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火之路 72 執念
「就在這裡，停下來，快停下來。」
常人聽起來與野獸嘶吼無異的聲音，在他腦海中清晰地形成了句子。
「我帶著你飛，你還嫌累？」
這個聲音更尖一些，好像是巨鳥發出來的。
「讓人掐著吊在空中半小時，你說輕鬆不輕鬆？」莫里變成的紅狼抱怨道。
「行，行，就依你。」巨鳥盤旋下落。
他的四肢逐漸有了感覺，耳邊傳來翅膀扑打樹葉的嘩啦聲，接著，身下輕微一震，巨鳥停到了一棵巨樹之上。
瑞恩發現自己被腿腳都被粗麻繩緊緊縛住，為了防止他咬舌，嘴巴里也用破布勒得緊，在腦後打了個死結。
難忍的劇痛正一波波從剛生長出來的四肢處傳來，可他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
「莫里，藥劑就在我胸前的肉/袋裡，你自己注射吧。」
紅狼靈敏地躍上一根粗大的樹枝，揉著自己被鳥爪抓疼的雙肩
「這東西一共還有幾支？」
「三支。」
「我問你總部還有幾隻？」
「……十支。」
紅狼發出一聲絕望的嘆息。
「你發什麼愁？」
「和你這隻天災獸說了也沒用，我還是別費力氣了吧。」莫里道。
紅狼跳將過來，將爪子深深探進巨鳥胸前的肉/袋，取出一隻注射管，和他的巨爪相比，那支藥劑顯得如此渺小，盛裝的液體微微蕩漾，泛著藍色微光。
莫里將它無聲無息地注射進了身子中，片刻，巨狼的身體緩緩縮小，最終變回了人形。
「作用時間越來越短了。」莫里赤身裸體，坐在樹榦上，看著自己赤裸的雙腳，變化如此迅速，使他有些不適應突人類的身體。
「以前一針藥劑能撐兩個月，然後縮短到一個月，然後是兩個星期……」
「你就高興吧，慶幸自己不會像雨果那樣，打了葯以後還長滿狼毛。」
「……」莫里的雙眼中泛起一絲怒意。
「為什麼用這種看狗屎的眼神看著我？」
「你和狗屎有什麼區別？」
「如果你餓極了，能咬我一口來填肚子。」
「我寧可去吃狗屎也不願意碰你，天災獸。」
「……」
巨鳥眨巴了幾下大眼。
「別忘了你現在是什麼，莫里。」
「你早就不是乾淨的人類了。」
它的語氣中並無憤怒，也沒有幸災樂禍，只是默默闡述著這一事實。
莫里凝望天空，金黃色的太陽漸漸西沉。
「是啊。」
「我早就……不是乾淨的人類了。」
一陣沉默。
巨鳥瞥了一眼瑞恩。
「不過。」它說道，「等到你把這小子帶回去，一切就都結束了吧。」
「人類將變回人類，你們口中的天災獸依舊是天災獸。」
莫里神情複雜的望了望巨鳥。
「你叫什麼名字？」
「幹嘛問我這個？」
「只是一時好奇。」
「我們那邊對這種東西不太感興趣。」巨鳥收緊翅膀，「你可以叫我大嘴。」
「好，大嘴。」
「所以我剛剛說得對嗎？等這一切的源頭被帶進你們的實驗室，所有災難，不幸都會消失。對嗎？」
莫里緩緩搖了搖頭，用兩手托住腦袋。
「你們這些天災獸僅用了幾十年就進化到了這種智力水平，令人咋舌。」
「但是，人……人終究是人。」
「人的複雜程度遠遠超過你們，他們自視為神明，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那就是說，我的想法，是錯的？」
莫里張口正要說話，正好與已醒來的瑞恩四目相對。
「噓！」他的臉頓時繃緊。
「嗯？」巨鳥疑惑道。
「瑞恩醒了。」
巨鳥看了看大睜著雙眼的瑞恩，沒有什麼反應。
「我們又沒有用人類的語言對話，不用擔心吧。」
「他能聽懂你們的語言，知道了嗎？」莫里站起來，沿著樹枝走到瑞恩身旁幾米的地方。
「晚上好，瑞恩。」他招呼道。
……
他竟然還有臉和我說話……
瑞恩氣不打一出來。
別讓我找到機會，莫里……
他尋思到。
等我一能變成巨狼，就把你咬死！
「哦，看你的眼睛，我就能明白你的打算。」莫里嘆息道。
「每次面對天災獸，你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仇恨，憤怒，悲傷……一切能給你力量的情感，都湧上你心頭了，對不對。」
如果莫里沒說謊的話，就是他，帶來了天災，破壞了希斯城，殺死了我的家人……
這個叛徒，這個人類的敵人！
「唔！！唔！——」他用力扭動著，希望能掙開繩子。
「別亂動了。」莫里坐下來，看著瑞恩徒勞無功的掙扎。「即使你掙脫開了，也變不成巨狼，不對嗎？你需要黑曜石。」
混蛋，他說得沒錯……
但是，那樣也能往他鼻子上重打一拳！
瑞恩依舊努力掙扎著，粗糙的麻繩把身子磨得鮮血淋漓，最終，他精疲力竭，四肢癱軟，虛弱地吸著氣。
「要不要我把你嘴裡的布拿出來？」莫里說著解開了綁在他腦後的繩子，「你一定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問，對吧？」
哦？對啊……
瑞恩盯著他的面孔，思索著。
我應該盡量套出些情報來，說不定會有用。
但——
「你這個叛徒！」
話出口就變了調，他發覺自己沒法容忍莫里在面前冠冕堂皇的說著話，聊著天，彷彿那些死去的士兵，平民，都和他毫無關係一樣。
「我明白了，莫里。」
「我的願望，就是讓你慘死！讓你把他們受過的痛苦一點不留的承受一遍！」
「……」
莫里沒有生氣，這在瑞恩意料之中，他覺得對方根本沒有動怒的借口。
「我從來都不是和你們一夥的，瑞恩。」莫里淡淡地說道。
「你對我產生的偏見，只是一系列巧合的結果。」
「如果你沒有狼魁之力，那在你心中，我將一直是個慈父般的男人。」
「雖然，現在的事實是，我很愛你，你也很敬佩我，這讓我感到抱歉。」
「我從沒敢想過，我們之間的關係會走到今天這麼近。」
「我必須道歉，你要相信，我和你一樣痛苦。」
「哼……」瑞恩冷笑一聲。
「你真有一條巧舌，莫里……」
「我現在只感到恥辱，竟然敬佩過你這樣的人渣……」
「我們現在只有一種關係，那就是，你是我誓死要殺死的叛徒！」
「我不是叛徒。」莫里重複道，加重了些語氣。
「別騙自己了，混蛋！」
「你以為騙過自己的良心就足夠了嗎？！」
「我的媽媽呢？我的姐姐和妹妹呢？亞伯，多莉，卡德呢？那些在你打碎弔橋后，掉下去活活燒死的士兵呢？！」
「你這個人類的叛徒……一想到你活在這裡，還口口聲聲談著什麼敬佩、信任和愛，我就噁心！」
「住口。」莫里情緒逐漸激動起來，即使如他那般喜怒不形於色，此刻也雙眼圓睜，呼吸急促。
「別妄自議論你不明白的事情，小子！」
「我沒有背叛自己的國家，我沒有背叛自己的戰友。」
「那幫聚在維洛克斯身邊的瘋子，從來不是我的朋友…！」
「誰會在乎他們的死活！」
「只要能把你帶回去，誰會在乎他們的死活！？」
「這些，不過是為了更宏大的目標，犧牲的一小部分人罷了！」
他雙手微微顫抖。
「所以你就是混蛋！一個振振有詞的混蛋！」瑞恩打斷他，狂吼道。
「你還能變成天災獸，是嗎？」
他彷彿能看到那起伏的胸膛下，一顆心臟卑微的跳動。
「你果真和它們一樣骯髒，莫里，連渣子都不如！——」
砰！
莫里忍無可忍，一拳打在他的臉上，瑞恩側翻過去，吐出一顆牙齒，嘴角破裂，流出血來。
瑞恩怒睜雙眼，等著迎接他的拳打腳踢，但莫里彷彿被什麼東西緊緊抓住了手臂，高高揮起的拳頭遲遲不能落下。
「啊……」半晌，男人痛苦地倒吸一口氣，彷彿不相信自己做了什麼，他看著自己握緊的雙拳，筋肉發達的手臂，神色惶恐。
竟然還在裝成一副吃驚的嘴臉么……瑞恩內心鄙夷道。
「我會把傷口成榮譽的獎章。」他冷冷地說道。
「我……」莫里轉眼看向他，俯下身來，頭神經質般地微微顫抖。
「對不起。」他小聲說道。
「你是在對誰說對不起？」瑞恩問道。
「什麼意思？」
「你是在為打我道歉，還是在為自己背叛人類的行為懺悔？」
莫里直勾勾地看著他，彷彿魂飛魄散。
「我在為剛剛失控而打你道歉。」過了一會兒，他眼中緩緩燃起火苗，剛剛的迷茫與不安被消耗殆盡。
「已經過去這麼久，我還能被這麼幾句話傷害，實在是……實在是太可笑了。」
「我是戰士，戰士應該以完成任務作為職責。」
「接下來我會保護好你，直到你安全到達命中注定要去的地方。」
「果然……」瑞恩咬牙切齒道，「你就一點愧疚都沒有嗎？！」
「愧疚？」
「我做錯了什麼，值得去愧疚？」
「這件事必須要有人做，選擇做它的人是我。」
「至於，其他人怎麼說，說我是冷血的怪物也好，說我是該死的叛徒也罷，」莫里站起身來，「那都不重要了。」
「我的國家將賜予我應得的榮譽，而那些被我拯救的人，會把我看作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