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
姜玿華看見唐見淵,眼含微笑對他點頭,身後跟著自己人和阿夏等宮人。
寧王見了少女臉上的笑容,心中苦澀不已,恨恨看一眼唐見淵。
而大長公主身後的獨孤若水看見唐見淵,想起獨孤崇義說,她總有一天能嫁給他,她不由笑彎了雙眼。
姜玿華站在廊上,微揚著頭說:「阿夏是吧?說一說你看見的!」
阿夏等宮人從她身後走出來。
大長公主震驚地發現,阿夏臉色蒼白,左手捂著右胳膊,染了半身的血!而那右胳膊上,已經不見了她的手!
「阿夏!」
「大長公主……太後娘娘、是、清白……」阿夏昏死過去。
唐見淵厭惡地皺眉。
師奉恩對樓內的小太監們說:「還不把人拖出去,髒了陛下的眼!」
小太監們立刻照辦。
寧王先是有一瞬間的驚喜,接著不可思議地看著姜玿華。很快他明白了什麼,一言不發地掙脫了押著他的侍衛,來到門外站定。
大長公主和鄭太妃如遭雷擊,獨孤若水也沒了看唐見淵的心情,三人渾身冰冷,眼前一片漆黑。
大長公主恨恨瞪了鄭太妃一眼。自己被她騙了!太后明明是清白的!該死的鄭太妃!自己為什麼那麼蠢,居然就信了太后和寧王有染?!
而鄭太妃更加不敢相信這個結果。這怎麼可能!她得到消息,寧王確實毀了太后的身子,才會找到大長公主來揭發他們!可又說太后是清白之身,怎麼可能呢!難道……太后是姜玿華?這更不可能!姜玿華是草包,可太後方才還下棋贏了桑林王子!一個草包,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人思索良久,大長公主看鄭太妃的表情,明白過來這其中一定出了什麼差錯,鄭太妃那麼希望唐見淵和太后鬥起來,所以不可能誆騙自己!
她一言不發,在袖中捏緊了先帝遺詔。
而同時,獨孤崇義為了宣揚皇室的醜事,故意打著找唐見淵的借口,帶上一些官員和番邦使節趕到郁儀樓來。眾人在樓梯下靜靜聽著。
大長公主等人緩過來,才起身對唐見淵行禮。
唐見淵看也不看她們一眼,望向姜玿華,明知故問:「母后,發生了什麼事?」
姜玿華還沒開口,大長公主就鼓足中氣高喊:「不過是一場口角,太後娘娘就讓人砍了阿夏的手!明日是陛下誕辰,今日見了血腥,太后是成心咒陛下!」
姜玿華冷笑:「我咒陛下?是誰攔住我和寧王,說我們兩個有染?又是誰拿出先帝遺詔,說要驗我的清白!驗出了我的清白,是誰的婢女心狠手辣,想要用手毀我身子!大長公主,你說說,是誰!是我嗎?」
大長公主氣得眼前發黑,艱難地說:「我不過替先帝多操心罷了!這也有錯?太后既然是清白之身,事情就過去了,為什麼要動手?」
樓下獨孤崇義聽見「清白之身」,知道事情失敗,忙要帶使節們離開。就算陛下沒法處置太后,可讓使節們誤會太后是個不要臉的人,以後就還有文章可做!
鎮國公「好巧不巧」地趕來,彷彿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般,笑著對眾人道:「陛下在上面?那我們就在這裡等候陛下。」
使節們便繼續聽樓上的動靜。
卻聽姜玿華笑道:「你的人先動手,我難道要跪下求她高抬貴手嗎?!」
大長公主一名侍女說:「阿夏並不是要毀太後娘娘身子!阿夏只是、只是……」
姜玿華沉聲質問:「只是把手伸過來為了好玩是嗎?!」
那侍女怔了片刻,辯解道:「阿夏只是剛好手有些不舒服,要舒展舒展筋骨,而太後娘娘剛好躺在那裡,所以才會產生誤會……」
白澤一步上前,雙手抱胸,傲然道:「陛下,白澤沒想過砍人家手,白澤只是剛好要舒展舒展筋骨,那個人的手又剛好在那裡,這才產生誤會。」
「你胡說!」年長的侍女大喊道,絲毫不顧天子就在眼前,方才那一幕太可怕了,她們還沒來得及動手,這個銀衣女武士就拔刀衝過來,像鬼魂一般斬下了阿夏的手!
阿夏那麼威風的一個人,頓時痛苦地嚎叫起來,讓她們也跟著撕心裂肺。
幸虧她們躲得快,否則她們說不定也會丟只手!
姜家人,太可怕了!
大長公主義正言辭道:「不過太後娘娘認為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姜家武士卻實實在在砍了我侍女的手!陛下,阿夏跟了我這麼多年,請陛下給阿夏一個公道!」
唐見淵閉上眼,冷冷道:「後宮之事,為何姑母要插手?」
大長公主看出他的不耐煩,知道再拿下人做文章已經不合適了,只得說:「先帝駕崩前曾給我一道遺詔,我有權監督太后的清白。」
唐見淵睜開雙眼,銳利的目光投在老婦身上:「朕從沒聽過父皇有這樣一道遺詔。」
大長公主把遺詔交給侍女,侍女恭敬呈上去。
唐見淵展開看了,直接摔在大長公主腳下:「姑母好大膽子,竟敢偽造父皇遺詔!」
「偽造?」大長公主再次如遭雷擊,侍女撿起遺詔遞過來。她睜大眼睛竭力分辨。
「父皇去世已一年有餘,這遺詔墨跡卻是嶄新,玉璽印也不完整。」
大長公主顫抖得厲害,果然!果然!遺詔和以前不一樣了!
而躲在暗處的天鷹終於明白,原來那日自己偷出了真遺詔,送回去的卻是假的!這份假遺詔出自陛下之手,乍一眼看去和真的沒什麼兩樣,要仔細分辨才能看出端倪來。也難怪大長公主沒有發現!
「陛下!遺詔被人換了!」她聲嘶力竭地解釋,「我再大膽,也不敢拿假遺詔欺君!」
「哦?姑母說說,是誰換走了遺詔?」唐見淵看著她,微微眯起雙眼。
大長公主看著獨孤若水,枯瘦的手抓著她胳膊,像是鷹爪一般,抓得她生疼。
獨孤若水委屈得不行,雙眼含淚對她輕輕搖頭。
大長公主終於明白過來,不可能是獨孤家動的手腳,而是姜家,或者是唐見淵!
她只是看著帝王,一句話也說不出。
偌大的郁儀樓里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等著帝王的裁決。
唐見淵沉沉說道:「玄真大長公主造謠生事,誹謗姜太后,縱容婢女傷害太后,此罪一;偽造先帝遺詔假傳聖令,此罪二。二罪並罰,押入大理寺牢房,審問清楚,貶為庶民!」
這就是他偷梁換柱放一份假遺詔進去的目的,因為第一條罪名只能算是後宮女子爭鬥,而有了第二條,才能將她關押審問,查清楚那個想要天下大亂的人是誰。
大長公主氣得兩眼一翻,昏死過去,主僕幾個被大理寺官員帶了下去。
唐見淵看向獨孤若水。
獨孤若水心懷一絲希望,面含嬌羞看向他,卻被他一盆冷水劈頭蓋臉地潑下來——
「要朕派人把你丟出去?」
他說得絲毫不留情面,獨孤若水搖搖晃晃,強忍著沒有暈過去,屈膝行禮,柔聲道:「陛下,獨孤若水告退……」便忍著淚,步步艱難走下樓去。
她看見人群前面的父親,更大的絕望撲面而來,她用帕子捂著臉,獨自衝出了皇宮。
鎮國公見事情圓滿解決,便對身後眾人笑道:「晚宴時間到,請各位去麟德殿等候陛下。」
大家走出郁儀樓,一些語言相通的使節輕聲議論起來:「太后是清白的,真是太好了!」
「人長得美,就是容易遭人嫉妒!什麼髒水都往她身上潑!」
「有些人就是蠢笨無知,做好自己就行了,幹什麼去害別人!」
這麼說著,大家來到麟德殿正殿。
獨孤崇義心有不甘,大長公主和鄭太妃的這個計劃竟然沒能成功!好在自己行事向來謹慎,早就告誡女兒只要拿著遺詔就可以,千萬不要出聲,否則事敗就脫不了身了。
既然鄭太妃的計劃失敗,那就只能啟用自己的計劃了!
他對一個隨從耳語幾句,那隨從神不知鬼不覺消失在了大殿上,悄悄往浣衣局奔去。
郁儀樓里,唐見淵看了鄭太妃等人一眼,她們連忙告退,這些人都是看熱鬧的,自己沒理由處置她們。
樓里一時間只剩了唐見淵、姜玿華和寧王。
寧王看著太后,即使知道她已經換了人,身體還是忍不住一陣陣地燥熱。他控制住身體的異常反應,啞著聲說:「母后受驚了。多謝陛下裁決。」
姜玿華看著這個讓姐姐失去清白、不得不出宮躲避的男人,恨不得扇他幾百個耳光!
不,幾百個耳光怎麼夠!
今天如果是姐姐站在這裡,她還有命么!
就算保住性命,她的名譽也毀了,日後誰都能因為這事踩她一腳!
她目光兇狠,隱隱有威嚴流露。
寧王看著她,有一瞬間的錯愕,以為看見了姜瓊華,想上前說什麼,忽然聽見了唐見淵的聲音。
「今日之事,與寧王不修言行不無關係,還連累母后受驚。朕不罰你,你好自為之。」他看了兄長一眼,與姜玿華轉身離去。
寧王似被抽走了三魂六魄,知道從此以後自己再也不可能與她相見了。
他回憶起和她共度的為數不多的時光,那晚密道里她不省人事、任自己享受的模樣,還有她醒來后那句飽含殺氣的「你滾,否則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一切的一切,歷歷在目。那晚以後,他以為自己能放下,於是更加放浪形骸,花天酒地,想用其他女子的身體來遮掩對她的思念。
可是最近不知怎麼,眼裡、心裡、醒著時、睡夢中,都是她。
所以他不顧一切地來到她面前,沒想到被人揭發了醜事。
卻只是虛驚一場,而眼前的人已不是那個人。
他怔怔地走下樓梯,看著姜玿華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中。
雖然不是她,就當作,是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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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見淵帶著姜玿華來到偏殿修整。
姜玿華擔心姐姐,心裡亂得厲害,說:「陛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唐見淵知道自己在這裡只會讓她更煩亂,就去自己的屋子,叫來暗衛:「跟著寧王,若有人對他動手,活捉刺客。」
「是。」
夜色四合,寧王帶上侍衛策馬衝出皇宮,往府邸衝去。
暗衛們在屋頂上緊緊跟隨,隨時防備著刺客出現。
然而寧王坐騎忽然往前翻去,寧王從馬背上翻滾下來,轉瞬間便沒了動靜。
暗衛們悄悄過去,發現大道上攔著根極細的繩子,殺人於無形。他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