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狗皇帝
夏晚安頓時就覺心底一股火『噌』地一下冒了起來。
剛要開口。
一旁的懷寧伯斥道,「誠親侯好厲害的一張嘴!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一百杖!你不如直接說打死國師算了!」
「你!」
誠親侯自從昨夜跟懷寧伯對上后,就一直被他冷嘲熱諷,當即動怒,「按照律例,我可有說錯?!」
懷寧伯滿面嘲諷,「假公濟私,還裝得這樣冠冕堂皇!不怕人笑話!」
誠親侯皺眉。
旁邊的趙庭雨也道,「誠親侯所言,雖欠些情理。可按照律法,卻是沒錯的。按例,國師私自戕害人命,至少要受五十杖!」
夏晚安轉過臉。
看到父皇朝大和尚看去,問:「國師以為如何?」
韓經年垂眸,神色暗斂,「臣願領受責罰。」
夏晚安眼底一顫。
景元帝卻欣慰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柔妃朝漢亭侯瞥了眼。
漢亭侯上前道,「陛下,國師慈悲之人,殺兇惡之徒,也是情有可原。若是重罰,只怕要寒了那些一心向善之人的心。不如折中,便罰二十杖,如何?」
誠親侯臉色一變,還要說話。
卻聽景元帝道,「就依漢亭侯所說。國師自去領罰。其他人,到朕的帳子中來,鎮遠公……暫時圈禁於鎮遠公府,待其女所告之事查明之後,再行后斷。」
「是。」
眾人齊齊應聲。
夏晚安抬眼,就見韓經年神情平和地從另一邊走了下去。
自始至終,都沒再看她一眼。
她緊緊地攥住白芷的手。
柔妃從旁邊過來,朝她看了眼,笑道,「怎地還不去歇著?可是嚇著了?走吧,我同你一道回……」
「柔妃娘娘。」漢亭侯忽而在後面喚了一聲。
夏晚安收回目光,朝柔妃笑了下,「娘娘不必擔憂,我沒事兒,就先走了。」
說完,行了一禮,扶著白芷的手,繞過篝火,朝帳子那邊走去。
柔妃看她離去背影。
對走近的漢亭侯低聲道,「德妃的消息來得太快,陛下念舊,這一回怕是動不了鎮遠公那邊了。」
漢亭侯一臉沉色,點頭,「娘娘可有其他法子?」
柔妃搖了搖頭,道,「這一回,哥哥也算是重得了陛下的信任。可這樣還不夠。為了漢庭侯府以後,九公主,還是不能少。」
漢亭侯認真地點了點頭。
又聽柔妃道,「這一次回宮,我會跟陛下再說說。九公主的婚事怕是很快就會提上議程,哥哥要準備好了,務必要讓華哥兒一舉受選。」
漢亭侯答應,朝柔妃看去,「若九公主進了漢庭侯府,將來娘娘再往上走一步,怕是也就不難了……」
話沒說完,見柔妃搖了搖頭,「這樣的話,莫要多說。」
「是。」
漢亭侯當即一臉謹慎,「臣失言,娘娘恕罪。」
柔妃搖了搖頭,又看了眼那邊走遠的韓經年,輕嘆,「只是不知,國師和九公主到底……」
……
「殿下?您去哪兒?」
本是朝著自己帳子那邊走的夏晚安忽然轉了個彎。
驚得白芷和紫丹連聲低呼。
可她卻一言不發,徑直往前。
後頭的王萬全抬頭一看,那邊竟是御林軍護衛居住的地方。
不說裡頭全是粗野男子,公主殿下若是貿然過去,指不定之後要被議論成什麼樣子!
也不敢由著夏晚安繼續過去了。
連忙撲過去跪在了夏晚安前頭,「殿下!殿下!不能過去了!您冷靜些!殿下!殿下!」
夏晚安繞過去還要走。
卻被後頭白芷和紫丹齊齊抓住。
王萬全抱著她的腳,尖聲發顫,「殿下!今兒個才出了事兒,大傢伙的眼睛都盯著呢!您若是這般過去!叫別人議論您不說,連帶著國師也會被詬病啊!」
夏晚安猛地站住腳。
白芷和紫丹快速對視一眼,紫丹朝王萬全看了一眼,也在夏晚安跟前跪了下來。
「殿下,您三思啊!奴婢知曉,知曉您是擔憂,可眼下卻不是您冒險的時候呀!」
幾人的動靜引來了周圍巡防侍衛的注意。
有人望過來。
白芷忙道,「殿下,不然……您先回去,奴婢去打聽打聽,好不好?」
夏晚安閉了閉眼。
想起韓經年那安然靜默地接受處罰的樣子,就覺得將要受罰的是自己一般。
他做錯了什麼?
救了她,就是錯么?
李楠堂該死!若大和尚當時不殺他,她也會想盡辦法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可為什麼,最後要受傷的又是他?!
今日之局,莫說人人有責,可也斷不該把所有矛尖都對準大和尚。
他憑什麼該承擔這些?
「殿下!」白芷輕拉了她一下,「護衛隊有人過來了,您還是先迴避吧?」
夏晚安睜開眼,再次朝那人群熙攘的地方看去。
火把燃燒如晝,遠遠地,似乎看到那一身雲白之人走了進去。
她攥著手指。
忽而瞧見那邊走過去一個人。
立時便跑了過去,白芷和王萬全攔都沒攔住。
就見前頭一行御前持刀侍衛站住腳步,齊齊朝夏晚安行禮。
為首的……正是方園。
「方統領,借一步說話。」
方園回頭看了眼,跟著夏晚安走到一旁。
便立時被她揪住了袖子。
他迅速朝四周掃視一圈,不動聲色地拽回袖子。
就聽夏晚安低聲道,「方園,我要你去看一看國師。」
不是請求。
方園抬眼,朝夏晚安看去,片刻后,說道,「臣正在巡查圍場。」
夏晚安立時朝他靠近半步。
少女周身的幽香立時撲鼻而來,方園垂了垂眼瞼,還沒說話,視線里就出現了一塊金牌。
整個大玥朝,唯二的免死金牌之一!
方園眼底一震,猛地抬頭看向夏晚安!
夏晚安輕吸了一口氣,依舊壓低聲音道,「你拿這個去,就走一趟,他不該受今日這罰。」
語氣里全是對那人的擔憂與委屈。
方園再次低頭看了眼裴秋陽遞來的金牌。
夏晚安又往他跟前靠近了些,放軟了聲音道,「有了方才那些話,我的人再出現實在太顯眼了,我現下找不到合適的人。」
頓了下,再次扯上方園的袖子,「拜託你了,好不好?」
方園默了片刻后,伸手,接過。
夏晚安微鬆了口氣,剛要說話,忽聽方園問道,「殿下覺得國師今日沒有錯么?」
夏晚安一愣。
方園卻沒等她的回答,行了一禮,便朝施刑的地方走去了。
夏晚安看著方園的背影。
良久,轉開腳尖,啞著聲音道,「去問問,國師受……罰后,是還去父皇那裡,還是先回賬中歇息。」
「是。」
白芷幾人齊齊鬆了口氣,忙扶著夏晚安離開。
……
另一邊。
方園走到御林軍歇息處,便看到一座火台旁邊,韓經年垂目冷然。
兩個身形壯碩的御林軍,手持手腕粗的棍子,一下一下地敲打他。
「砰!」「砰!」
聲音又悶又重,可知手上並無半分留情。
就是方園自問,這二十棍下來,只怕都受不住。
可韓經年神情上卻不見絲毫波瀾異樣。
冷冰冰的,仿若真的一座雕塑一般,連半分的情緒都沒有。
方園皺了皺眉,走近,就看到韓經年的褲子上居然血紅一片!
頓時神色微變,朝旁邊的元三看了眼。
元三抱著個披風,面無表情,見到方園走來,頓了下,說道,「師父先前受了傷,尚未痊癒。」
方園心下微驚,猛地想起雲頂寺那夜。
難道是那時受的傷?竟這樣嚴重,至今尚未痊癒?
「那這二十棍下去,國師豈不是傷得更嚴重些?」頓了下,又道,「方才如何不稟告皇上?」
元三的臉上露出幾分嘲諷,「稟告皇上,皇上就能不讓師父受罰了么?」
方園沉默。
這一次的設計,以鎮遠公徹底倒台為最好結局。
可其中出現趙庭雨反口,德妃送來丹書鐵券,便等於是強行保了鎮遠公。
不管之後鎮遠公會被人如何議論,名聲會如何。可若要今日之事平穩地安息下去,只有給兩邊一個平衡的『公道』。
鎮遠公不倒,他的勢力就還在,他背後那些人的怒氣就必須要消,唯有推出個擋箭牌。
皇上是天子,當然不可能主動承認有要剪除鎮遠公的心思。
而另外那些人,更不可能出頭。
所以這擋箭牌,只有落在了親手殺了李楠堂,引眾人焦點的國師身上。
在他看來,這本就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國師有錯,也更該罰。
不管是殺雞儆猴還是以儆效尤。
安皇上的心,平群臣的意。
都是他身為國師,選擇站在權力核心該受的。
可為何,九公主會……
方園沉默了一會兒。
低聲道,「說起來,今日最大的功臣,便是國師。」
捕凶獸,殺李楠堂,救九公主,給皇上一個對鎮遠公及其背後勢力開刀的機會。
可是,最後,功臣不獎,卻落了個有罪名聲。
元三譏笑一聲,「什麼功臣?不讓皇上把師父打死就算不錯的了。」
這話已是極大逆不道。
方園看了他一眼,沒出聲。
元三又問:「方統領來此處作甚?看著我師父的懲罰有沒有人偷懶么?」
韓經年身旁的仙童,方園也接觸過。
知道一個個都是極護短的。
這個的嘴還不算刻薄的,有個大眼睛的,那個一張嘴,幾句話能氣死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