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為悅己者容

男為悅己者容

姜玿華很快就把昨晚的夢壓在心底,橫豎沒人知道,自己該怎樣就怎樣。

秋高氣爽,閑來無事,她召集了宮人、太監,在鳳儀宮前陪兩個孩子蹴鞠。

孩子們的笑聲傳到很遠,唐見淵與近臣們在議政殿處理完政事,就往這邊趕來。

他遠遠地看見姜玿華斜倚在榻上,滿臉羨慕地看孩子們玩耍。

「姑母!姑母!快來蹴鞠啊!」姜姝跑過去拉她的手。

「姑母不會。」姜玿華笑著捏了捏小姑娘的臉,雪白手腕上一對金鑲玉的雕花手鐲輕輕晃動。

「姑母騙人!姝兒的蹴鞠是姑母教的!」

「那是你小姑母,我是大姑母,又忘了?」

姜姝垂下頭,和靜王玩去了。

仆婢們都懼怕兩個孩子,放不開手腳,孩子們有些索然無味起來。

姜玿華對朱雀道:「聽說你會蹴鞠?你去陪孩子們玩。」

朱雀下場,靜王更高興了,拍著巴掌看朱雀顛球。

姜玿華看著眾人玩耍,不禁把目光投向目所能及的所有宮殿,檐牙高啄,廊腰縵回,大明宮再奢華,也比不上宮外的世界。

唐見淵看在眼裡,有些不忍,就上前去,在玉落、玉離搬來的榻上坐下,漫不經心說:「月底是鎮國公五十大壽,聽說鎮國公府附近的寺廟都要辦燈會,還來了不少百戲藝人,十分熱鬧。」

姜玿華有些心癢,沒有答他。

「還有胡人表演幻術、猴戲、駱駝舞。到時候人多,得讓京兆尹和金吾衛維持好秩序。」

姜玿華仍是不說話,他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一定是挖坑等自己跳呢,自己才不會傻乎乎跳進去。

靜王卻聽見了,拉著姜姝過來,問:「皇兄,駱駝舞是什麼樣?我能去看嗎?」

姜姝興緻高昂地說開了:「就是好多駱駝一起跳舞,可好看啦!」

「哇,母后,我們出去玩吧!」

姜玿華明白了,唐見淵想趕自己出宮去,好對姜家下手呢,便說:「宮裡有馬舞,和駱駝舞一樣,在宮裡看吧。」

姜姝奶聲奶氣地解釋:「大姑母,外面的舞才熱鬧!街上有好多人呢!」

姜玿華拗不過兩個孩子,讓朱雀帶他們去玩,對唐見淵笑眯眯道:「陛下放心,靜王是皇家血脈,身份尊貴,我不會帶他出宮遊玩。我身為大祁太后,也不會貿然出宮。」

「鎮國公五十壽辰,母后也不打算回去?」

「我會安排人給父親送禮,盡一份孝心。」

唐見淵有些氣悶,這瓜子,也太小心了!索性把話攤開了說:「母后若是想家,回去一趟也無妨,朕不會對姜家動手。」

「寧信蛤.蟆三條腿,不信男人一張嘴。」姜玿華嚴肅地說。

唐見淵一怔:「朕還比不過三條腿的蛤.蟆?」

「午前我一位友人進宮,說起她的夫君來。說起來,兩人的婚事還是男方高攀了,我這位友人家中不同意這門婚事,可是男人那張嘴特別能說會道,把我的友人哄得團團轉,好不容易說服了家人下嫁了。哪想到成婚還不到兩年,那人就嫌棄起我的友人,還養了外室。」姜玿華輕蔑地一笑,「可見信男人,還不如信蛤.蟆!」

唐見淵板著臉:「母后拿夫妻情感來比擬朕和母后之間的事,有失妥當。」

姜玿華被他噎住。

唐見淵見她無話可說的樣子,在心底笑開。

這小姑娘!

不一會兒,議政殿那邊的小太監來報,說有官員求見。

唐見淵起身離去。

姜玿華忍不住看一眼他的背影,那長腿,那翹臀……她忙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看孩子們玩。

唐見淵知道姜玿華又在偷看自己,心裡樂得不行,餘光瞥見自己的影子,心中滿意。

微微一扭頭,忽然看見一個影子的臀比自己還翹!

他扭頭看了看崔守疆,一言不發。

見完大臣,回到九宸殿,唐見淵趁無人時問他:「你在腰下墊了什麼?」

崔守疆一臉不解,往後腰下摸了摸,恍然大悟:「回陛下,沒有墊東西,臣、臣本來就長這樣!」

「為何你與別人不一樣?」

崔守疆不好意思地一笑:「練的。」

「朕不信,定是你墊了東西,不成體統。」

崔守疆低聲道:「臣不敢騙陛下,練深蹲練的!」他與唐見淵一起長大,感情深厚,沒有那麼多顧忌,便把動作示範給他。

唐見淵認真地看完,點點頭:「以後穿衣注意些,今日這樣有失體統。」

崔守疆點頭領命。

「都下去。」唐見淵淡淡下令,最後一個宮人離去,殿門被關上,他撩起衣袍,學著崔守疆的樣子緩緩蹲了下去,臉上帶著神秘的微笑。

之後崔守疆為了不「有失體統」,在後腰上墊了好些東西,用蹀躞帶勒住,看上去成體統了,才敢出門。

而他驚訝地發現,陛下的臀,一天比一天不成體統起來!

而且陛下新做的衣裳似乎也發生了變化,更貼身了些,下擺更短了些!寬肩窄背,翹臀長腿,獨領風騷。

「陛下最近……」崔守疆忍不住說。

「怎麼?」

「更加英俊挺拔了……」其實他想說太騷了,騷得不像是高冷的帝王。

唐見淵滿意地點點頭,來到鳳儀宮看靜王。

姜玿華髮現他的變化,一口茶噴了出來。

「母后。」唐見淵忍住竊喜,嚴肅地與她打招呼,抬起眼眸時震驚道,「母后流鼻血了。」

靈犀和飛鸞大驚,忙拿了布給她擦拭:「太後娘娘,要不要緊?」

「師奉恩,傳林奉御!」唐見淵說。

「不要緊,有點上火而已……」姜玿華微微揚起頭,絕美的下巴和脖頸正對著唐見淵。

那傢伙的臀也太過火了些!以前怎麼沒發現?

如果不是得待在宮裡假扮姐姐,自己再也不想看見他!騷里騷氣的,受不住!

**

眼看到了九月底,鎮國公的壽辰臨近了,姜玿華已經選好了給父親的禮,到時候安排人送過去。

裴夫人進宮來接姜姝回家,看見姜玿華的神情,知道她在宮裡待不住了,便說:「念念,要是想家了,就回來住幾天。」

「我不想家。」

「嘴硬。」

「宮裡不能少了我。」

「放心,陛下不會在你父親壽辰動手。」

「可……」

「好了!」裴夫人慈愛地笑著,拉起女兒的手,招呼宮人們給姜玿華收拾東西。

姜玿華確實很想家,就不再推辭,叫來靜王,說:「母后回家中住幾日,靜王是親王,不能去母后家,這幾日讓你皇兄安置你如何?」

靜王撅著嘴:「我想出宮玩!」

「這樣吧,等母后要回宮那日,提前派人去接你,我們在宮外遊玩半天怎麼樣?」

「好!母后拉鉤鉤!」靜王伸出小手,獨獨翹起小拇指。

姜玿華笑著與他拉鉤。

**

鎮國公是和裴夫人一起進宮的,此時被唐見淵留在議政殿談話。

「鎮國公,兵權一事再僵持下去,只會白白消耗雙方力量,讓外邦看了笑話。不如雙方各退一步,鎮國公將兵符交還,但操練仍由鎮國公負責,這樣不至於讓鎮國公與大軍離了心。」

「陛下,這些年來飛鴻軍一直是由臣招募並且統領,並沒有不妥之處。」

「可飛鴻軍本是天子禁軍。當年邊疆多戰事,飛鴻軍暫時由先鎮國公統領,若不是父皇剛登基,根基不穩,兵權也不會落入鎮國公的手中。鎮國公不願歸還兵權,是否有所圖謀?」唐見淵的眼神逐漸冷下來。

不止是飛鴻軍,還有許多兵力分散在鎮國公這一派重臣手中,成為兩代帝王的心頭大患。

鎮國公低頭道:「陛下,臣忠心耿耿。只是有羅懼大都護前車之鑒,恕臣無法交出兵權!」

「羅懼……」唐見淵緩緩閉上眼睛,這是個朝臣都諱莫如深的名字。

三年前,先帝開始出現病兆,許多國事由太子唐見淵代理。

當時羅懼是統領塞北多年的鎮北大都護,抵抗強敵蒼狼國有功,風光無限。然而蒼狼國聯合了冰國,打算一舉攻破大祁北面防線,來勢洶洶,羅懼終於不敵。

當時鎮國公出征南疆,唐見淵便派輔國大將軍葉恆,率領十萬精兵北上,同行的還有葉恆之子、唐見淵的好友葉承。

卻聽說羅懼高傲自大,不願與葉恆協作,導致葉恆在白狼谷全軍覆沒。

唐見淵震怒,又派使者北上監軍,讓羅懼戴罪立功,奪下失守的城池,然而羅家在那一戰中也覆滅了。

雖然失地很快被當時的副都護慕容英奪回,可葉家的枉死成了唐見淵心中的一根刺。

唐見淵冷冷道:「妄自尊大,孤高傲慢,耽誤戰事,這就是都護們領兵久了的好處?!這就是鎮國公手握重兵想要的結果?!」

鎮國公恭恭敬敬,卻也不卑不亢:「若有戰事,臣定會聽陛下調遣。只是羅懼之死,令臣不得不謹慎,請陛下理解臣的苦衷。」

唐見淵緩緩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朕葬送了羅家!」

「臣斗膽,猜測陛下奪走臣的兵權后,臣、明國公、各地都護,會與羅家有一樣的下場!」

「荒唐!」唐見淵氣極反笑,眼神冰冷得嚇人。

「臣不得不謹慎。」

「羅懼是戰死在飛龍城,並非朕將他害死!如今兵權一事,朕說過,不會過河拆橋!」

鎮國公不說話,伴君如伴虎,帝王的話不能盡信。羅家滅亡得蹊蹺,讓鎮國公一派的人如履薄冰,攥緊兵權才是唯一的辦法。

唐見淵往後靠在憑几上,睥睨著面前輩分是自己祖輩的中年人,冷冷道:「朕要的是和解,是天下太平。朕若是要對鎮國公動手,早就動手了!畢竟姜太后已經不在宮中,朕不用顧忌先帝的那道遺詔!」

鎮國公心中一凜,挺直了腰板:「陛下,太后在鳳儀宮中。」

「那是令愛姜玿華!而太后,在八月十四日那天,跟隨裴夫人的車駕出了宮!」唐見淵的鷹眸里緩緩漾出冷笑。

鎮國公渾身沁出冷汗,卻面色如常道:「陛下說的,臣不明白。」

「八月十四日午後,裴夫人帶令愛入宮,傍晚帶著她離去。這是監門衛處的記載,任何人出入,士兵都會清點人數,不會出錯。八月十五日,參加中秋晚宴的是令愛,那麼八月十四日與裴夫人出宮的,是姜太后!朕猜測,一定是姜太后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才不得不讓令愛入宮頂替?」

鎮國公到底出身在幾百年的貴族之家,又久經沙場,他鎮定自若地對上帝王眼睛,鄭重地說:「陛下猜測錯了。那日夫人帶小女進宮看望太后,之後一起出宮,夫人就是有一萬個膽,也不敢做那偷梁換柱之事!」

「朕還猜測,令愛還不知道姜太后是被你們藏了起來。令愛生性活潑,鎮國公卻為了保住兵權,騙令愛進宮,不知道令愛知道了真相,會怎麼想?」

鎮國公面不改色道:「陛下對太後身份起疑,並不足為奇。太后小時候也如小女那般活潑,入宮后才沉穩起來,如今是露出本來面目。陛下,太后對先帝有恩,望陛下看在先帝的面子上,不要傷害太后。」

唐見淵右手握拳,用拇指撫摩著食指,笑了:「朕看在先帝的面子上,敬重太后;自然也會護著宮中的令愛,雖知她在欺君,也不會動她。所以,和解一事,鎮國公怎麼看?」

鎮國公仍是一步也不肯退讓,只要全家一口咬定太后是太后,大家都不會有事!可若是承認他說的,後面的事就不好說了。

或許在帝王眼中,自己是為了保住兵權,連女兒生死也不顧的無情之人,可若是不走這一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鎮國公平復了心緒,道:「太后並未欺君。」

唐見淵頭大,這老狐狸!

「鎮國公是擔心朕會過河拆橋,在和解后奪走兵權?又或者,以為朕就是對太後下手之人?可朕至今不知太后出了什麼事,為什麼要出宮躲起來。」

「陛下多慮了,太后在宮中,並未出事。和解一事,臣需要時間考慮。」鎮國公不想再待下去了,他要趕緊去鳳儀宮見女兒!

話說到這份上,唐見淵不好再留他,說:「太后出事,一定是有人想要朕與鎮國公鬥起來,他好漁翁得利。望鎮國公好好考慮。朕若是真要下殺手,這幾年雙方又怎會相安無事?畢竟先帝遺詔對於朕,無足輕重。」

「是。」鎮國公起身告退。

「還有,」唐見淵叫住他,「令愛很好,別嚇著她,朕不會動她。」

鎮國公走出議政殿,往鳳儀宮趕去,心中不斷琢磨著唐見淵最後一句話。

年輕的帝王有一雙常人所不能及的銳利眼睛,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他看出了女兒的身份,難道不應該以欺君之罪相威脅?反而讓自己不要嚇著她?

而他提出太后是小女兒假扮的,竟然是為了證明他不會對姜家動手,而根本沒有要威脅的意思。

他是真的想要和解?

鎮國公決定好好考量這件事,畢竟自己身後,還站著許多與皇帝敵對的家族,一著不慎,所有家族都有可能成為刀下亡魂。

來到鳳儀宮,湛藍的天空下,綠瓦紅牆,鴟吻高抬。鎮國公很擔心女兒,一步步踏上石階,忽然一個念頭閃過——

唐見淵身為帝王,提起小女兒時,用的竟是「令愛」!他該不會是對她……

???

!!!

鎮國公的心定了定,看來是那樣沒錯,否則女兒也不會屢次順利渡過難關!

到了鳳儀宮,不見姜玿華,卻看見靜王坐在殿門口吃糖葫蘆。

鎮國公看著小傢伙,慈愛地問:「太後去哪裡了?」

靜王看著鎮國公,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舔了幾口糖葫蘆說:「母后回家啦!和她的母親一起!」

鎮國公不淡定了,這老婦,比猴子還急,不等自己過來就把女兒帶回了家!

鎮國公出了宮,騎馬追回家去,裴夫人已經把姜玿華帶進了了姜瓊華的卧房。

二郎姜冽跑前跑后,為妹妹回來激動不已:「願願,需要什麼和二哥說!念念怎麼還不回來!急死我了!」

裴夫人道:「你今天不當值?怎麼又跑回來了?」

姜冽笑嘻嘻抓抓後腦勺:「這不是大哥得看著宮裡,不一定能回來給父親祝壽,沒辦法,我只好多回家幫幫忙咯!大哥主外,我主內嘛,哈哈哈!」

「貧嘴!你就是想偷懶!」裴夫人說著,姜冽早跑了出去。

鎮國公進來,屏退了下人,面色嚴肅:「念念,陛下對你的身份起了疑。」

姜玿華有些被嚇到,手裡的糕點差點滾到地上。

「只是起疑而已,陛下沒有確切證據,你千萬不要承認。」鎮國公安慰她。

姜玿華點點頭。

鎮國公把裴夫人叫出來,低聲道:「其實陛下已經知道了。」

裴夫人心驚:「知道什麼?」

「宮裡的是念念,願願被我們帶出了宮。」

裴夫人差點嚇得昏死過去:「那念念這次回來正好,不要讓她回去了!害願願的人,以後也會害念念!」

鎮國公把唐見淵對女兒的態度說了,讓裴夫人鎮定下來,接著說:「陛下想要和解。這個說法或許只是試探,想讓我們承認宮裡的是念念。這件事我們不能鬆口,念念還是得回宮裡去。之前陛下既然沒有對願願動手,以後也不會害念念。至於害願願的那人,我們要盯緊些。」

裴夫人沉默許久,終於平復下又氣又急的心情,沒事人一般去準備鎮國公壽辰的事。

**

終於到了鎮國公五十大壽,鎮國公府正門大開,香車寶馬絡繹不絕,往來的都是帝國風雲人物。

連這一帶的寺廟都熱鬧起來,又是講經,又是燈會,好讓路過的權貴們施捨些香油錢。東市附近來了不少百戲藝人,熱鬧非凡。

鎮國公府的堂屋裡高朋滿座,女眷們則在後面的大堂。

姜玿華與裴夫人一起坐在主位上招待眾人,今日不止是鎮國公一派,連顯國公一派的親眷也來了,獨孤若水自然在列。

姜玿華見她像沒事人一般與友人談笑,不禁嗤之以鼻。

她派人下毒謀殺靜王、被唐見淵親口定義為「德行有虧」,要不是有顯國公府撐著,還有誰願意和她交談?別看那些貴女對她恭恭敬敬的,心裡不定怎麼罵她呢!

姜玿華懶得管她,舉杯對賓客道:「今日家父壽辰,我替家父謝過諸位來赴宴,諸位不必客氣,請用膳吧!」

夫人貴女們忙舉杯向她回禮。

獨孤若水身邊一位小姐道:「太後娘娘,鎮國公五十大壽,怎不見二小姐出席?」

裴夫人解釋道:「小女貪玩,早跟著一位女僧雲遊去了。前幾日託人帶信回來,說是沒法趕來賀壽。不過都是一家人,她來不來,也沒什麼要緊,心意到了就行!」

獨孤若水笑笑:「鎮國公與裴夫人對二小姐當真是寬容慈愛,羨煞我們。」

顯國公一派的女眷們都幸災樂禍地微笑起來,這還用說么,要麼真是那姜玿華太不懂事,連父親的壽辰都可以缺席,要麼就是傳說中的——太后失蹤,上面的那位才是姜玿華!

眾人不禁往姜玿華那邊多看了幾眼。

姜玿華也緩緩看過來,鳳目威嚴,臉上帶著明艷的冷笑:「那各位就多羨慕羨慕。」

一眾貴女們嚇得低下頭去。

忽然聽見前廳的侍女興沖衝來報:「太後娘娘、夫人,二小姐回來了!」

姜玿華差點抖落手中的酒杯,被裴夫人按住了手,才學著姐姐的樣子,緩緩起身道:「總算是回來了!」

母女倆匆匆趕過去,女眷們都驚得面面相覷。

姜玿華一邊往前面趕,一邊低聲道:「母親,怎麼回事啊?」

「這不是總有人懷疑你的身份,我就找了個人扮成你,在眾人面前露露臉,順便打那些長舌婦的臉么?」

說著,母女倆就到了正堂,只見一個身著胡服的俏麗身影跪坐在正堂中央,向鎮國公獻上一物,說道:「父親,女兒再出門遊玩幾日,很快就回來!」

說著,她對眾人簡單地行了禮,就往外跑。

姜冽叫了聲「念念」要追出來,就被鎮國公的眼神制止住了。

姜玿華乍一眼看見那姑娘,當真與自己一模一樣,言行舉止模仿了八.九分像,活潑可愛,動作敏捷。

鎮國公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繼續招待賓客。

那姑娘從姜玿華面前跑過,又往內宅走去,故意在女眷們那邊露了臉。

女眷們一臉失望——姜玿華現身了,那麼太后還是太后!沒意思!

姜玿華放開了裴夫人的手,一路跟著那姑娘進了內宅,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去。

那姑娘沒想到會被人追上來,嚇了一跳,不敢看姜玿華,低著頭行禮:「太後娘娘……」

姜玿華怔住:「你、你是……」

「太后!」裴夫人趕來,將兩人拉開,那姑娘兔子似地跑了,轉眼就不見了身影。

「母親,剛才那分明是……」姜玿華不會認錯,天底下除了姐姐,怎麼可能有人與自己那麼相像!

「不,她用了易容術!外面那麼多人看著,莫要叫他們抓住了把柄。那姑娘,你不要再去認她,你叫她姐姐,這不是讓人起疑么?」

「不對,她就是……」

「有人來了!」裴夫人提醒道。

姜玿華看見獨孤若水與幾個姑娘儀態萬千地出來,假裝去出恭,其實是來探聽消息的。

而裴婉也跑了過來,對姜玿華行禮道:「太後娘娘!姑母!我方才看見念念表姐過去了!」

裴夫人嘆道:「那頑皮孩子,去拿了幾件衣裳,又跑了!」

姜玿華便配合她演戲:「母親別傷感了,下回等念念回來,我親自管教她!」

說著,幾人陸續回到席間。

眾人沒法再拿太后的身份說事,便說起了別的。

一位夫人笑道:「太後娘娘,我最近聽到一些流言蜚語,說太後娘娘為了讓陛下常去鳳儀宮,特意收留了靜王殿下。這些流言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您說說,這叫什麼事啊?」

姜玿華放下金光燦燦的酒杯,毫不客氣地說:「你既然知道這些流言可笑,還在席間說出來,你是蠢呢,還是壞呢,還是又蠢又壞?」

那夫人聞言,臉色煞白,笑容凝固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鎮國公這一派的貴女們為她投去哀悼的目光,這種人就該這樣治,要不然還蹬鼻子上臉了!

姜玿華輕笑道:「類似的流言我不是第一次聽,有些人啊,那麼懂帝王心,去朝堂上爭個官做做,為大祁做點實事,豈不比做個長舌婦惹人厭要好?」

眾人噤若寒蟬,看姜玿華眼角眉梢帶著冷笑,又是懼怕,又是驚艷。

獨孤若水在心底暗罵:賤人!身為太后,迷惑君王,不要臉!

「獨孤小姐,你說是不是?」姜玿華忽然望著她,滿面含笑。

獨孤若水彷彿被她看穿了心思一般,大驚之下保持鎮定,恭敬地行禮道:「太后說得是。」

這種情況下還要向她卑躬屈膝,獨孤若水痛恨不已,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成拳,指甲嵌入了掌心都沒能察覺。

這小賤人不會笑太久的!不會!

獨孤若水面上帶著笑,心中歇斯底里地怒吼。

**

宴會辦了一日一夜,兩派官員倒是相安無事,算是給足了鎮國公面子。

賓客散去后,姜玿華問起姐姐的事,鎮國公夫婦都是三緘其口,只讓女兒在宮中謹慎行事。

姜玿華便不再問,當晚偷偷在府上找了一圈,沒見著那姑娘的身影,只好作罷。第二日告別了家人,坐上馬車往宮裡趕。

還沒走多久,馬車忽然停了,車簾被掀開,一雙長腿進入眼帘,接著一個孩子被抱進來。

「母后!」靜王急吼吼地靠過來。

唐見淵手腳利索地進了車,讓姜玿華一窒。他安然跪坐在一旁,身穿面料普通的翻領袍,蹀躞帶勒出細腰,皂靴,掩不住他的高貴儀態。

「靜王迫不及待想見母后。」他平視著對面的車壁,臉不紅心不跳撒謊。

「不是的,母后!我本來忘了母后今天回來!是皇兄問我,我想不想母……」靜王說著,看見唐見淵的眼神,聲音小了下去,「糟了,皇兄的獎勵……又沒了……」

「朕想來民間走走。」唐見淵不顧被靜王說出來的秘密,兀自說得義正言辭。

姜玿華點頭道:「陛下是應該多出宮走走。」

又看一眼他的裝扮,笑道:「看來陛下準備了很久,特地買了這麼一身衣裳。」

宮裡的布料都很華貴,這一身恐怕是讓人在宮外買的。

唐見淵沒有說話。

姜玿華不再打趣他,對靜王道:「母后帶你去吃好吃的。」

「太好啦太好啦!」靜王拍起巴掌。

姜玿華二話不說回了一趟鎮國公府,自己換上普通姑娘的裝扮,回到車中,對靜王道:「現在我們就是百姓,你不能叫我母后,叫我……姐姐吧。也不能管陛下叫皇兄,要叫……叫……」

「九哥。」唐見淵是先帝第九子。

「不行,不能叫九哥。」姜玿華堅決反對,「叫三哥。」

「為何?」唐見淵不解。

姜玿華忍不住在心裡嘆,真是從小長在宮裡的神仙,民間的情況一點都不了解,只得耐心地解釋:「陛下這身裝扮,最多是個稍富庶些的尋常人家,這樣的人家哪裡養得起這麼多孩子。況且陛下和靜王年歲相差那麼大,就更讓人起疑了。靜王乖,叫三哥。」

靜王乖乖改了口,眨著大眼睛問:「可是,為什麼不能叫皇兄啊?」

姜玿華頭大如斗:「因為宮外的孩子都不管兄長叫皇兄。」

「為什麼呢?」

「如果你叫皇兄,他們就不和你玩了。」姜玿華想胡亂把他敷衍過去。

「為什麼不和我玩呀?」

姜玿華強忍住沒有暈倒,這個年紀的孩子,永遠有無數的問題,她進宮前就被小姜姝纏慣了的。她沒有回答,只說:「你也不能再叫靜王了,叫四郎吧?」

「嗯!姐姐!三哥!」靜王看著兩人,乖巧地叫。

「四郎!」姜玿華笑著幫他整了整衣服,又抬頭看唐見淵,「三哥!」

唐見淵被她猝不及防的這一聲叫得回不過神來,兩人總算是同輩了,哪怕是背著別人,就這麼一小會兒的工夫!

不過如果叫九哥就完美了,三哥是寧王。

不管怎麼說,唐見淵總體是滿意的,心裡笑開了花,臉上依舊冰冷:「二娘。」

「好,就這麼叫!」姜玿華樂呵呵的,掀起車簾,對靈犀道,「去四海酒樓。」

靈犀為難:「婢子們不認識路……」

姜玿華想想也對,這些婢女、武士都是姐姐的人,其餘侍從都是宮裡來的,哪去過四海酒樓。

便說:「我去過幾次,有些印象,先順著這條路走,前方聽見有人賣板栗,就往左拐。遇到賣春蟻酒的店往右拐。」說完,放下帘子,在車內端莊地坐著,心卻早就飛到人聲鼎沸的酒樓去了。

唐見淵道:「母後知道怎麼去四海酒樓,隨從卻不知道,真是奇事。」

姜玿華一驚,看來父親說得沒錯,他果然在懷疑自己!

便說:「陛下有所不知,我小時候也是個貪玩的,偶爾瞞著婢女們,跟念念去過幾次。」

唐見淵沒答她,馬車又行了一段路,他忽然聞到了香甜的板栗味。

靜王流起了哈喇子:「好香啊!母……姐姐,什麼東西那麼香?好像非常非常非常好吃!」

「賣板栗啦!又香又甜的板栗誒!」

姜玿華猛吸一口香氣,終於忍不住,從腰間錦囊里掏出一把銅錢,遞出去給靈犀:「去買兩袋!」

不一會兒兩袋用油紙包著的板栗被遞了進來,姜玿華遞給唐見淵一袋,自己拿了一袋。

靜王咽了咽口水,伸手要來拿,被姜玿華拍了下手背。

「等會兒再吃,燙!」說完,她想起唐見淵,忙抬頭看過去。

就看見在日常生活方面死蠢的唐見淵……果然拿了個板栗在手裡,被燙著了,卻死要面子,面不改色道:「還好,不那麼燙。」

姜玿華忙從他手中奪了板栗,燙得直接扔回袋子里,道:「你剝不來,我幫你!」

唐見淵看著自己被燙紅的手指,有些懵,自己能駕馭龐大的帝國,卻在這些瑣事上一竅不通,離了伺候的人,就什麼也做不了。

姜玿華有一個很大的美德就是共情,看見他的手指燙成那樣,關切地說:「很痛吧?吹一吹就好了。」

唐見淵索性一動不動,把自己在這方面的白痴特點發揮到極致。

姜玿華:「……」

沒辦法,只好抓起他的手,鼓起腮幫子輕輕吹了起來。

「咦?皇兄笑了?」靜王坐在角落裡發問。

姜玿華抬頭,唐見淵已經收起笑意,以為他在笑自己吹氣的醜樣子,就板起臉,一本正經:「學會了?」

「尚未。」

姜玿華扔了他的手:「那我也不吹了。」

「朕……我沒事了。」

到了四海酒樓,唐見淵和靜王大開眼界,大堂里坐滿了食客,紅著臉扯著嗓子說話,比宮裡設宴還熱鬧。

姜玿華讓隨從們結成一隊,自行去找吃的,要不然太招人眼球。

店夥計殷勤地來招待:「三位,大堂還是雅間?」

「雅間。」姜玿華道,「趕緊打一盆涼開水來,我三哥燙了手!一定要涼開水,不許用井水糊弄!要是我三哥出了什麼差錯,你們可擔當不起。」說著,她掏了一把銅錢遞過去。

「好嘞!」店夥計收了錢,忙讓小跟班去準備水,陪著三人選了個雅間。

姜玿華點了菜,紅燒乳鴿、蜜汁叉燒、麒麟鱸魚、醉蝦、油爆海螺、乳香羊排、菠蘿咕咾肉、海米珍珠筍、明山上素、蒓菜羹、蛋黃茶樹菇。

都是不辣的菜,她可不想看見唐見淵再次吃哭。

店夥計正要下去,忽然轉過身道:「這姑娘不就是王家小姐么?好久不見!后廚的師傅們總是念叨您!」

姜玿華以前在外行走,給自己起了個假名姓王,被人認出來,連忙掩飾:「你們見到的一定是我的孿生妹妹。」

店夥計見自己認錯了人,不再多言,下去了。

靜王正猴急地看著兩袋板栗,悄悄咽口水。

姜玿華給兩人剝了起來。

唐見淵吃得心裡美滋滋,不過很快他就美不起來了,因為他看見寧王在門外的長廊上和人閑聊,身子斜倚著柱子,那雙眼睛不時往姜玿華這邊看過來。

寧王對上唐見淵的目光,只好過來行禮:「陛下、太後娘娘。」他禮節周到,眼角眉梢卻帶著揮之不去的風流倜儻,似笑非笑。

姜玿華愣了愣,才想起他是寧王,嚴肅地點點頭。

唐見淵一刻也不想寧王留在這裡,就說:「寧王退下。」

寧王便退了出去,風度翩翩。

姜玿華看著他,唐家兄弟似乎都是高個長腿,面容俊朗,別有一番皇家的尊貴,連小小的靜王都不例外。不過最出色的還是唐見淵。

唐見淵低咳一聲,姜玿華收回視線。唐見淵道:「寧王喜歡玩樂,放蕩不羈,與許多美貌女子有往來,母后多提防著他。」

「不過是先帝在世時見過幾面。」說著,她在心中思忖開:他該不會是懷疑姐姐和寧王有什麼吧?寧王的名聲誰不知道,姐姐剛強能幹,不可能犯糊塗。

想到這裡,她把寧王拋到腦後,賣力地剝起板栗,放進他的盤子中,算是討好唐見淵,讓他別多心。

唐見淵卻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小姑娘明顯不認識寧王,所以寧王是沖著姜瓊華來的!

寧王,會不會和太后偷偷出宮有關?而且他應該還不知道太后換了人。

用完飯,姜玿華帶兩人去看百戲,隨從們遠遠跟著。

街上人山人海,百戲更是精彩,胸口碎大石、吞劍噴火、繩技、各種幻術,看得靜王連連拍手,嗓子都喊啞了。

唐見淵卻不禁皺眉:「這些人為了生計不顧性命,朕竟以為大祁百姓生活富足……」

姜玿華欣慰地笑,看來唐見淵這一趟出宮,獲益匪淺。

這一幕看在酒樓上的獨孤若水眼裡,彷彿是兩人在眉目傳情。她咬碎銀牙,差點沒把手中的酒杯給摔了。

「獨孤小姐在看什麼呢?」一旁的友人上前來張望,正是在鎮國公壽宴上與她交談的貴女,兵部尚書、呂陰侯之女杜錦瑟。

「沒什麼。」獨孤若水擠出一絲笑,心裡已血流成河。

街上百戲結束,藝人們今日賺得不少,要提前回家。

靜王卻想多看一會兒猴戲,屁顛屁顛跟上去。

「四郎,該回家了,再過半個時辰要宵禁了。」姜玿華跟上去。

「母……姐姐,我看看他們住在哪裡,馬上就回家,好不好?」靜王可憐兮兮地哀求道。

唐見淵也想看看這些人是怎麼過日子的,便遠遠跟著他們。

一路往南,出了帝都城,郊外是一個小小的村落,房子歪歪扭扭的。

不知怎麼,突然從那邊傳來尖叫聲,接著村民們四散奔逃,後面緊緊跟著一大群壯士,拿繩子見人就捆。

那些百戲藝人見家中出了事,忙趕去看究竟。

「啊!猴子!猴子跑啦!」靜王大叫著要去追。

姜玿華覺得不太對,將他拉住:「別過去,有強盜!」

「不對。」唐見淵沉聲道,「他們只抓人不殺人,不是強盜。崔守疆!」

崔守疆大步趕來:「臣在!」

「護送太后和靜王回宮,朕過去看看!」

「陛下,那邊太危險,臣帶人過去制服他們!」

「光天化日之下搶人,此事不是第一起!他們背後有靠山,抓他們沒用,得找出幕後之人!朕要親眼看看,那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竟如此張狂!」說完,他讓隨從們把靜王帶下去。

姜玿華有些不放心:「我也去!」

「母后回宮去。」唐見淵正色道。

姜玿華用只有唐見淵能聽見的聲音輕輕說:「我的兒吃板栗都會燙著,母后不放心啊……」

唐見淵:「……」居然覺得有些道理,就默許了。

接著冷冷下令:「崔守疆,速派一百名驍騎埋伏在此,有可疑人物前來,先跟蹤著,不要驚擾。另派五百驍騎在城南隨時待命,捉拿幕後主使!」

短短兩句話,把一切安排妥當。聽得姜玿華心驚,幸虧唐見淵沒真的對自己動手,他要是不留情面起來,估計自己連渣渣都不剩!

「三日後朕與太后不歸來,再派人尋找!」

師奉恩和崔守疆明白,陛下身邊有暗衛保護,不會出事。他們只好目送唐見淵和姜玿華往村落里走去。

朱雀連忙追上去。

姜玿華扭頭看見,說:「你一看就是會武的,把那些人嚇走,就沒法查幕後主使了!」

「我……在暗處保護太後娘娘,和陛下……」

「好,那你跟著吧。」

※※※※※※※※※※※※※※※※※※※※

小劇場:

姜玿華:騷里騷氣的,屁股上墊了什麼?

唐見淵:天生長這樣。

姜玿華:裝!

唐見淵:是不是裝的,以後不就知道了嗎?

姜玿華:我沒興趣知道。

婚後……

姜玿華: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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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桃小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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