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火之路 53 心魔
派出去的小隊一無所獲，瑞恩五人向西又深入了近千米，最終也無功而返。
「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法莉皺起了一雙淡眉，厭惡地用手蹭了把脖頸上的汗，「雨果別是被吃掉了吧……」
「不會。」瑞恩立刻說道，「天災獸已經逃回森林深處了，這附近也沒有它們的氣味。」
「等等。」一隻陰沉著臉掃視眾人的都朗突然打斷眾人的議論，「馬可呢？馬可怎麼沒回來。」
眾人四處一瞧，才發現馬可確實不見了。
「馬可本來和我們在一起，分頭行動后就沒見到他。」都朗小隊的成員面面相覷，大個子鮑恩局促不安地解釋道。
「怪事……馬可負責搜查哪片區域，你還記得嗎？」都朗追問道。
「記得。」鮑恩點頭道。
「帶我們去，快。」都朗臉色陰沉下來，迅速翻身上馬，其他人見狀，也大氣不敢出，緊緊跟在鮑恩和都朗身後。
眾人驅馬行上山坡，到達馬可負責的區域。這裡地勢崎嶇不平
，常年風化形成的洞窟比比皆是，再往前行十餘米，瑞恩赫然剎住腳步。
身前是筆直的懸崖，紅山坡彷彿被削去了一截，在這裡陡然下墜。沒有了山巒遮目，山下的村莊一覽無餘。大大小小的房子緊挨著，一直延伸到懸崖下方前百米處。
剛走到懸崖邊上，瑞恩便聞到一股明顯的氣味，是從下面飄上來的。
他覺得一陣不對勁，抱著確認一下的念頭，瑞恩小心挪到懸崖邊向下望去——
「都郎隊長！」他失聲報告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麼？」
「馬可在這裡！……他是從這兒摔下去摔死的！」
眾人嘩然，都郎幾步趕過來，向下看去，同樣大驚失色。
隔著數十米遠，大家能勉強辨認出來哪裡是摔扁了的腦殼，哪些是不自然扭曲的四肢。慘不忍睹的屍骸浸泡在血泊里，烏黑，暗白，昏黃，混在一起。
幾隻蠢蠢欲動的野狗見來了人，立刻吠叫著散開了。
「在這裡發愣有什麼用？趕緊下去看看吧！」法莉推開在懸崖邊擠成一團的眾人，望了一眼便命令道，「瑞恩，伊然，蓋瑞，隨我來！」
四人連同都郎，展開博翼，縱身跳下懸崖，眼前的光線如飛箭般向上射去，鼻腔中回蕩的血腥味也越來越濃。
他們平穩落地，圍在屍體一旁，法莉不嫌弄髒雙手，把屍體翻過來檢查了一番。
「沒氣了。」她不無遺憾地說道。
「嘁，真是……」都郎露出少有的懊喪表情。
「他是怎麼死的？摔死？」瑞恩問道。
「是摔死，不然誰有這麼大力氣讓頭骨凹進去一半啊……」
「雨果有這力氣。」蓋瑞憂慮地提醒道。
「如果是雨果乾的，屍體上應該會有爪印或咬痕。」法莉道，「而且，瑞恩並沒有聞到他的氣味。」瑞恩點點頭表示支持她的推測。
「摔死？簡直荒唐，馬可對博翼裝置的掌握爐火純青，足有十年經驗的老兵，怎麼可能犯這種蠢錯誤？」聽到他們的見解，都郎嗔怒道，嘴唇緊抿。
「也許他太慌張了，沒看到路……？」伊然邊想邊說，被都郎打斷。
「真是一派胡言，」他顯得忿忿不平，「這簡直是對他的侮辱！不，馬可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剩下的三人同時陷入沉默。
「如果真是這樣……」瑞恩最先沿著這個思路想下去，「那兇手肯定也明白博翼怎麼使用……他一定是先設法困住馬可，然後卸下了他身上的博翼裝置，再把他推下懸崖。」
「可博翼還在他身上穿著啊，照你這麼說，是死人自己爬起來穿上的嘍？」法莉已經麻利的束起了頭髮，對屍體進行進一步的檢查，「再說，這附近哪還有別人？」
「都過了這麼長時間，兇手肯定早跑了！」都郎緊握長刀，一雙銳眼掃過每一處石窟，灌木叢，「這傢伙……不管是誰，一定是個厲害角色。我們甚至沒聽見馬可呼救，就讓他不明不白的死了！」
「可是總得有個理由啊……為什麼馬可會被殺，」法莉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荒郊野外的，也沒有野人土著……總不能是被那些傢伙殺了吧。」她抬手指指下面的村莊。
大家陷入苦思之時，上空突然傳來了博翼滑翔的聲音。
「大家！」布萊克一落地便大聲喊道，「我們找到雨果了！」
這消息不禁令人為之一振。
「在哪裡？」瑞恩立刻問道。
「就在不遠處的山丘後面，有一處天然岩洞。」布萊克道，「他已恢復人形，躺在裡面！」
「這麼近的距離，說不定雨果能知道些什麼。」蓋瑞道，「我覺得還是先去那裡看看比較好。」
大家一致同意，紛紛跟著布萊克攀爬懸崖，除了都朗，他仍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啊……隊長？」瑞恩停下來，想伸手拉他一下。
「不用管我，你先去吧。」他聲音低沉。
「您……」
「我們一走，就會招來啃屍體的野狗。」都朗道，「馬可的父母還健在，我得把屍體交換他們……」
瑞恩看著都朗解下自己的披風，將馬可支離破碎的屍體收集起來，每個動作都小心翼翼，彷彿手中捧著的是易碎瓷器。最後，他將包裹仔細打個結，掃來浮土掩蓋住地上的污血。
他心中一陣酸楚，不忍心再看下去，幾步躍上懸崖，接著博翼的力氣朝上攀爬，努力不讓淚水流出來。
「就是那邊。」布萊克等人已經包圍了岩洞，他指著被雜草覆蓋住的洞口。裡面漆黑一團，幾名戰士遞來了火把，法莉接過來，一步步朝前走去。
瑞恩緊緊跟上，心臟狂跳到了嗓子眼，到了距離洞口十米左右的地方，強烈的味道才迸入他的鼻腔。
奇怪……是我的鼻子不靈了，還是有人故意掩蓋了他的氣息？瑞恩疑惑著。
「保持警惕，」法莉嚴肅地下達指令，「把武器拿出來，準備好自衛。」
他們已到達洞口，瑞恩能清晰地聽到裡面傳來雨果粗重的喘息聲，夾雜著痛苦的呻吟。
「我試試能不能和他對話，」蓋瑞走到最前面，瑞恩抽出狼爪，在他側後方提防著，法莉也神情緊張，白皙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
「雨果？」
蓋瑞遲疑地叫了一聲，沒人回應。
他清清嗓子，加大了點音量。
「雨果？你還好嗎？」
沉默的十秒鐘，瑞恩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不要過來……」
「你沒法控制自己嗎？」蓋瑞緊張地問道。
「不……」雨果停了又停，頓了又頓，聲音充滿痛苦與糾結，「在下這副樣子……太……」
「如果你覺得我們會因為你的樣子而嫌棄你，那就大錯特錯了。」蓋瑞聽見他這樣說，稍微放鬆了一些，「雨果，你在恐怖谷救了我們，我們正要感謝你呢。」
「在下……不值得……被感謝。」裡面悲慟地說道。
「你是龍晶軍團的一員，你當然值得被感謝！」蓋瑞緩緩走上前，示意他們跟上。
「雨果，其實，我猜你是自卑吧！」蓋瑞鼓足了力氣，朝裡面喊去。
「不要……」聽聲音他彷彿抱住了自己的頭顱，「你們不想看見這樣子的傢伙……」
「你是我們的朋友！」蓋瑞堅定地說道，「自從你加入龍晶兵團那天起就是了，和你什麼樣子毫無關係！」
「沒錯，我們都不想讓自己身上長滿狼毛，這個世界就愛開一些殘酷的玩笑！可是，誰說身上長狼毛的人就是天災獸呢！」
「雨果，我們要殺的是天災獸，而不是被命運捉弄的同伴！更相反，我們要拯救他們！幫助他們！」
「不要躲下去了，出來跟我們講講你的故事吧！休憩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起坐在火邊喝茶，天災來的時候，我們還能一起戰鬥！」
法莉高高舉起火把，火光一下子照亮了洞穴最後的角落。
貼著洞穴內壁，渾身赤裸的雨果蜷縮在那裡，渾身顫抖著哭泣，他的模樣與幾人在恐怖谷的山坡上見到的並無差異，人類的頭顱下，一顆心臟，在長滿獸毛的身軀內卑微跳動。
「啊……也許我和伊然該退避一下。」法莉並無惡意地吐吐舌頭，把火把遞給瑞恩，「後面就交給你們幾個小夥子了。」
伊然鬆開了他的手，同法莉站在了稍靠後的地方。
「在下……」他們靠近時，聽見雨果呻吟道。
「是『我』，雨果。」蓋瑞堅定地說道，「沒必要在任何人面前貶低自己，不是嗎？」
「你要勇敢的做自己啊。」瑞恩也點頭道。
他伸出一隻手，雨果戰戰兢兢地抬起頭，彷彿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和他說話。
「起來吧，」瑞恩用鼓勵的目光看向他，「我們都還有好多感謝的話想對你說呢。」
雨果拉住蓋瑞伸來的手，緩緩坐起來，那雙失焦無神的眼睛，一個個看向他們的臉，帶著絲惶恐與不安，彷彿是第一次見面。
瑞恩解下來披風為他圍上，雨果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做動作，彷彿仍難以相信這一切。
「我說。」侏儒踢踢踏踏地走到了三人身邊，「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心思，聽我說幾句啊？」
雨果木木地點點頭，瑞恩和蓋瑞也朝他看去。
「剛剛蓋瑞提起開玩笑的事，我可最有發言權啦。」侏儒平靜地說道，他平視著癱坐在地的雨果。
「我問你，難道你用袍把自己裹住，那些毛就消失了嗎？難道你每天低聲下氣，對任何人都用『在下』自稱，就能討得別人歡心，從此與正常人地位平等了嗎？」
「他當然是正常人——」
「他當然不是，」侏儒仰頭，不卑不亢地看向瑞恩，「你也不是，」他用指頭戳戳瑞恩的腿，「我也不是，」他指指自己，「他也不是。」他又指指雨果。
「我們都是怪胎，我們都被人冷嘲熱諷過，」侏儒道，「但是，他們說的話能讓你少塊肉么？」
「雨果，一個侏儒收到的白眼和侮辱，可遠比你收到的多好幾倍，」他眨動著眼睛，醜陋的大鼻子隨之鼓動，「那我是怎麼活下來的呢？」
「唯一的辦法，就是把缺陷當成盔甲，那樣，就沒人能傷的了你。」
侏儒說完，便和弟弟朝洞口外走去，瑞恩看著兩人的背影，他們彷彿一樣高大，如同高傲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