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火之路 37 跨越壕溝
「懶蟲們，起來了！」法莉說著闖進幾人的帳篷，「喲吼，已經拉上小手啦？」她揶揄著在伊然的肩上拍一下，朦朧中，瑞恩感到一直纏繞著自己手掌的微涼手指立刻消失不見，好像碰到了一塊炭火。
而當瑞恩聞到隨之飄進來的氣味兒時，他被徹徹底底地嚇醒。
「唔——法莉隊長！」好一股刺鼻的血味兒……要不是看清進來的是人，他准以為闖進來了一匹天災獸，「你昨晚吃了多少人……？」
「哪裡吃人了？」法莉咔嚓咬下一塊蘋果，「不用我吃，他們就自己招啦。」她含混不清，面帶驕傲地說道，「快點的，晚了就沒意思了。」
「法莉隊長一定是天災獸變的……」蓋瑞從帳篷那頭臉色發綠的坐起來，「昨天我一夜沒睡好，滿耳朵都是慘叫聲。」
瑞恩將頭探出帳篷，果不其然，大家也都是缺乏睡眠、昏沉沉的神色。當他看見一個俘虜竟戰戰兢兢地騎上馬時，心裡大吃一驚。
我還以為他們早被大卸八塊了呢……瑞恩心想，可憐的傢伙們。
這些人一點都不可憐。心裡另一個聲音說道。想想他們做的事吧，他們竟然拿同胞喂天災獸。
蓋瑞和伊然小口喝著粥，他卻惦念著審訊的結果，一點也吃不下。
「司令，您問出什麼有用的情報沒有？」見維洛克斯朝這裡走過來，瑞恩起身問道。
「有收穫」維洛克斯道，「那俘虜答應說帶我們去牧場，好讓我們知道內情。做好準備，瑞恩，」他強調道，「必要的話，我們還需要你的狼魁之力。」
「好，可是……」瑞恩又問道，「『牧場』是什麼意思？」
「我也並不清楚，但看到他提到這個詞時臉上的恐懼神情，想必不是什麼好地方。」維洛克斯將劍插進博翼上附帶的劍鞘里，「而且，整個科林斯，知道『牧場』的人恐怕只有在那裡工作的士兵，還有我們偉大的艾林三世。」
「看來是個既危險又機密的地方。」蓋瑞在一旁說道。
「沒錯。」維洛克斯道，「時刻做好準備，他再次提醒，「千萬要保持警惕。」
早餐結束后，馬隊在俘虜士兵的帶領下，朝東北方向疾馳而去。
「我是個背誓的罪人……」只見那人不斷嘟囔道，「我不能把你們帶的太近……」
「老實點，」都朗那柄無情長刀一直拿在手裡，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俘虜，「一晚上沒有回去，你的同伴是不是已經發現出事了啊。」
「不，絕對不好，絕對不會，」俘虜連連搖頭，擦拭著額頭冷汗，「我們這項工作，死亡簡直就是家常便飯……所以假如有同伴沒能回來，我們祈禱后就不去管了，幾天後王政方面就會派新兵來幫忙。」
「牧場有多少守軍？」都朗又問道。
「為了保密，人手並不多，」俘虜說一句就瞟一眼長刀，「現在，裡面大概只有十個兵，一個管家，一個獄卒。」
隊伍在沉默中前行，俘虜帶著他們在樹林間沿著一條小路左拐右拐，直到燦爛的陽光從前面射過來，眼前豁然開朗。
「看，這就是牧場。」俘虜哆嗦著說道。
瑞恩放眼瞧去，只見一道足有十米深的圓形鴻溝，環繞著幾棟石屋，形成一座上千平米路上孤島，面前只有一條沒有護欄的窄橋通入其中。
窄橋容許兩匹馬并行，像根針似的又長又細。
「看守們都在哪裡？」蓋瑞細細看向內部，問道。
「你走到溝邊看看就知道了。」俘虜說道，「小心別栽下去。」
瑞恩剛邁前幾步，就聞到了那熟悉的味道，上前一看，果然不錯。足足有十幾頭餓狼猛虎化成的天災獸，在裡面行走，盤旋，向上方探頭的人露出獠牙。
「這條窄路是活板橋……」俘虜一雙眼睛緊張地四處打量，「如果裡面有人敢跑出來，只要裡面一放下橋，誰也別想跑。」
「等等，」見最前面的士兵要踏上活板橋，都朗伸手攔住他，「你在上面站好了，在我們所有人過去前，一下也不許動。」
「啊……這……」
「免得裡面有人搞鬼，想把我們扔下去。」都朗捏著他的脖頸，把他推到橋正中。
「是，是……」俘虜擦把汗，筆直地站立，仍神經質地眨著眼，維洛克斯一揚手，大家魚貫向牧場內部進入。
木橋狹窄而兩邊沒有遮攔，為了困住天災獸，壕溝挖的將近十米深，掉下去的人不死即傷。瑞恩無意掃了一眼不停顫抖的俘虜，發覺他好像一直在嘟囔什麼。
拋去這絲疑惑，瑞恩緩緩踏上木橋，雖然知道沒有危險，還是覺得心驚膽戰。
怎麼這麼膽小呢……他嘲笑自己。他能明顯感到兩邊的虛空在呼喚自己，彷彿有無數只無形的手在摸索，拉拽，將上面的人拉向深淵。
可怕的幻覺讓他難受，瑞恩不再朝兩邊看，準備快步通過。
前面是都朗，旁邊是伊然，蓋瑞亦步亦趨趕上，幾個新兵也一溜煙的跟上，大家都默不作聲。
與站在正中間的俘虜擦肩而過時，瑞恩那敏銳的聽力，幫他清晰地聽見俘虜說了什麼。
「聽得到嗎，聽得到嗎……」
旁邊沒有他的同伴，他在呼喚什麼？他在跟誰說話？瑞恩拋去狐疑的目光。
「就是現在！現在！放！不要管我！放下——」
嗯？！！他一瞬間覺出不對——
「伊然！蓋瑞！」兩人驚詫惶恐的臉一閃而過，「快跑啊！——」
瑞恩縱身跳起，剛來及展開博翼，都朗也察覺出不對，只見仇恨至極的憎惡頃刻寫在了他的臉上——
「你這畜生！！」都朗搶前一步，長刀迅疾刺出，從俘虜的咽喉中一穿而過，卻仍沒阻止他發出最後的信號。
站在木橋上的士兵，連同那俘虜，瞬間失去了依靠，向下墜落，宛如滑入惡魔的巨口，已經過去的和等在橋邊的士兵均亂成一團，逃開向下傾斜的活板橋。
伊然驚恐的尖叫聲正離他疾速遠去，彷彿慢動作一般，她伸在身前的手是那樣遙不可及。
「展開博翼！快！」維洛克斯超朝下面大吼道。然而極度驚恐中，能完美做出動作的只有寥寥數人。
遠處的天災獸早已聚集過來，在下方張開大口，等待著這一場天降盛宴。
最先摔到下方的士兵被緊緊咬住，四肢劇烈掙扎幾下，同身體斷開。壕溝之中瞬間充滿慘叫，血液之花四處迸濺盛開，越來越多的猛獸聞到食物的香氣，正飛速朝這邊趕來。
該死——！他眼見一隻餓虎朝伊然撲來，女孩身後已沒有退路，在如此近的距離內，箭矢起不到半點任何作用。
沒有絲毫猶豫，他朝下俯衝過去，戒指劃破手指，血滴，在空中畫出優美弧線。
吼——巨狼從天而降，餓虎向伊然伸出的手爪從她的劉海擦過，接著被瑞恩撞得人仰馬翻。
瑞恩幾下撕破它的喉嚨，獸血濺滿嘴裡每一個角落，轉過身，便朝另外的天災獸撲去。
一連咬死三隻之後，剩下的傢伙對這頭巨狼似乎心有餘悸，見到他便遠遠逃開，而向落單的士兵發起攻擊。
「上方的射手進行火力援助！」上方，維洛克斯大吼道，「下方能作戰的近戰單位跟緊瑞恩，其他人快速撤離。」
團長的聲音振奮人心，宛如一針強心劑。持劍與斧的士兵逐漸向瑞恩靠攏，將負傷的同伴圍在圈內。
火力支援立竿見影，一隻又一隻天災獸被放倒在地，狂呼亂叫著，成為一具具巨大的死物。
而僥倖逃過一劫，衝進圈內的野獸，也會被瑞恩阻擋，接著在蜂擁而上的刀劍下化為肉泥。
眼看面前的怪物死死傷傷，瑞恩的心也慢慢放下來，轉而幫助他們撤離。
快走吧，伊然……他心中默念道，朝牆壁處的女孩奔去，伸手輕輕抓起她。
「啊，瑞恩……？」伊然揪住他爪子上的毛，嘴角微微翹起，紫色眼睛中滿是劫後餘生的喜悅與感動。
上去，上去……他只能發出低吼，接著把女孩舉高。在這裡起跳，她應該能上到地面。
「嗯，」伊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拍拍那毛茸茸的爪子「我會在上面援助你的！」
她迅疾起跳，穩穩落在上方，一連十餘個士兵以這樣的方式回到地面。
卡德同都朗則留在最後，手持兵器，朝殘餘的天災獸發出最後的追擊。
「瑞恩，仔細那隻紅毛的。」卡德在他耳邊說道，「它似乎瘋了，孤注一擲非要朝這邊沖。」
瑞恩也注意到了，那隻體色發紅的狼嘴邊沾滿血，衝擊最猛烈，咬死的人也最多，它身上已中了無數支箭，卻不為所動，似乎一心要決一雌雄。
那就就在這兒解決它吧！他怒吼一聲，發出宣戰的咆哮，紅狼扭身，彎曲雙腿，朝這邊飛奔過來。
瑞恩感到兩雙腳在自己身上一踏，一左一右飛出，他也做出戰鬥姿態，準備機動躲避。
嚓——他閃過紅狼衝擊，爪子橫掃過對方的面部，刺瞎一隻狼眼，與此同時，卡德同都朗雙雙盤旋下落，全力一擊斬斷狼腿。
紅狼哀嚎一聲，瑞恩警覺地向後退去，擔心它像狐狸一樣使出各種花招。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紅狼趔趄倒地，斷掉的前腿已經支撐不住它沉重的身體，卻依舊朝前爬行、蠕動著，彷彿有什麼存在正不斷召喚著它。
「一箭射死它算了。」眾人停下動作，而法莉滿滿拉開弓，搭箭上弦。
「等一下。」維洛克斯阻止了她，接著縱身一躍，跳到瑞恩背上。
卡德和都朗也不再攻擊，靜靜觀看垂死之狼最後的動作，只見它緩緩爬行向前，睜著一隻獨眼，費力地嗅著地上的每具屍體。
血正不斷從身上的傷口流出來，生命緩緩離開它的軀體，紅狼卻始終沒有停下搜尋。最終，在目瞪口呆之下，它挪到屍體已涼的俘虜旁邊，嗅了幾下，發出一聲微弱的哀鳴，卧下不動了。
瑞恩，你相信嗎，這些吃人的傢伙，竟然比其他動物更有感情呢。第一次見面時維洛克斯說的話，如閃電般在瑞恩腦海中迴響而過，他愣在原地，難以相信眼前的情景。
嗖——都朗幾步跳過去，一刀刺進它的心臟，結束了紅狼痛苦的苟延殘喘。卡德最後看了幾眼那具屍體，也順著壕溝壁爬上了地面。
「我慢慢明白為什麼阿巴斯寧願遭受酷刑，也不想告訴我們牧場的事了，」維洛克斯在他狼耳邊喃喃道，「這些士兵並沒有撒謊，他們的確是在守護著什麼東西，連同他們的摯愛一起。」
瑞恩甩甩頭，即使看見這些野獸有著人一樣的七情六慾，他也同樣憎恨不已。這種刻骨銘心的仇恨，絕不是會輕易改變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瑞恩，」維洛克斯道，「你的看法一直沒有變，不管天災獸是什麼樣子，做了什麼事，在你心裡，它們都是十惡不赦的惡魔。」
沒錯……他用力點點頭，作戰時撕扯出的傷口緩緩癒合，刺痛消失不見。
「也許，它們本不想活成這個樣子。」維洛克斯帶著一絲悲傷，看著在主人身旁倒地而死的紅狼，「唉，這也只是我的猜測罷了，」他從巨狼背上躍下，「走吧，瑞恩，我們去牧場裡面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