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血火之路 87 荒城
誒？！
眾人驚詫地看向都朗那邊，一個襯衣打滿補丁的男孩，看起來十歲上下，尖下巴，深眼窩，蠟黃的臉此時漲成了豬肝紫色。他那根瘦骨嶙峋的左臂正被都朗緊緊攥在手中，五指間夾著一個布袋，分明是都朗剛剛扔到車轅上的。
他停下了馬，法莉趕忙揮揮手，車隊也緩緩靠在路邊。
「你的同伴好像不太勇敢啊。」都朗輕笑道，他看見幾張恐慌的小臉閃動一下，躲到人群不知去向了。
「唔——！」男孩又羞又惱，僵持在那裡不敢動彈，做賊被抓住的後果他無疑是知道的，何況眼前的男人不怒自威，一柄長刀散發著寒光。
「你，你想做什麼？」他唐突地問，努力想使自己顯得勇敢點。
「呣……別硬撐了，其實你都快嚇得尿褲子了吧？」
「我！」
「……」
男孩低下頭去，兩腿已經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請你，快點……」
「快點？」
「你們總會砍掉小偷的一隻手，不是嗎？」男孩不敢正視他的眼睛，勉強說出自己將要面臨的命運，更難掩心中的恐懼。
他開始閉眼思考，今後的日子要怎樣度過了……瑞恩心想，看著殘酷而無法改變的未來一點點逼近，任誰都不能無動於衷。
有些可憐……有些可恨……瑞恩不想去插手都朗的行為，即使他真把男孩的手砍下來，自己也不會說什麼的。
「我確實想從你身上得到一些東西，但是，不是你的手或腳。」都朗仔細打量著面前抖若篩糠的孩子，將他沾滿污泥的臉龐，因炎熱而滿是痱子的脖頸與擦破皮的膝蓋看在眼裡。
「什麼？……」男孩囁嚅道，他浮現出了更可怕的東西，夾舌鉗與在火上烤過的刀刃，或是血淋淋的眼珠，在地上滾落。
「你的保證。」都朗道。
「以後不要偷東西了，哪怕是去幫人拉車也好。」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雖然你們只劫富商的馬車，但這終究不是什麼太陽底下的勾當，對吧？」
最後一句是他貼著男孩的耳朵說的，那隻耳朵不是完整的，殘破了一般，破口呈不規則的鋸齒型。
說完，都朗便鬆開了男孩的手，不知是驚詫還是恐懼，小賊愣在那裡，一動沒動。
「喂。」都朗把剛剛順來的五個布袋一股腦塞到他懷裡，「夠你和妹妹用幾天的了，小心點別被搶了去。」
男孩瞪大了眼，肌膚與布袋接觸，他清楚能感覺到裡面盛裝是是什麼……大把的金幣還有形狀迥異的珍貴寶石……
好半天，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自由了，他慢慢動動胳膊，目瞪口呆，彷彿剛從夢中醒來一樣，絲毫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喂。」都朗又提醒了一聲，「愣著幹什麼啊？我沒飯給你吃。」
男孩哆嗦了一下，兩眼微微發紅，汗水突然順著臉頰兩側流下來，他後腿幾步，想說什麼，終究沒說出口，接著轉身撒腿逃跑了，跑的比兔子還要快。
「……」法莉命令眾人繼續前進，自己騎到他旁邊。
「你剛剛做了件很有風度的事，湯姆。」
「哼……」都朗用鼻子發出一聲短促的嘲諷，「這之間有半點干係？」
「咳，實話實說，我本來還想斥責你賊喊捉賊來著。」
這次都朗倒是露出了一絲笑容。
「也許……就是這樣的吧。」他低語道。
「那小鬼的動作還挺利落，恐怕以前從沒失過手呢。」都朗道。
「怎麼，你有意把他招入麾下？」
「胡扯。」
他毫不留情地回絕道。
「龍晶兵團不是慈善機構，也不是社會渣滓的聚集地。」
「哎……」法莉，心情複雜，臉色古怪的注視了他好一會兒。
「如果有機會，我真想了解了解你的過去，都朗。」
「你是孤兒？小混混？父母雙亡的可憐人？」
「……」
「你那顆外冷內熱的心，是怎麼一點點變成現在這個形狀的。」
都朗不置可否，繼續驅馬向前。
「馬上要出城門了。」他留下這樣一句話，便閉口不再言語。
法莉心領神會，穿過這道城門，繼續朝東，有一段人煙稀少的荒廢區域，書籍中記載這裡一年之內，大小地震竟發生數十次有餘，因此當地居民背井離鄉，昔日的繁華城鎮也日漸荒廢，現在只有快要淹沒在黃沙下的紅磚路，以及年久失修的樓閣，證明著往日的繁華。
「諸位，維洛克斯在那封簡訊中提到的老先生，會派來信使接應我們。」法莉略微有些緊張地說道。此時，十人的小隊正在風沙中前行，疾風從坍塌房屋的孔洞間吹過，發出嗤嗤聲響，像困獸的悲鳴。
「但是，敵人勢必會設下誘餌，設下陷阱，以探明究竟哪一支隊伍，是假扮成商旅的龍晶兵團，究竟哪一個跟蹤者，是我們的朋友，是『老先生』拋來的橄欖枝，而不是嗜血的惡狼。」
「現在，對方和我們都在互相試探，既然這樣，不如先下手為強。」
「維洛克斯在信里把暗號告訴了我們，如果他們在五秒之內對不出暗號，那就格殺勿論！」
「暗號？我怎麼不知道還有暗號的事情？」瑞恩一頭霧水。
「伊然，你知道嗎？」他看看身旁的女孩。
伊然臉色微紅的點點頭，看看蓋瑞又看看法莉。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瑞恩大惑不解。難道說他們還不信任我嗎？不應該吧……我們已經並肩作戰這麼久，變成巨狼的能力，也已經完全可控了，他們沒理由這麼提防我啊……
法莉和都朗交換了下眼色。
「是我打定主意不告訴你的，瑞恩，」法莉道，「維洛克斯擔心敵人會以某種手段監視你，說不定，莫里在你身上偷偷安置了什麼裝置，或者對你的身體動了什麼手腳。」
「想想吧，我們以前對他絲毫不設防，他可以光明正大在總部內穿行，甚至參與作戰討論，即使是說敵人對我們的行動一清二楚，也不算誇張。」
「我們就像赤/裸在太陽下的人，一舉一動都被堪的清清楚楚……」
聽到這兒，瑞恩感到一陣莫大的不適，他覺得自己被污染了，不幹凈了。
和莫里在一塊兒呆的時間太長，對他，瑞恩像對待父親一樣敬佩。
而且，正如法莉所說，假如莫里真有機會做手腳，安插竊/聽裝置或是什麼其他東西，在他身上的可能性最大。
他恨不得跳進水裡，用肥皂將自己清洗乾淨，再拿梳子狠狠刷上幾十遍才安心。
「別有心理壓力，瑞恩。」見他眉頭緊皺，蓋瑞安慰道，「其實，我們都有可能被莫里暗中下了黑手……只是現在沒有顯露出來而已。」
「沒錯。」都朗瞥了他一眼，道，「這麼說絕不是為了排斥你，瑞恩，只是為了提個醒。」
「別整天跟個小姑娘一樣敏感地不得了。」
「是！」瑞恩咬咬牙，篤定決心要信任同伴。
「我會把那兩個傢伙捉住，帶到這裡來，對暗號的工作就由大家來完成。」
「這才對味兒嘛，雇傭兵德雷。」都朗說著把兜帽拉得更低，「記著，別控制不住變身。
「嗯！那當然。」
又前行了幾百米遠，後面跟蹤的兩人若隱若現，幾乎要和風沙融為一體。
「伊然和瑞恩，到一旁把博翼裝置卸掉。」看看差不多到了地方，法莉輕聲吩咐道。
「我們負責遮擋視線，到那邊的空屋裡。」她手指向不遠處，開有木窗，門戶大開的危房，半面牆壁已經倒塌在地，正好形成一個天然屏障。
「為什麼？」瑞恩一頭霧水，「我們要走到敵人面前，請他過來么？」
「笨蛋，博翼裝置是軍隊才有的東西，你想把『龍晶兵團』這幾個字寫到臉上給人家看么？」都朗叱道，他也下了馬，和兩人朝那邊走去。
啊……真是的，我怎麼連這層都沒想到呢。
「哦，是這樣……」瑞恩有些臉紅地把裝置卸下來，護胸，手肘，然後是固定在大小腿上的金屬裝置。
「我們必須出其不意，沒有博翼，伊然能跑多快？」都朗問道。
「呃……」伊然兩手絞到一起，「我拚命練習過跑步的。」瑞恩腦海中，突然又浮現出了那個跑了又摔，摔了又跑的小女孩。
「趕上瑞恩一定沒問題！」
「唔……」都朗掃了兩人一眼，「那最好不過，不要被我落的太遠。」
瑞恩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做好了奔襲的準備。
「用不著帶劍的，把武器都扔下。」都朗道，「不管是那方勢力，他們都沒理由傷害商隊，只要我們不先出手，不讓他們感受到生命危險的話……」
「這會不會有些大膽……」瑞恩猶疑道。
「別怕，小鬼，你們可都是學過格鬥術的。」都朗道，「只是，哈，說不定對方也很精於此道就是了。」
「對方說不定會逃跑，記著追就是了。」都朗說著，一閃身，來到了外面的風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