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為什麼要如此折磨

雲冉的樓下，林夕抬頭望着那墨墨黑的窗戶，半晌，沒有希望中的人影出現。

林夕低頭自嘲的笑了笑，心裏有一點點小凄楚，萬一要真的死了——這是最後一面了吧，雲冉，你要永遠都記得我啊。

啪的一下，不期然的腦門上挨了一記。

她的生死搭檔——青峰從黑暗裏貓著腰出來，上前一個毛栗子，又急急的一把摟住她：「你在找死，你知道不？」

「怎麼能不知道呢。」林夕輕嘆，靠在青峰的身上，一點力氣都不費的全部壓了上去，「但是死而無憾總比帶着遺憾去死好吧」。

青峰心中憋著一口氣，差點就要炸裂了，看到林夕這樣半死不活的模樣，只能哎哎哎的叫喚，不得不死命撐著林夕僵直的身體。

「你僵得和死人一樣的，我怎麼扶你？」青峰沒好氣，他氣她真不知輕重。她可知他在樓下等待的時候是度秒如年，急的火燒火燎的，又無可奈可，只能咬牙死撐著等她。

「噓，別說那不吉利的話……」林夕放軟了身體，靠着青峰，單手環著青峰的脖子，勉力踉蹌前行，「青峰，找個地方歇一歇，養精蓄銳，準備明日的好戲。」

「先顧著自己的命吧！還看戲！」青峰恨不能敲開她的腦殼子，「你要看戲讓雲家二少爺唱去，我看他，不化妝就可以上台唱了，娘們兮兮……」

「不許你這麼說他！」林夕嘟囔，身體卻漸漸的軟了下去。

「哎哎哎……別倒下！」青峰急了，一把抱住她，使勁拖到牆邊，把人往牆上一靠，才發覺林夕腰側鮮血淋漓，傷勢不輕。

「靠！」青峰一拳頭打在了牆上，打得太狠，撲簌簌的掉下來一堆灰土，他懊惱的揮着塵土，恨不得那一拳頭打在林夕的身上，好打醒她，或者打開她的腦子看看，到底是怎麼長的。

「別那麼生氣……」

「人云冉根本就不稀罕你！人云冉和秦家大小姐結婚了！清醒點好不好啊！他每次見着你哪回有好臉色了？簡直比死了爹還難看！你是我見過的最沒臉沒皮的女人了！」

「呵呵，來上海還沒幾天呢，這嘴皮子的功夫見長啊！」林夕把腦袋歪在他的脖子上，「看來真的要你背我回去了，走不動了……」

遠處傳來幾聲犬吠。

兩人警覺地貼牆隱藏起了身形，腳步聲遠遠的傳過來，感覺著人還不少。

青峰看看林夕腰邊的傷，「大概是你的血引來的，你先走，我去引開他們。」

林夕一把拉住青峰，看着他堅決的搖頭：「不行，不能去！去了就是送死。」

「你本來就是來送死的！只不過到頭來就是害死了我而已！」青峰忿忿不平，「我死了就來找你算賬！」

「要死我們可以一起死。」林夕拉起青峰貼壁飛奔。

「靠，原來你還有力氣跑啊！」青峰嘴上雖然抱怨，還在外圍護著林夕一路奔逃。

大概是聽見了聲音，有人聲隱約傳來：「快追！在那。」

「還能再跑快點嗎？」

「不能！」

青峰氣了個仰倒，立馬蹲下，「上來！」

林夕一點也沒和他客氣，一個撲棱，迅捷的趴了上去。

青峰被她差點撲了個狗吃屎，低聲咒罵：「我真是睜不開眼睛，為啥就和你一起混了呢，遲早有一天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青峰一邊罵，腿上卻不停，就像只豹子一樣在黑夜裏左衝右突。

「留着點力氣逃命吧！」林夕歪著腦袋壓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他身體的餘溫，有點溫暖——久違了，林夕忍不住輕聲的笑，一個人受的苦難多了，看着心腸是硬了，可不經意間就會被一點點的溫暖觸動，例如現在，青峰背上傳遞過來的溫暖她就覺得也許是這一世以來最最溫暖的瞬間。

「你可別嚇我，逃命呢！正經一點！」青峰恨聲道，「說不定我們明天就要閻王殿見了！你倒是還有心情樂呵呢啊！」

「青峰，謝謝你！」林夕輕聲道，「有你真好！」

「我也謝謝你，你別變着花樣害我就好了！」

「錯了！我喜歡你還來不及，怎麼會害你！」林夕的聲音在暗夜裏聽着有點遙遠。

青峰的腳步不由得一頓，繼而又加快了速度。

「開玩笑也不挑個好時候！」青峰氣樂了。

後頭人聲漸遠，一點點的散到了其他的地方去，似乎發現了新動靜。

青峰又背着林夕飛奔了好久，終於吃不消了，一把把林夕甩下來，喘氣如牛：「你要減肥了！不然下次沒人能救你了！」

卻發現林夕軟軟的，沒了聲息。

青峰嚇了一跳，趕緊湊到她鼻子前探探她的氣息，熱烘烘的氣息噴到了他的手指上，放下心來的同時，突然心裏又一酸，「你說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何苦來着！」

林夕抬了抬眼皮子，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喃喃道：「你還小，你不懂！」幽幽的嘆了口氣，「人生自是有情痴啊！」

「姐啊！我們在逃命！」青峰伸出手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可看她要死不活的模樣，又於心不忍，「你要不要這樣裝死腔啊！」

「呵呵呵」林夕幽幽的向空中伸出了手，翹著個蘭花指，樂呵呵的道：「我等你好久了……你終於來了……」

青峰一頭霧水，下一秒就炸了起來，抓住林夕的肩膀使勁的晃動，「你給我聽好了！你可別死啊！我們的大計還沒開始就嗝屁可不行！我跟你說，你要丟下我，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再顧不得什麼，青峰嘩啦一下撕開了林夕腰側的衣服。

雪雪白的皮膚在朦朧的路燈光里，透著玉色的細膩光澤。

煞風景的是腰側一道深深的刀痕，還在不斷的流血。

青峰趕緊放倒了林夕，撕了條布料，着急忙慌的給胡亂裹上了，緊緊的打了個結。

「咳咳……你要勒死我？」

「我倒是想要勒死你，簡直就是個禍害！」青峰靠着牆也坐了下來，看着死豬一樣躺地上的林夕，不由樂了，「你說你是個女人嗎？豬都比你活的有格調！」

「噓！」林夕側臉躺在地上，「青峰，你說，今日我們要是真死在這裏了，你會恨我嗎？」

「可能會的！我會在地獄追殺你！」

斜刺里冷冰冰的冒出一個聲音：「這兩個人倒是有意思啊……」

青峰豁然彈起，抽出槍來，對着黑夜裏緊張的東張西望：「別做鬼嚇人，有本事出來！」

夜色里突然就冒出了十來個人，人人手上有槍，齊刷刷的對準了他們兩個。

青峰看看躺在地上睜著大眼睛看着他的林夕，簡直想要一腳踩死她！

她剛才是不是聽到聲音了？那為什麼不說？

腦子是怎麼長的啊！整天大概吃的都消化到腦子裏去了！

咬牙切齒的恨！可又不得不面對眼前的困境。

他腆著臉；「各位兄弟，好說好說！我們要財有財，要貌有貌……你們給開個價，我們絕無二話！」

那一幫子人像聽了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嗤笑聲一片，「沒想到是個慫貨啊！還以為是什麼硬茬子呢！」

「呵呵，各位兄弟，你們看，今日能否放過小弟我……改日……」青峰抱拳鞠躬，態度極其誠懇。

林夕從地上慢慢的撐了起來，靠着牆，喘著粗氣，垂著腦袋，有氣無力的道：「青峰兄弟，看來我們真得來世再見了！」

下一秒已經握搶在手，啪的一聲一槍開出，順勢一個翻滾，躲到了牆角的暗影里。

「靠！」青峰在她爬起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閃避的準備，她一閃，他也跟着閃過了一陣槍聲。

即便這樣，近在咫尺的槍聲，讓他的心尖兒都顫了顫！

「真是倒了血霉了，才和你這樣的人做搭檔。」

青峰他要是反應慢點點，此時此刻就要翹辮子了。

來人顯然是訓練有素，不願再多廢話，領頭的一揮手，其餘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圍了上來。

林夕和青峰各佔着一個角落，兩個人都心裏有數，要是被圍了，那就真是死路一條。

青峰朝着林夕打了個眼色，也不管在一點路燈光下，林夕啊能看得見。

一個縱身，就要攀上身後的圍牆，耳邊聽到林夕那邊一連開了幾槍，本來準備合圍他們的人火力一下子就集中了過去。

「他娘的！林夕，你他娘吃的就是屎，你死了我也不會放過你！」青峰大吼一聲，急的眼睛都快綳出血來了，恨不得生個翅膀飛過去。立刻一連朝着那些人射出幾槍。

也僅僅分了一小部分的火力過來！

氣急敗壞的一聲大吼：「有種的都朝着我來……」

聲音未落，外圍突然響起了一陣槍聲，腳步聲極快的朝他們接近。

圍着他們的人面面相覷，領頭的被林夕抽了個冷子，一槍差點就打中了肩膀。

領頭的人胡亂的朝他們連開幾槍，手臂一揮，眾人也迅速的隱藏在夜色里，伺機而動。

急速趕來的一個小隊大概20來個人，人人手中有槍，穿着統一的黑衣，戴着差不多能把臉都蓋住的大帽子。

帶頭的一揮手，分作兩個小隊，各自要朝着林夕和青峰圍過去。

青峰躲在角落的暗影里，胸膛急劇的起伏，剛才那一幕讓他心有餘悸，嗓子都喊破了。

現在他扯著嘶啞的幾乎聽不到聲音的喉嚨：「別過來……過來我就開槍!」

來的人腳步頓住了，默默的站定，抬起的臉只露個隱約的下巴：「快走，我們來斷後！」

青峰還要開口，性命攸關，誰知道來的是敵是友，萬一是敵，他十條命也不夠用的。

林夕卻傻兮兮的嘰嘰的怪笑：「青峰，我們走！兄弟們，大恩不言謝，順便幫我們把他們都解決了，一個都不要留！」

林夕衝過去，拉着青峰就飛奔，臨了還不忘回頭朝着隱藏在黑夜裏的那幫子人連開幾槍。

「記得一個不留啊！他們看見我的臉了……」

青峰被她拉的一個踉蹌，又聽她這麼一句，差點撲倒在地！

「你有援軍！為什麼還作死的先開火……」

「你不懂……這叫置之死地而後生……」

林夕嘿嘿嘿的直樂，雖然腰傷痛的快要死了，因失血腳步都不太穩當，腦袋也昏昏沉沉。

但這些都不影響她內心的隱秘的快樂！

她這邊要死不活的還在苦中作樂！

那一邊，雲冉忍着痛，撐著窗稜子勉強站着，腦袋頂着玻璃窗，咬牙死撐。

遠處的槍聲還此起披伏。

他的心也揪成了一團，林夕，我們從什麼時候起，要用生命來如此的互相折磨？

心中酸痛，腦袋一暈，雲冉就往地上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