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火之路 49 記憶

男人惶惑的大吼，女人恐怖的尖叫，風聲呼嘯，天地間唯有白色風雪。

不是人的氣息……不是人的氣息……是什麼？豬？牛？……不像家畜，比家畜強烈的多……一聲聲撕破天地的狂吼，震耳欲聾……

……

「凱特！快走！！快離開！帶著孩子快跑！！——」

——啊！

他猛然驚醒，被揪著耳朵拎起來，好疼——！

「瑞恩！你給我說說剛剛講了點什麼東西！雪山外到底有什麼！」

在一片哄堂大笑聲中，他緩緩站起身，頭又暈又沉。

哼，你讓我說我就說啊……

「有煎香腸，大雪怪和馬糞。」他托著長音，信口胡謅道。

同學們笑得更厲害了，伊然從前排轉過身來，朝他用口型急促說著什麼。

我知道是天災獸啦……他朝女孩眨眨眼……可是，我懶得回答這胖子的問題……何況本來這就是人類的猜測。

「安靜！」胖子氣得直冒汗，他用力一拍黑板，木頭髮出呱啦呱啦的響聲，「每節課都睡覺，是不是想讓你母親來學校喝茶？！」

「謝謝，要紅茶哦。」他用最能激怒對方的語調答道。

我才不是每節課都睡呢，死胖子。他輕蔑地朝胖子看一眼。我只在你的課上睡覺，你這個欺軟怕硬，趾高氣揚的畜生。

「我會讓你姐姐把她叫過來的！」胖子惡狠狠地嚷道，「現在你給我滾出去蹲著！」

他頭也不回地走出教室，蹲在門外，看看四周沒人，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幾分鐘后，中午放學的鐘聲敲響了，胖子氣鼓鼓地挪回了自己的辦公室，伊然第一個跑出來，用略帶埋怨的眼神看著他，絕大多數學生鼓著掌，為他又一次成功惹惱了胖子而喝彩。

「你覺得自己很英雄吧。」幾個小女生從旁邊經過，朝他投來熱切的目光，瑞恩自己沒發覺，因為一個個都被伊然瞪了回去。

「沒有，」瑞恩道，「歷史課什麼的純粹是瞎胡扯嘛……他自己又沒到雪山外看過，怎麼知道那裡沒有人類？」

「你怎麼又想爬雪山呀？」伊然嚇得壓低聲音。

「難道你不想好奇上面有什麼嗎？」瑞恩當即頂回去。

「我……」伊然說不過他，只能氣鼓鼓地仰著小臉，「哪天你被抓進去了我可不管。」

「拉倒，反正你老爸是大官，」瑞恩揚著地上的石子玩，「哎，對了，」他一躍而起，故作神秘狀。「現在也沒什麼事情，要不要跟我去個地方？有很好看的東西哦。」

「我還要回家吃飯的，太遲了媽媽準會擔心……」伊然帶著點小委屈說道。

「那我就自己去嘍。」瑞恩故意拔腿就走。

「哎別跑，你要去看什麼啊？」伊然想了想還是跟上來，「那地方離這裡遠嗎？」

「不遠，一點也不遠。」瑞恩馬上說道，「你答應跟我去，我就告訴你。」

看著她懷疑地樣子，瑞恩又補充道：「放心吧，你一定超級超級喜歡的。」

「……那好吧。」伊然點頭了，「你快告訴我，是什麼東西啊？」

兩人走出校園，在紅磚路上並肩而行。

「咳咳，你離我近點。」瑞恩神秘地說道，「我悄悄告訴你……」

「搞什麼啊……」伊然還是湊近過來，女孩身上好聞的香味一下子鑽進他敏銳的鼻子。

「唔，是薔薇花啊……」他沒忍住說了出來。

「你？！」伊然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就伸手打他，「你這個色狼！——」

「別喊別喊！我只是鼻子太靈了嘛……」他連連求饒道。

「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就走啦。」

「說說說，」瑞恩拉住她的胳膊，不敢再耽擱，「告訴你，我找到了一個樹洞，把好東西藏到那裡啦。」

「是什麼啊？」

「油畫，」瑞恩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天災信使長什麼樣子嗎？前天我央求我爸爸畫了幾幅！」

「真的！」聽到這話，伊然兩眼彷彿冒出光來，嘴巴微微張開，激動和興奮一下子爬上了她的臉龐，「快！快帶我去看——」

「你要被抓進去了我可不管——」

「快走啦！！」

兩個孩子忘了一切規矩和約束，瑞恩跑在前，伊然緊緊跟在後面，偷偷做王政不允許的事情，這讓兩人感到興奮，刺激，新奇。

翻過籬笆，跑上山坡，在昏暗的林子里走啊走，最終來到一顆老山毛櫸樹下。

「好啦，快拿出來！」伊然催促道，鼻尖上都冒出了汗珠。

「看好了！」瑞恩也氣喘吁吁，不顧擦下汗，給朋友炫耀的急切令他手臂微微顫抖，慌裡慌張地從樹洞里拿出來那副油畫。

看到那鳥兒的第一眼，伊然不由驚嘆一聲，用手捂住了嘴巴。

「天，天哪……」她一時找不到詞來形容自己的震撼，「你，你瞧……那眼睛……還有羽毛，尾巴……天哪……這麼漂亮！」

她開心地快要哭了，一把將畫從瑞恩手裡搶過來，嘴裡喃喃自語著什麼。

「這麼漂亮的鳥，怎麼可能是天災信使呢……」她紫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從油畫左上角看到右下角，不肯漏過一點細節。

「好看吧。」瑞恩自豪地揚起鼻子。

「你爸爸可真厲害……」

「那是，他可不是光會做木工。」瑞恩道。

「以後他要再畫了鳥兒，一定要拿來給我看啊！」

「好吧……不過你也知道這東西是違法的……」

「我要看嘛！！」她撒嬌道。

「你直接來我家好了，」瑞恩看著她努起的小嘴，微笑道，「你想看到什麼時候就——」

呼——一陣腳踏落葉的聲音，很輕很輕，但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鼻翼微微動彈一下，他聞到一股氣味，是陌生人的。

不對……彷彿是第六感在告訴他。

「小心！！」瑞恩餘光瞥到一個黑影一閃，他猛地一推伊然，自己被木棍重重打到了頭。

唔啊——他頭痛欲裂，一下子倒在地上，只恍惚聽到伊然的尖叫聲。

「瑞恩！瑞恩——啊——」模糊的視線中，他看見伊然被兩個男人用繩子緊緊捆住，「放開我！放開——救命——唔——」

左邊的男人將破布塞到了她嘴中，瑞恩將捂頭的手拿到眼前一看，一陣眩暈。

手上沾滿了血。

「不能……不能讓你們這群該死的傢伙……帶走伊然！」他竭力站起來，一瘸一拐，歪斜著朝歹徒走去，油畫啪啦掉到一旁。

「怎麼辦，頭兒？」他聽見一人緊張地說。

「麻煩……一塊帶走！」那人厲聲道，接著就朝他撲來。

砰！砰！

沒等他憤怒的拳頭碰到那人的身子，後腦便再次挨了一悶棍，頃刻失去了一切平衡。

接著，臉，背，肚子，拳頭和皮靴尖像雨點般傾瀉下來。

不能昏過去……爬起來——！

毆打越來越重，他的腿腳終究撐不起身子，緊咬的牙關散開，他鬆了氣，徹底陷入昏迷之中。

……

我這是在哪裡……

他四處望一望，周圍是森林，又綠又茂盛的樹，一棵挨著一棵，密不見天日。藤蔓纏繞在其上，綠色的，紫色的，攀做一團。

瑞恩朝天望去，透過縫隙向外看，天空是蔚藍色，可有的地方，漂浮著大片大片棉花樣的東西。

那是什麼啊……瑞恩如痴如醉地望著那些從未見過的東西，很快發現，它們的形狀不僅在緩緩變化，還像長了腿一樣，在藍色天空下慢慢移動著。

啾——一聲鳴叫，他從未聽過這樣的叫聲，連忙扭頭尋找聲音的方向。

一隻羽毛絢麗的鳥兒飛起來，在空中盤旋，滑翔，劃出美麗弧線，瑞恩駐足欣賞，突然覺得不太對。

天災信使！天災就要來了！！

他撒腿就跑，跑啊，跑啊，藤蔓絆住腿，斷樹枝划傷身體也不在意。

他的猛衝驚起了一片又一片小動物，在草叢啄食的鳥兒，下地找食的松鼠，出洞的野兔，一個個落荒而逃。瑞恩不管不顧，直到衝進一片空地，才停下來。

咦？他嗅嗅空氣，除了青草香和花香，什麼異樣都沒有。

這……不對，沒有天災……他逐漸領悟出來。

為什麼呢……我明明看見了天災信使……他左右躊躇，發現天災信使不只一隻，成群的鳥兒從枝頭飛起來，雀躍鳴叫宛如樂音。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沒有天災來再好不過了。他鬆了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的臉離地面很近。

我個子這麼矮嗎？

抱著一絲疑惑，他踱步到溪水邊，著實嚇了一大跳。

？！我怎麼長著一張狼臉！

撲通跳進水裡，清涼的水令他渾身哆嗦。

我在做夢吧……這怎麼回事？！我怎麼成了一匹狼啊……！

他濕漉漉地跳出來，再次打量自己。

沒變化，一點差別也沒有，灰白毛的大狼，正滿臉納悶地看著水中的自己。

今天怎麼碰到這麼多奇怪的東西啊……瑞恩嘀咕著。

天空飄浮的白色毛團，四處鳴叫的天災信使……最嚴重的是，自己竟然變成了狼！

瑞恩耷拉著腦袋，沿著溪流緩緩行走，突然，一絲氣味引起了他的注意。

前面的樹林中，有人類的味道。

太好了！說不定他能幫忙呢。不知道哪來的這種想法，瑞恩撒腿朝那邊跑去。他驚奇的發現，自己用四條腿跑的倒很利索。

是個女人。

在距她十幾米遠的地方，瑞恩剎住腳步，抬頭打量著那人。

好漂亮啊……他心中不由感嘆道。一頭紅髮，湖水一樣碧綠的眼睛。

奇怪，我明明不認識這個人，卻覺得她臉熟。

女人看到瑞恩，高興地拍拍手，瑞恩注意到她彎不下腰，因為她的小腹明顯隆起，已有孕在身。

「布林，你回來了！」她滿面紅光地朝他揮手。

她叫我什麼？布林？瑞恩一臉迷茫，不知道巨狼是否也做出了這種表情。

「布林，我們回家吧。」

「怎麼，你還是不願意變回人的模樣嗎……」女人一手撫摸著小腹，一手撫摸著狼頭，「還是說……你已經沒法變回來了呢？」

我當然想變回來啊……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瑞恩試著說話，卻發現只能低吠。

「那些白大褂都說你沒法變回來了……」瑞恩隱約注意到，女人顯得有些失魂落魄，紅頭髮好像幾日沒有梳洗了，胡亂糾纏在一起。

「我才不信，你能回來，對不對……」女人執拗地說道，「布林，你瞧，我們的孩子已經長得這麼大了哦。」她朝自己的肚子比劃比劃。

「等它出生，如果是女孩，就叫萊安娜，如果是男孩，就叫歌柏好不好？」

等等？他驚詫抬起頭。

剛剛她說什麼？歌柏？

那是我父親的名字啊……瑞恩更搞不明白了。

你怎麼認識他？！

你叫什麼？喂！你姓什麼啊？！瑞恩著急了，更想說話，卻發現自己只能發出狼的嚎叫。

「布林，布林，你怎麼了？」女人害怕地縮回手，「你不認識我了嗎？」

告訴我！告訴我誰是歌柏！他不斷朝女人逼近，呲開牙齒，全然忘記自己已是狼型——

「布林！——」

女人的呼喊被另一聲呼救掩蓋。

「啊——放開我！」

他猛地睜開眼睛，這次的尖叫聲來自現實，錯不了，是伊然的聲音……

瑞恩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幽暗，潮濕的倉庫中，頭痛欲裂，臉上滿是血痂，手腳則被繩索一圈一圈綁的死死，不能動彈。

而從虛掩著的門外，傳來了伊然驚恐萬分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