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神魔之間 第二章 故人們

第二卷 神魔之間 第二章 故人們

2019年7月4日,星期四,雷陣雨

己亥年六月初二,宜動土、安葬、求醫、治病、入殮、破土、上樑

忌結婚、開光

*

滕存一早晨醒來,並沒有看見徐嵐,尋到客廳,卻見到周濤。

「你還真能睡,快點收拾出發了。」周濤看起來有點急躁。

「不吃早餐了?」

「少吃一頓餓不死你。」

「徐嵐呢?」

「早就出發了。」

「欸?」

「我帶你走口岸,他從沙頭角游過去。」

「什麼?!」

「那你帶他過海關啊!」

「你沖我喊什麼嘛。」

「我先去把車開過來。」周濤也不理滕存一,直接出去了。

*

過了羅湖口岸,又開到一個碼頭,登上遊艇,到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島嶼,繞到一片沙灘。周濤一路都很焦躁,現在,也在沙灘上不停的來回踱步。

「你別晃了,都給你晃暈了。」

「約定時間都過了這麼久,你不着急?颱風剛過,風浪這麼大,讓他過兩天再過來,非不聽。」

滕存一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由著周濤。

約莫過了十幾分鐘,見徐嵐遠遠的鑽出水面,走上岸來,身後拖着個黑色防水袋,還是像在平潭島一樣,衣服都沒脫。

周濤忙迎了上去。

「怎麼這麼久?」

「沙頭角那邊不好下海,從大梅沙下的。」

「那麼遠!」

「還好。」

徐嵐換上了周濤帶來的乾衣服,又去拎起防水袋。

「這些東西我拿回公司吧。」周濤想去接過來。

「不用了,過幾天我去找展賢的時候拿過去。」

「您確定要住西貢的老宅?」

「嗯。整理好了?」

「爸前幾年去重新裝修過,不過那地方太偏了,還是住在我那裏方便點。」

「香港就這麼大地方,有什麼偏不偏的,那邊清靜點。」

*

從遊艇下來,別過周濤,徐嵐就帶着滕存一驅車往海灣方向開去。

「你的車還能開到香港來?」

「本來就是登記在公司名下的,當然有通行證。」

「周濤那麼大本事,不給你也弄個證,還要游過來。」

「主要是為了那袋東西。」

「是什麼呀?」

「秦嶺帶出來的,至少那些槍就過不了口岸。」

「怎麼還要特地帶來香港。」

「送去實驗室。」

*

跟滕存一想像的香港很不同,海灣里綠樹掩映的小山,半山小院裏一座孤零零的屋舍,單從外觀看頗有點鬼屋的氣質。內部裝修倒是現代,也就是徐嵐一貫的風格。

「周濤說這裏是老屋,是你以前住的嗎?」

「那時候我和周家一起住的,呃……,不對,是周家住在我的房子裏。」

「那可夠熱鬧的。」

「也不會,展賢的父親多數時候都住在本島,展賢的母親死後,他就一個人被留我這了。」

「你還得負責帶娃呀。」

「他母親去世的時候,他也十二三歲了,還有個比他小兩歲的女孩子,是陳家的,過兩天會見到。其實也沒什麼麻煩的,跟養貓差不多。」

「還是應該有很大區別的吧。」

「有個傭人管他們吃穿,不用上學的時候就在下面海灘玩,我有精神就教他們點東西,也就這樣了。」

冰箱是滿的,徐嵐弄了吃的,一樣的宅著看電視,完全無視了滕存一出門獵奇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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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6日,星期六,多雲

己亥年六月初一,宜結婚、出行、打掃、搬家、祈福、栽種、安床、祭祀、修造、拆卸

忌交易、開業、安葬

*

宅了兩日,徐嵐終於帶着滕存一出門了。出了半島,徐嵐便找了個停車場把車放下,徒步往旺角方向走去。

滿眼都是上世紀的港片里常見的景象,林立的住宅、擁擠的街道、老舊的招牌,滕存一看得眼花繚亂,只是徐嵐不許他拍照。

拐進一條小巷,一座老舊的住宅樓的側面,有一道小門。徐嵐按了鐵門上的門鈴,來應門的是一個六十歲左右慈眉善目的老太,一見徐嵐,瞬見就淚流滿面。徐嵐默默的站着,等她平復心情。

「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您了。」老太抹着眼淚,把徐嵐和滕存一迎進屋去。走過一條昏暗的窄道,來到一個闊廳,被一排立着鐵柵欄的櫃枱隔成兩半。打開柵欄門,進到裏面,從牆角的木製樓梯上樓,二樓是住宅,陳設簡單,但收拾得很乾凈。

老太匆忙將餐桌上的佐料瓶撤去,仔細搽乾淨桌子,還把椅面也抹了一遍。

「您快坐,這孩子是?」

「滕存一,叫陳姨。」

「陳姨好。」滕存一老老實實的叫了一聲。

陳曼青招呼徐嵐和滕存一坐下,去裏屋叫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推到徐嵐面前。

「大妹,你看誰來了,還記得嗎?」

「你別難為她了,那時候她才兩歲。」徐嵐淡淡的微笑着。

「這些年媽常說起您的事情。」王招弟低着腦袋,面帶羞澀。

「大妹,去把南面柜子最上層的那套茶具拿來,還有今年的那罐茶葉。還有,去章氏買些點心過來,交代要甜口些的,多買些。」

打發了大妹,陳曼青還在四下張羅。

徐嵐只好開口:「曼青,別忙了,過來坐吧。」

陳曼青在一側坐下,忍不住一直看着徐嵐。

「您還是一點都沒變呢,看我都老成什麼樣子了。」

「不是很好,自然而然的。這鋪子,倒還是老樣子。」

「嗨,我也沒精力翻修。反正現在也就只有我們祖孫三人住着。二妹跟着丈夫去英國生活了。大妹和我一樣,是個苦命的,如今一個人帶着兒子。以後,這鋪子就交給大妹了。」

「生意不好做吧。」

「勞您費心了,是我自己沒本事,枉費了您當年教的那些東西。」

「你本來也不是做生意的料,非要你守着這個鋪子,也是難為你了。有什麼事兒就找周家幫忙,不用跟他們客氣。」

「他們幫了不少忙,二少也常來照應,那可是個好孩子呢。那個,展賢他,可好?」

「你要想他就去找他,一個香港島的距離,有什麼跨不過去的。」

「我怕展賢還不肯原諒我。」

「你喊他一聲哥,就是一家人,家人之間,哪裏有隔夜仇的。」

說話間,王招弟回來了。擺好茶具,拿盤子裝了幾大盤的糕點,正要泡茶,被陳曼青攔下了:「你別動,讓嵐哥自己來。」突然反應過來,轉頭尷尬的看着徐嵐:「當時年紀小,見您童顏,非要喊哥哥,竟改不了口了,看這輩分亂的。」

「沒事,改不了就別改了。」徐嵐自己動手燒上水。

陳曼青打開王招弟拿來的青瓷茶葉罐,遞到徐嵐的面前。「您聞聞,可還合意。我每年都買上一二兩,也不知道您什麼時候會來。」說着,眼淚又止不住的往下流。

「你這樣,我哪還敢來。」水燒好了,徐嵐便開始泡茶。

「是啊,不該哭,該高興才對。」陳曼青忙搽掉眼淚。

泡好茶,徐嵐招呼王招弟也坐下,四人正好圍坐。

「孩子幾歲了?」徐嵐微笑着問王招弟。

「十四。」

「周末不在家裏?」

「上補習班去了,我叫他回來。」

「不必了,學習要緊。」

「也是時候該跟他講講您的事了。」陳曼青插進來。

「還是個孩子,急什麼。」

「可是……」

「周家那邊還有一個拍賣行、一個實驗室,等他長大了,若真有這些方面的志向,再說不遲。若沒有,就讓他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吧。」

「可是這鋪子。」

「典當這生意,也不知道還能做上幾年,能給你養老,也就夠了。」

「那您的東西。」

「你要是實在不好處理,就交給周濤吧。」

「好。」

徐嵐也不客氣,三泡茶的功夫,糕點吃掉了大半。看天色晚了,便起身準備走,陳曼青又免不了傷感了一番,送了出來。

滿街的招牌都亮了燈,入夜後的旺角老街,更顯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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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15日,星期一,多雲

己亥年六月十三,宜破屋、求醫、治病、壞垣,餘事勿取

忌結婚、出行

*

徐嵐帶着滕存一在香港痛痛快快的玩了一個禮拜,就連滕存一說想去的迪斯尼樂園,都帶他去了。當然,每一天都是從隆重而漫長的早茶開始的。

這一日,早茶吃罷,徐嵐又帶着滕存一在街上溜達,沿途還吃了幾次點心,到下午三點左右的時候,溜達進了一間俱樂部。

前台走出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沖着徐嵐一陣媚笑。

「靚仔,這麼早就出來玩啦。」

徐嵐略側開身子,躲開了女人搭過來的手。

「周少人呢?」徐嵐的聲音和臉色都冷冷的。

女人僵住了表情,略退了回去,恭恭敬敬的說道:「二樓的貴賓包間。」

敘嵐拉着滕存一上了二樓,直接開了門走進包間。

周濤正在沙發上與一群女人嬉鬧,見徐嵐進來,嚇了一跳,忙把女人們都趕了出去。

「您怎麼來了。」

「你要不知道我可能會來,交代她們做什麼。」

周濤只能憨笑着撓頭。

徐嵐把滕存一推過去:「放你這了,等我回頭來接。」

「等等,不是……」滕存一一時回不過味兒來。

徐嵐也不睬滕存一,轉身就往外走,走到門口,回頭交代了一句:「別教壞了。」

門在徐嵐身後關上,丟下了無比鬱悶的周濤和一頭霧水的滕存一。

*

從俱樂部出來,徐嵐便開車去了中環。

周展賢的辦公室外,年輕的女秘書見徐嵐徑直走過來,忙起身阻攔。

「請問您有預約嗎?」

徐嵐繞開女秘書,按了桌上的對講機。

「什麼事。」周展賢的聲音有點不耐煩。

「是我。」徐嵐只說了兩個字,就掛斷了。

周展賢用最快的速度開門出來,「他你也敢攔!」惡狠狠的瞪了秘書一眼,忙把徐嵐讓進辦公室,留下臉色蒼白、瑟瑟發抖的女秘書。

徐嵐隨手將手上的旅行包丟在沙發上,溜達過去坐到周展賢的辦公桌上,垂下頭,看自己懸空的腳。

「別為難那女孩子,她攔我,是她盡責。」

「不會,不會。」周展賢尷尬的笑着。

「我還不知道你,教了你那麼多東西,就這狠勁兒學得最到位。」

「這不一到您的面前,還是當年那個受您教訓的小屁孩兒。」

徐嵐抬起頭來盯着周展賢,「還有,那幾個安保,別再送來了,差不多就行了,放了吧。」

「他們對您干出那種事來,不好好補償怎麼行。」

「就是雞,也是放養的好吃點。」

「我明白了。」

「是讓你放人,別讓我知道哪裏又發現了面熟的屍體。」

「可是……」

「如果怕他們出去亂說,就留在公司接着用,控制人的辦法有很多。」

「知道了。」

徐嵐跳下桌來,到吧枱倒了一杯紅酒,晃了幾下,舉到眼前端詳。

「那包東西,拿去實驗室,所有的檢測和報告打印,都必須在斷網的情況下進行,只出一份報告,然後刪除所有痕迹,東西也全部銷毀,包括武器。」

「這種事情,交給阿濤去辦就好,還要您親自跑一趟。」

「這事兒你自己親自辦,不要讓周濤插手。報告密封好了讓他送來,不許他看。」

「阿濤做錯了什麼讓您不滿意了嗎?」

「沒有啊,他很好。只是,他不像你,餡得太深,對他沒好處。」徐嵐一口把紅酒喝了,換了一瓶,又倒了一杯。

「事情有這麼危險?」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阿濤他……」

「他是個溫柔的孩子,比你看見的更加敏感。你最近也多關心他一點吧,別讓他干出什麼傻事來,到時候後悔的是你自己。」

「明白了。」

徐嵐沒有喝第二杯紅酒,放下杯子,走到周展賢的辦公椅坐下,轉過去,透過落地窗看樓下街面的車輛行人。

「前些天去看了曼青,她那邊你還是多照顧些。」

「嗨,要不是她當年那麼倔,早就是一家人了,何必如此麻煩。」

徐嵐轉過來,抬腳蹬著辦公桌,把椅背滑到落地窗上。

「您小心點!」周展賢嚇了一跳。

徐嵐沒理周展賢,繼續玩他的辦公椅。「你就那麼確定她想嫁給你?」

「欸?」

「你們兩個,她無法理解你的世界,你也給不了她,她想要的生活,也就只能做兄妹。這一點,曼青比你想得明白。只是,她既然喊你一聲哥,就是一家人,你照顧她也是應該的。」

「我知道了。」周展賢慢慢的走過去,坐到沙發上。

徐嵐又把椅子轉了過去,用腳蹬着落地窗,抬頭看起天空。「我再玩幾天就回去了。你這兒還有什麼事兒嗎?」

「沒什麼要麻煩您的。那個,您帶着玩的那個男孩子,就是滕存一?」

「嗯。」

「您守了滕家幾百年,難道就是為了等他?」

「怎麼可能,我又不信那一套。」

「那他這是……」

「大概是有人特地為我準備的大禮吧。」

「那你留他在身邊,豈不是會很危險!」

「就算不喜歡送禮的人,也沒有必要遷怒於禮物。」徐嵐輕輕嘆了口氣:「展賢,我醜話說在前頭,不管出於怎樣的理由,都絕對不許碰他。」

徐嵐說罷,跳下辦公椅,風一般的飄出門走了。

周展賢坐在沙發上,半天站不起來。徐嵐的語氣波瀾不驚,但那突然溢出的強大威壓,還是讓周展賢止不住的發抖,如果不是正巧坐在沙發上,他完全可能會站不住跪下。

終於止住了顫抖,周展賢走到辦公桌前,撥通電話:「把西貢的人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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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20日,星期六,小雨

*

結果,又到了溫泉。

我好像對於徐嵐泡掉我的假期這種事情已經習以為常了。

而且,拖徐嵐的福,畢竟相當痛快的玩了一頓,也該知足了。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過海關,雖然還未走出國門,但以後總還是有機會。

有些地方,徐嵐不讓我拍照,也不讓我把行程寫進日記,我不問,他也懶得解釋。最近,能寫進日記的事情也沒幾件了。

說起來,我一個22歲的大好青年,每天絮絮叨叨的寫日記,是不是有點奇怪。

一到酒店,徐嵐依例宅到了池子裏,風雨無阻。我也沒興趣再陪他泡了,反正也是時候該收心學習。考研不是期末考,還是要做些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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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風實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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