣氛也比剛才變得活泛些。
「大當家的，有件事我要在這裡和你交代清楚，」敵工隊長肖俊平吃罷兩口菜，朝著劉五妹低聲說道：「我知道你與漢奸偵緝隊長孟龍生有個人仇怨，那傢伙投靠日本人、為虎作倀，確實死有餘辜。不過，此人留在我手裡尚有重要用處，從現在起，你不要再去找他的麻煩。」
女匪首何等精明，當即便從面前這位肖掌柜的話語里聽出了玄機——怪不得，這個昔日晉軍參謀會和一個漢奸頭子整天打得火熱！
師爺更是急忙見風使舵，一臉歉意地解釋：此前山寨人手出槍襲殺孟龍生，誤傷了肖長官，實乃不知內情，請肖長官、吳長官千萬海涵。
徐旅支隊長率先大度地擺擺手，表示不知者不怪，何況漢奸偵緝隊長人人得而誅之，這一頁就此翻過，勿需再提。
直到目前，劉五妹與師爺仍然不清楚肖俊平的準確真實身份，吳子健考慮到黑石崖匪幫的實情，最終沒有向對方透露肖俊平在徐旅支隊的職務，反倒一再嚴肅叮囑：除今天在場的人外，不得再向任何人提起肖掌柜與八路軍之間的聯繫。
肖俊平敏銳察覺到了女匪首臉上的失落——想必她早已下定了誅殺孟龍生的決心，自己這一攪局，肯定會令她心有不甘。於是不動聲色地又補充了一句：
「說不定，找到大當家的表妹的下落，也要落到那位孟隊長的身上呢。」
此言一出，劉五妹和師爺顏色大動，彼此對視一眼，若有所思。
「肖掌柜說的沒錯，」吳子健趁勢向劉五妹敲磚定腳：「孟龍生與日本人走得極近，如果能夠通過他打探到貴表妹的下落，總比你撒下一幫人、漫無目的地滿城搜尋強出許多。」
「好，小女子就聽幾位長官的決斷，暫且饒那孟大腦袋一條狗命。」
劉五妹拿定了主意。
距離表妹被擄走已過去了數日，恐怕小菊已經遭了日本畜生的侮辱。但只要還有一條命在，自己就說什麼也要救她出來。何況眼下有了八路軍突施援手，勝算又多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