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魔咒

人不是冰冷的機械，人是有溫度、有情感的高級動物。人是很容易挑戰強者，挑戰極限的，也能從挑戰中得到滿足和快感。同情弱者，也是人與生俱來的人格密碼或良知吧！

241旅482團3營七連有一個機槍手，名字叫孟二。孟二個子高、漢子壯，打得一手好機槍，一般他想讓敵手不死，機槍就掃射他們的下半身，想讓他們不得活，機槍就掃射他們腦袋瓜，機槍打得准，尤其機槍點射射擊，那就更沒說得了，都能達到步槍射擊的精度，自然是482團團長張德蘊的寶貝，打起仗來往往張德蘊很願意親自指揮孟二的這挺機槍，一挺機槍打得好往往能起到一個事半功倍的效果。

241旅包圍了地彎頭村，這個機槍手孟二還沒有覺得是個事。丁樹傑帶領一大隊攻來的時候，團長張德蘊不準孟彪射擊，孟二當時也沒當回事，而讓丁樹傑這個大隊輕鬆地進入了地彎頭村。

孟二當時沒有射擊，但他仔細看了這些衝進村裏的這些暴動的共產黨人，他們就是一些普通老百姓，他們中大多數人手裏沒有像樣的武器，其中有一個提着钁頭當武器的一個人，一頭白髮，滿臉鄒紋，簡直就是他的父親。這個人不管是跑路、走相都像，所不同的是這個人比他的父親略高一些，不是自己的父親，再說了自己的父親遠在河南老家，也不會到膠東來鬧革命，那麼父親會不會在老家也像這個人一樣跟着共產黨鬧革命？

孟二不敢想也不知道，孟二不識字也不會寫家書，大街上寫家書的秀才先生們也不敢相信，花了錢信上到底是說了啥，是不是根據自己的要求說的，這不敢讓他相信。他清楚地記得一次在德州街頭，花了半塊銀元叫一位看上去還比較可靠的老學究帶寫了一封信，家書捎回了家，家父又找人捎回了一封信，原來那封信上全是在外給反動政府做狗，無惡不作，黃石山山殺人的惡魔就有你的兒子，孟二花了半塊大洋被人在自己的父母面前罵了一頓，還因為孟二是黃石山上殺人兇手，鬧得家鄉對他的父母家人冷眼相待，父母家人在家鄉都沒法做人了，更讓孟二擔心的是老父說有一天他要參加共產黨，要讓他孟二親手殺了他這個老爹，孟二一直擔心自己的父親真得在家鄉參加了共產黨，也被像他這樣的國民黨軍圍剿。孟二想到這裏，不知怎的心像被鎚子敲了一下難受，他不敢再看那個向自己父親的老農，他想生活如果有盼頭，就像父親一個樣的那個人，那麼大的歲數，含飴弄孫的一把年紀，他也不會冒死出來鬧革命。

有諸多事情想清想明白了，再看看自己的這雙手，真得就成了劊子手么？不是劊子手是什麼，不是又等在這裏殺人么？

從那一刻，起孟二的手就有些不由自主了，就開始有些莫名地顫抖起來，孟二怎麼想停止就是停止不下來，孟二的內心就開始焦躁起來。

暴動的隊伍進了村。暴動的隊伍又開始出了村。孟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心在苦苦地哀叫：無知無畏的鄉親們啊，你們換個方向也好，為什麼又要原路返回啊，這不是難為我么，我這手，我這劊子手，我真不想成為劊子手啊，我的手在止不住地顫抖，難道這是老太爺要懲罰我么，我該死，我真該死，我真的想去死，死也需要個理由，我用一個什麼理由去死，怎麼死，孟二左右不能自己，左右開始為難！

其實，孟二的心裏也清楚這些共產黨暴動的隊伍，不管在哪個方向進出，他們的武器裝備、兵力弱小，不管從那個方面勢力都不行，這支匯合在一起的暴動隊伍都免不了覆滅的命運，只是他不想這些人是死在他的手上而已。

暴動的隊伍向外沖，他們好像不在意81師241旅的重兵包圍了他們這一嚴重的事實，但是就是在意了又能怎麼樣呢？還是他們就是不怕死，不把他們重兵包圍不放在眼裏？孟二怎麼都難以理解，暴動的隊伍越來越近，團長張德蘊喊了一聲：「兄弟們，狠狠地打，一個也不能放跑他們！」

士兵們都開始打槍，只有孟二有些愣神，機槍沒有像以前那樣叫起來，團長張德蘊就覺得奇怪，他看到了愣神中的孟二，就吼：「孟二你他娘的發什麼愣，還不給老子開槍還等什麼！」

孟二好像沒有聽到一樣，還在愣愣地向前看，團長張德蘊對他的吼沒起到一點作用。團長張德蘊大怒衝過去當胸就打了孟二一拳，孟二幾乎被打倒，團長張德蘊罵：「你他娘的敢違抗老子的命令，把老子的命令當成耳旁風，老子我斃了你！」

張德蘊說着就真得把手槍頂在了孟二的腦門上，孟二的連長急忙跑過去也給了孟二拳，這一拳實實在在就把孟二給打倒了，又被連長從地上一把揪起來罵：「你這小子是不是吃錯了葯，今天我就看你是有些不正常，團長的話你都敢聽不到，你耳朵長綠毛了么？」

這會的連長肯定是出於好心，不想讓自己手下的這個好兵被團長槍斃，連長還回過頭來對指導員解釋說：「團長你別生氣，這個傻子這些日子好像有點精神病，還是那種間歇式的犯起病來一樣一陣一陣的，別跟他一般見識團長。」

團長張德蘊的怒氣未消，仍然對孟二不依不饒的樣子，孟二的連長把孟二按在機槍的射擊位置上，用拳頭在孟二的腦瓜上狠狠一拳，低聲罵：「找死啊，快射擊！」

孟二機械地拿起機槍就是一陣猛掃，在丁樹傑哪裏就是隊員一排排倒下，儘管孟二這個時候覺得自己是被動的機械動作，孟二還是親眼看到那個滿頭白髮，滿臉鄒紋極像他父親的人在他的槍下中彈倒下，又爬起來，再中彈，最後倒在血泊里，而這些槍彈都是在他孟二機械地掃射中打中的。

孟二覺得他自己親手把他的父親打死了，他的父親就死在了他的機槍下，孟二受不了了，孟二覺得自己就像一顆炸彈渾身就像要炸開一樣讓他難受，孟二真是受不了了，他的父親，他的兄弟姐妹在他們的河南老家是不是也在遭受着如此殘酷的鎮壓？

孟二終於忍不住仰天大叫一聲，又一下趴在機槍上靜止不動了，連長一把又將孟二揪了起來，對着他耳旁就是一槍，孟二被嚇住了，孟二傻傻地問連長：「連長，你打死了我？」

連長罵：「你彪啊，我打死了你，你還能跟我說話？我是警告你趕快射擊，不射擊我就真得打死你！」

連長說着又將槍口對準了孟二的腦袋，卻被孟二不可思議地用手推開了，孟二不相信連長沒有打死他，孟二說：「連長，你打死了我，你說沒打死我，你是撒謊！」

連長惱怒，連長大吼一聲：「小子，你給老子聽明白了，你再敢給老子廢話，不用團長動手，老子就親手一槍打死你！」

連長的槍口這回不是對準，而是將槍口冰冰涼的就頂在了孟二的腦袋瓜上，這是實實在在的感覺，也證明了他孟二真得沒有死，孟二清醒了，孟二知道自己還活着，就不想死去，連長命令：「馬上射擊！」

孟二又扶起機槍進行掃射，原來被他掃射過的幾十人眼下只剩下了十幾個人，這十幾個人還在迎著如蝗的彈雨先前沖，其中一個壯漢一邊沖還一邊指揮，看得出來這個人就是這些暴動隊伍的領頭人，孟二機槍打上去這個人沒有反應繼續向前沖，孟二一個點射打上去這個人還是往前沖，這個人是打不死了；孟二扣動扳機，閉上了眼睛，許多發子彈打上去，直把彈夾里的子彈打光，孟二再睜開眼睛看到那個領頭的壯漢像一座黑塔挺了又挺，才轟然倒地激起了一片褐黃色的浮土，這場景太悲壯、太震撼人心了！

孟二終於崩潰了。孟二抱起機槍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孟二罵：「去他媽的狗屁團長，老子不幹了，老子不幹了！」

孟二連喊著自己不幹了，站起來調頭就跑，老子喊：「孟二瘋了，孟二肯定是瘋了！」

團長張德蘊可不管是不是瘋了，他眼下對孟二的容忍已經到了極限，他舉起手槍對準正逃走的孟二後腦勺連開兩槍，孟二的半個腦袋都被打飛了！

大隊長丁樹傑帶領第一大隊的隊員們在前面奮力突圍，張連珠和張修己帶領第二大隊也隨後進行突圍，敵人在這個方向越聚越多，特別是一大隊的突圍受到了毀滅性的重創，一大隊長丁樹傑有壯烈地犧牲，突圍已經成了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張連珠命令：「撤，同志們，撤回村子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