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設計

沈眠是被一陣嘈雜聲給吵醒的。意識彷彿還停留在那個色彩斑斕的夢裡，有劍影刀光，有愛恨情仇。

可等再睜眼的時候，卻是舊識景象。

幔帳上垂下一串細小的明珠，勾著銀絲暗紋的垂慢在日光下泛著七彩。八寶閣架旁站著個小丫頭，正皺著眉說著什麼。

頭還有些昏沉，沈眠費力的聽了半天，才勉強聽清幾句，「如今玉牌丟了，可不是要被查出來，您一早就不該信三小姐的……」

聲音不大，卻恍若巨雷炸響在心中。

沈眠一把就撩開珠簾，幾顆珠子絞在一起，相碰撞發出叮噹的聲音。她只穿著羅襪，甚至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上，就跑到梳妝鏡前。

鏡子里的姐兒年歲不大，卻依稀看得出眉眼處的艷麗。臉頰帶著些嬰兒肥，還帶著幾分稚氣。

「玉雅。」沈眠靜靜的看著鏡子里的人，聲音帶著幾分顫抖，「你剛剛說什麼？」

玉雅以為是自己說的太嚴重，嚇到了沈眠。她頓了頓，才猶豫著開口，「小姐也不用怕，那玉牌上又沒刻字，憑什麼就說是咱們丟的。」

「你說的對。」沈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一片柔軟細嫩，哪有她當年被風沙侵浸的粗糙感。「我不用怕。」

「我現在什麼都不怕了。」

腦袋裡的記憶還有些雜亂，依稀記得如今自己還是在十五歲的年月，剛剛及笄回到本家，就遭到了沈嫣和大夫人的陷害。

如今也是蒼天有眼，叫她回到了這個時候。

這兩日是建康城裡頭的幾個公子王孫來了，父親陪著一同在城西的春日園裡閑逛。當初沈嫣過來，告訴她園子里的景象，讓沈眠自個兒偷著跑過去瞧瞧。

「我如今養在大夫人膝下，四妹妹好歹還有劉姨娘幫扶著。可你在這府裡頭孤零零一個人，將來說親可怎麼辦？如今你悄悄到那個園子里去，若是讓哪個兒公子哥瞧見了，少不得要娶你回建康，做個誥命夫人。」

這話聽來是好，可仔細想想卻又漏洞百出。且不說她一個庶女憑什麼去做正頭娘子，單說她一個未出門子的姐兒竟敢去園子里勾男人，便是那窯姐兒也做不來。

可惜她當年被誘惑沖昏了頭，竟上了當。一頭熱的扎在園子里，也幸得她留了個心眼，蒙著面紗，沒叫人瞧出是誰，可隨身帶著的玉牌卻遺落到那兒。

如今但凡是有臉面的人家，都會給未出閣的姑娘配個玉牌。她的玉牌上明晃晃的刻了個沈字，明眼人一瞅就知道怎麼回事。

當日父親回府，大發脾氣。知曉自己丟了玉牌，也不聽解釋，再加上有大夫人在一旁添油加醋，一怒之下，乾脆就將沈眠趕到了下面的莊子里去。一直到兩年後回建康的時候才接了她出去。

沈眠閉了閉眼，因為心裡太激動甚至如今指尖都在顫抖。太好了，她又回來了。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她還沒有嫁給韓琛，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小姐。」玉雅蹙著眉喚了一句。「待會若是老爺回來……」

「別怕。」沈眠彎了彎嘴角，她起身從妝匣里翻出一卷檀香來，「待會兒你把這個點上，再讓三妹妹來我房間一趟。」

「這不是上次從南華寺帶回來的嗎？」玉雅有些不解，「小姐不是一向最不喜檀香了嗎？」

「你且照我說的做。」沈眠拿出一個小盒子，裡面是乳白色的香膏。這香膏名喚久安，味道一般，卻可使香味長留在身上，且不會被其他的味道蓋過去。

不一會兒，沈嫣果然來了。她先是掃了一眼沈眠艷麗的面龐，眼底閃過一絲嫉恨。隨即又掛上溫和的笑，「二姐姐，如何了？」

沈眠將沈嫣的表情看的一清二姜，心裡冷笑，面上卻裝得嬌羞，「隔著灌木叢，也沒看清什麼。」

沈眠心裡頭嘔的厲害，卻也只能耐著性子又同沈嫣說了一會兒。片刻后，玉雅有些慌張的跑進來，「老爺叫小姐們去前廳。」

沈嫣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她側頭拉著沈眠的手，一副親昵的樣子，「走吧。」

到了前廳，大夫人同劉姨娘早早的就坐在那兒，四妹妹沈蓉一臉怯懦的縮在劉姨娘身後。

沈眠同沈嫣一起過去見禮，「見過父親母親。」

沈留沉著一張臉，看見眾人都到齊了，拍了拍桌子，「今兒誰去了春日園！好好一個姐兒，竟去學著下三濫手段勾人，真是不要臉面！」

沈眠下意識的往桌子上看過去，果真在桌子上看了一塊玉牌。

趁沈嫣還沒開口的時候，她先一步上前，福了福身，「回父親，那塊玉牌是女兒丟的，」頓了頓，又道，「可女兒今日未曾去過春日園，那塊玉牌也是早早丟的。」

大夫人聽了，冷冷一笑，「眠姐兒這話說的，難不成誰還能偷你的玉牌不成。」

「就是偷的！」沈眠不甘示弱的回道，「誰是傻子不成，去偷摸做事還要留個玉牌？」

「好了！」沈留沉著臉，冷冷的看著沈眠，「可你如今又憑什麼證明自己的清白？」

沈眠蹙眉想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女兒的確有個法子……那春日園裡頭少說有兩三個散廟，裡頭香火味兒極重。如今只要聞聞，誰身上有那股子味不就行了。」

沈留點了點頭，「是個法子。」他點了幾個婆子帶了沈眠等人下去查，片刻后，幾個婆子進來稟告，「回老爺的話，只有三小姐身上有香火味。」

沈嫣面色一白，「不可能。我沒去過春日園！」說完，她像是才回過神，手指顫抖，憤憤的指向沈眠，「是你！我剛剛去你房裡，你點了檀香。」

「三妹妹說什麼胡話？」沈眠蹙著眉看過去，「闔府上下，都曉得我最聞不得檀香味。再者說，我若是點了，怎的我身上沒有那股味？」

「明明就是你去了春日園！明明就是你點了檀香！」沈嫣憤憤喊了一句，她被氣昏了頭，哪還有平日溫和的樣子，她轉過身沖著沈留噗通跪了下去。「父親，您去沈眠房裡查……」

「好啊。」沈眠接過話頭，她笑意盈盈的看著沈嫣，眼底卻是一片冰冷。「去查查看吧。」

沈嫣跪坐在地上，一股子涼意從心底漫上來。

一會兒的功夫，幾個侍女回來回話，「二小姐屋裡沒有檀香，香爐也找過了。」

沈眠聞言，嗤的笑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轉頭看著沈嫣，似乎在笑，語氣卻是一片凄惻，「先是偷玉牌，后又冤枉我點檀香，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惹了三妹妹，讓你一個勁兒的往我身上倒髒水。」

沈嫣沒有去回答沈眠的話，她往前爬了兩步，撲上沈留的大腿，低低的啜泣著，「父親，父親真的不是我！」

「夠了！」沈留腳一踢，將沈嫣踢到了一側。

「我怎麼會有你這樣一個心思惡毒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