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雷聲陣陣,閃電劃過天邊,乍現一道白光后,雨聲漸漸響起,敲打著青灰的瓦礫,再順著檐角落下,匯入檐下的溝渠中。

飛檐遍布、宮闕錯落的皇城裡,趴伏在案上的人睡得並不安穩,額頭覆著一層細密的薄汗,呼吸緊促,不時發出一聲囈語。

不知是夢到什麼,原本趴著的人一下驚起,坐在原處,雙目無神沒有聚光,過了半晌才堪堪回過神來。

抬手抹了一把臉,瞥見雨絲從大開的窗戶飄進來,謝宴掃了眼地上吹落的幾頁紙,起身彎腰撿起來仔細放在案上,正要去關窗戶,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手上動作停下,轉身看向門口。

「叩叩」敲門聲響起,剛停下就傳來人聲。

「謝太傅,今夜暴雨雷鳴,陛下驚醒,吵著要見太傅,不知——」門外的內侍猶豫了一下才接著說:「太傅怕是要過去一趟,陛下年幼,奴才們哄不好,煩請太傅更衣隨奴才過去。」

容貌俊秀的男人面上閃過一絲無奈,搖了搖頭,關上窗戶后應了一聲:「我還未歇下,等我片刻。」

「是。」

理了理衣擺,謝宴呼出一口氣,聽著外面的陣陣雷鳴,心裡像是壓著一塊重石,煩悶、鬱卒之氣揮散不開。

打開門,朝門外的小太監點點頭,撐開傘往外走。

還未走進寢殿,就聽到裡面傳來的哭鬧聲,不免有些恍惚。

三個月前,先帝駕崩。

年僅五歲的太子顧桓徹繼位,先帝十一弟顧明容奉旨輔佐,為攝政王。朝野上下無不震驚,這位攝政王年幼時被派往邊關,回京不過三年,與先帝並非同母所出,有什麼能耐擔得起攝政王一名。

更何況顧明容手握重兵、權傾朝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群臣口誅筆伐,大有逼退顧明容的架勢。認定了顧明容欺上瞞下,因為新帝年幼,篡改聖詔,商量過後聯名討伐,卻被謝宴一力壓下,斥責眾人,往後不可再議論此事,專心朝政、百姓。

謝宴年紀輕輕便成了一朝太傅,幼帝又極為依戀他,幾乎朝中大小事務都由謝宴過目再同六部商議定奪,權力早已超出太傅一職。

力壓群臣保顧明容一事在朝中傳開,傳來傳去變了樣,只恨謝宴愛慕虛榮,收了顧明容的好處,和顧明容狼狽為奸,架空幼帝,把持朝政,打算謀朝篡位。

起初聽得這些話,謝宴還想解釋一二,久而久之,過了這麼幾個月,倒不在乎了。

反正再怎麼解釋也不會有人信他,他也的確和顧明容達成了共識,成了一條船上的螞蚱,掙脫不得。

跨過門檻,將傘交給旁邊的宮女,謝宴走進殿內,擦去身上的水氣,一路往裡走,果然見到顧桓徹光著腳,只穿了一件單衣坐在床邊,哭得兩眼通紅,連鼻尖都是紅的。

聽到腳步聲,知道是他來了,委屈抬眼望向他,謝宴瞬間心軟。

腳下步子快了些,用眼神示意其餘人先退下,這裡交給他就行,彎腰把人抱起來,乾脆也坐在床邊,膝蓋拖著顧桓徹。

「陛下怎麼了?」

「太傅,打雷聲太大,像是要把屋頂都劈開一樣。」顧桓徹嗅著謝宴身上微苦的藥味,焦慮不安的心逐漸平復,乖順靠在他懷裡:「太傅,我想父皇母后了。」

「雷雨季節怕是還有一兩月,若每回陛下醒來都要找臣,可臣不是恰好每次都在宮中——」謝宴低下頭看著顧桓徹懵懂的眼神,愣了下,到底不忍:「不過臣會盡量都在,但陛下要答應臣,往後也要快些長大才好。」

「好。」

稚嫩的聲音卻帶著堅定的語氣,讓謝宴唇邊牽開一抹笑,像是破開暗夜的一道光,連顧桓徹都忍不住笑起來。

輕輕拍著顧桓徹的背,謝宴聽著他逐漸平穩綿長的呼吸,困意不自覺漫上,心也安定下來。

門外太監側耳聽著裡面的聲響,鬆了口氣,朝旁邊兩個宮女打了手勢,直起身立在門外守著。

望著傾盆而下的雨,默默期盼著明日能有個好天氣,這樣陛下和太傅都能歇一歇。

這段時日,謝宴太累了。

大燕朝會五日一次,期間則是在含章殿議事。

朝會才過,謝宴醒得早,看著還在熟睡中的顧桓徹,輕手輕腳退出寢殿,招來兩個宮女和乳娘,讓她們仔細照顧,這才往旁邊自己休憩的偏殿走。

「今早可有人上書?」

「還未有。」昨夜趕來的太監是先帝親自挑選送往顧桓徹身邊的,年紀不過十九,卻忠心耿耿,辦事細心穩重,名叫阿婪。

阿婪抬頭看了眼阿婪,擔心昨夜他睡不踏實,躊躇后道:「太傅可要先用過早膳?」

「嗯,送到我住處就是。」謝宴應了聲,揉了揉眉心,不由想起昨夜的夢,真是一場噩夢,血淋淋的,分不清地上的斷肢殘臂是誰的。

聽到謝宴答覆,阿婪放下心,願意吃東西就行。

換了身衣服,早膳已經擺桌放好,謝宴擦了擦手剛拿起筷子,吃了沒兩口,原本該去盯著承德宮日常事務的阿婪突然進來。

一臉著急,盯著謝宴面帶難色。

謝宴無聲嘆了口氣,覺得自己不過二十六,這般操勞下去,怕是活不到三十六。但面上神色未變,只開口問:「什麼事這麼慌張?」

「攝政王回京,受了重傷……宮中太醫已經去了兩位。」

「啪」一聲,筷子落在桌上,謝宴心口一滯,談不上悲喜,只覺一股氣在心裡翻湧,扶著桌沿站起來。

定了定心神,看著阿婪飛快交代。

「照顧好陛下,若是問起來,就說我出宮辦些事,不可提及此事。」

「是,奴才明白。」

深吸一口氣,謝宴看了眼桌上動了幾口的飯菜,閉了閉眼,轉身往外走。早侯在一邊的隨從常衛見狀,立即迎上前,擔心地看了眼謝宴,到嘴邊的話被謝宴用眼神制止。

顧明容身負重傷回京,必定不會大肆聲張,否則京中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恐怕會有所動作。

不為顛覆朝堂,也要踩得顧明容翻不了身。

路上不敢停歇,軟轎一路往攝政王府去,到了門口,早已有人候在台階下,見到熟悉的青色軟轎,上前幾步欠身行禮。

「謝太傅。」

「進去再說。」

謝宴下轎,匆匆往裡走,進了大門才開口詢問情況,「怎麼回事?不是說要下月初才回來,提前回來是收到了什麼風聲?還是那邊事情提前結束?」

門外候著的人是顧明容心腹之一,名叫向郯。

聽到謝宴的話,向郯面上神色閃過一抹尷尬,猶豫到謝宴都察覺到有些不尋常才彆扭開口。

「王爺說,想早點回來見你。」

謝宴:「……」

腳下步子停住,謝宴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幻聽了。

就為了這個破理由,顧明容快馬加鞭趕回燕都還受了傷?心念一動,一路上的擔心被一股怒意迅速吞沒。

荒唐!真是胡來!

旁邊常衛也是一怔,萬萬沒想到十萬火急收到的消息,內里原因竟然是這個,饒是知道顧明容對謝宴心思,常衛也覺得有些尷尬。

斷袖之風在大燕並非罕見之事,尤其是燕都,富貴人家養幾個容貌俊秀的男子在後面早已司空見慣。

但像顧明容這麼明目張胆,從少年時就糾纏不休,鬧得人盡皆知的還是頭一個。

「無聊!」

謝宴低斥一句,轉身就要離開,旁邊向郯嚇得趕緊朝常衛使眼色,常衛搖搖頭,不敢勸阻。

他家大人的脾氣,生氣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不好了不好了!王爺失血過多,又暈過去了!」

從旁邊跑來一個慌慌張張的小廝,看見向郯旁邊的謝宴后,立即噤聲,立在原地欠身行禮。

失血過多,又暈過去了?

謝宴低聲罵了一句「沒用」,腳下方向一轉,邁著比來時還快的步子徑直朝內院走去,完全沒看見常衛和向郯同時鬆了口氣。

大步走進與外院奢侈風格完全相悖的內院,熟門熟路進了布置清雅的院子,謝宴還沒進門,就嗅到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裡面還極為配合的端出一盆透著血色的水。

壓下心裡翻湧的情緒,謝宴走進房間,繞過兩重帷幔后,才看見床上躺著的人,腰側一抹刺眼的紅,徹底擊垮了謝宴的防線。

一張嘴,是他也沒想到的低啞,「他怎麼樣?」

「止住血了,不過怕是要靜養半月才能下地。」

「有勞太醫。」

「那老夫先去外面開藥,讓王爺休息。」

向太醫頷首,謝宴目送對方離開,看著下人們收拾乾淨,才在床邊坐下,一雙明亮的眼睛盯著面色蒼白的顧明容。

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顧明容這副模樣,甚至已經回想不起來除第一次后,再見這副情形到底是擔心多一些還是怨懟多一些。

「你別哭,傷得不重。」

「沒哭。」

顧明容睜開眼,伸手勾住謝宴的小指,牽開一個得逞的笑,「你還在,我捨不得死,不然那些老頭子肯定欺負你,到時候誰替你做主啊。」

謝宴:「……」

蹙著眉,謝宴確定顧明容是死不了了。

還有力氣和他調情,閻王來了都帶不走這個沒皮沒臉的人。

彎腰替顧明容拉了一下被子,端起葯碗,謝宴掀起眼看向顧明容,「知道是誰的人嗎?」

聞言顧明容眸色沉了沉,很快又恢復不正經的笑,「不管是誰,他的好日子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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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是一個明戀一個暗戀的狗血故事……

全文甜、互寵,顧明容護短,謝宴口嫌體正……(的確挺正的,不然也不會甘願讓顧明容釀釀醬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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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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