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相識 發喪日

初相識 發喪日

祁琬一手搭起外間簾幕,忽又想起什麼,轉頭對祁瑾道:「阿瑾,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回去,以後就不要來了。」

「可是皇姐……」祁瑾滿臉的不解與困惑,想問又不敢問,祁琬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鄭重其事道,「以前皇姐錯了,只讓你獨善其身,卻忘了這是朝堂,有根基方能一呼百應,你該留意下那些有勇有謀的賢士。」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祁琬注視著祁瑾熠熠發光的眸子,一字一頓道,「小心平王。」

祁瑾動了動嘴唇,他想問的還有很多,然而祁琬的性格他知道,多問也無用,最後不得不妥協,「那我以後到哪裡能見到皇姐?」

祁琬無奈一笑,「以後再見,皇姐就是太子詹事了。」

祁瑾走後,祁琬才快速束了頭髮,用黑粉將臉抹了個均勻,然後束胸換上侍衛的衣袍,臨了又清了清嗓子,確認是正經公子模樣后才往內室走去。推開門走了兩步,祁琬才注意到異樣,內室里一點聲音也無,一盆熱水放在榻前,采苓也不知跑去了哪裡。

祁琬意識到不對勁,一個箭步衝上前掀起帷幔,果然南霽庸也不見了,床榻上空空落落只剩了寢被,祁琬一瞬間提高警惕,汗毛倒豎,然而她的手還沒有摸上腰間軟劍,一把冰涼的刀刃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們是誰?」質問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暗啞且強硬。

祁琬一聽,這不是南霽庸的聲音嗎?提起的心當即落了回去。

「我們當然是救你的人,難不成還是想害你的人?」祁琬縮著脖子略略轉了轉頭,以手指尖捏著那刀刃略微往外移了移,對著身後人露出一個純良無害的笑容,「你看我們給你清理包紮了傷口,還給你提供了最好的睡榻,你還需要懷疑嗎?」

南霽庸皺眉打量著祁琬,盯著她那黑黑的小臉看了許久后,似是相信了那麼幾分,「那你為何會穿禁衛軍的衣服?」

「這個說來話長。」祁琬心思飛轉,張嘴一本正經道,「我本是太子詹事,穿這衣服是為了方便行事,安楚公主知道是南公子傳遞的消息,便讓我們趕去救你,奈何去的晚了,只能將重傷的南公子救了回來,之後公主便留我們在這兒照顧你。」

南霽庸一聽是公主要救他,握刀的手不可察覺的顫了起來,緊接著毫不猶豫收刀,抿了抿唇才輕輕問道:「那公主,她還好嗎?」

「公主染病留在了這慈恩寺,但是沒有人能見到她。」祁琬信口胡謅著,南霽庸略低著頭,有些焦慮,「公主已經知曉,怎麼還會被染病呢?」

「公主之事,我們無權過問,南公子也別瞎操心了。」祁琬四處望了望,小聲問道,「我那侍女呢?就是端熱水進來那個。」

南霽庸神色莫名,俯身從床底下拖出昏迷的采苓,「抱歉,她一進來就被我砍暈了。」

祁琬一愣,這位將軍少年時期就如此勇猛嗎?直接將人往床底下塞。

南霽庸本就身受重傷,剛才又用了些力氣,此刻臉色幾近於透白,祁琬生怕他再昏迷過去,急忙將采苓往外間扶去,「南公子先上床歇息罷。」

南霽庸也沒推辭,手捂臂膀坐在了床榻上,由於重傷未愈,坐下之時喘息聲有些粗重,小腿的紗布上又一點一點洇出血跡,最後連成一片鮮紅。

祁琬安置好采苓,想了想又拿著剪刀紗布進了內室,對著閉目養神的南霽庸道:「我看你傷口開了,我再給你重新包紮下罷。」

南霽庸睜開眼往自己腿上瞧了瞧,彷彿才意識到流血,便點了點頭,「有勞了。」

祁琬非常熟練的解開紗布上藥,南霽庸緊咬著牙,小腿肌肉緊繃,見骨的傷口觸目驚心,祁琬又想起了那滿是屍骸的宅院,有些於心不忍,便輕聲道:「公主讓我傳句話,對你不住,燒了你的宅院。」

「無妨,那些都是侯府大娘子派來監督我的人,再說沾染豌豆瘡的布條也是他們提供的,

他們想害公主,我親耳聽到了那骯髒交易。這一燒更好,解放了我,只是可惜了我偷偷藏的那些書。」

南霽庸的面上閃過一絲失落,祁琬沒好意思說,這一燒,人家或許是想燒死你。

「你為什麼要偷偷藏書?」

南霽庸猶豫了下才慢慢道:「不瞞你說,侯府里那位大娘子不想讓我讀書。」

短短一句話,祁琬只覺心酸,這十幾年也不知他偷偷藏了多少書。她以前就聽說,南霽

庸是定安侯府嫡長子,母親去世,繼母請先生教他舞槍弄棒,卻從不教他認書識字,想讓他成為一介武夫,這樣定不會被重儒善文的家族容下,因此外傳他一介武夫胸無點墨,卻不知他熟讀兵法才情過人武力值無人能敵。

「不知小兄弟如何稱呼?」南霽庸盯著發獃的祁琬問道。

「呃,我姓常,名琬。」祁琬順嘴謅了個姓,心下正在為自己的快速反應讚歎時,頭頂上方的少年又開了口,「在下姓南,名霽庸,字少懷,小兄弟看起來也就十五六的年紀,竟當上了太子詹事,當真是年少有為。」

「運氣好而已。」祁琬快速包紮完,轉移了話題道,「不知南公子想看什麼書?我與住持相熟,他藏書倒是很多。」

一聽有藏書,沉穩了許久的少年終於露出一個笑容,「真的嗎?那就有勞常詹事了,下個月就是春闈,我要參加武舉考試,近日還想多念念。」

少年的笑容似是漾滿春日陽光,直擊進祁琬的眼眸,祁琬也不自覺的彎了彎眉眼,「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只是……」

她驀地停了話頭,視線往包成柱子似的小腿上瞧去,如此重的傷還能參加武舉嗎?

南霽庸會意,渾然沒把全身的傷放在心上,「放心,即使爬我也要爬去。」

「那南公子先歇息罷,晚些時候我去找主持討些書。」

祁琬端著帶血的紗布從內室走出來時,采苓已經醒轉過來,愣愣地坐在榻上,看見祁琬走過來她才回了神,上下打量了許久,訝異開口:「公主,您,您怎麼……打扮成這樣了?」

「記住,以後喊我公子,從今日起我就是太子詹事常琬。」

采苓連連點頭,「那公子,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嗎?奴婢怎麼睡著了。」

「你沒有睡著,你是被南霽庸砍暈了。」祁琬朝內室方向呶了呶嘴,壓著聲音道,「你可要離他遠點,他可是下手沒輕沒重。」

「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就因為他喊了我娘親,就要砍我滅口?可他這一聲喊,也不是我自願受的呀。」采苓憤憤自語,祁琬想起采苓被塞床底的事,忍著笑拍了拍她,「別瞎想了,你等會兒去找宴冬主持,就說我悶得慌,想多讀些書。」

至夜,風清月明,睡了一個白日的南霽庸醒了過來,帷幔掀開,便見桌上點著燈燭,四菜一粥扣著碗碟,床榻邊的置物架上擺滿了書,腳蹬邊的地上也堆著一摞一摞的書,南霽庸也顧不得咕嚕亂叫的肚子,圾拉著鞋奔過去蹲在地上一本一本的翻看。

祁琬知道南霽庸求知若渴,每日也不打擾,只讓采苓及時送飯菜,送葯,送換洗的衣物,直至第三日,祁琬再也坐不住,敲開了內室的門。

「外界有個消息,我知道你不願意聽,但我還是有必要告訴你。」祁琬站在桌前,將南霽庸手裡的書強行合了起來,盯著他那深陷的眼窩快速道,「前一日,永安侯府派人到外宅收羅屍骸,昨日都在傳永安侯府嫡長子南霽庸被火燒死,你父親永安侯氣急攻心病倒,今日便是你的發喪之日。」

南霽庸眉頭緊蹙,將每字每句全部聽進了心裡,雙手微不可察覺的攥了起來,「感謝常詹事這幾日的照顧,今日我必須要出去一趟。」

「你走路都走不穩,能去哪兒?」

南霽庸站起身,挺得筆直,「走不穩但站的直,自是去我該去的地方,我還好好的活著,這喪便不能發。」

祁琬看他瘸著緩緩往外走,背影決絕,院門打開,春風乍起,袍袖翩飛,顯得那個少年身軀愈發單薄。

采苓衝出來,一臉愕然,「他想要幹什麼去?」

「去參加他自己的喪葬。」祁琬嘆了口氣,「罷了,我也去一趟,好容易從死人堆里背回來的,別被人打死了。」

祁琬翻出太子差人送來的金魚袋,腰間纏上軟劍,又找了根趁手的竹棍,往院門外追去。

采苓一看急了,擼袖子也想跟上去,祁琬回頭把她按了回去,「你在這裡守著,以防有人來。約莫一個時辰后你讓暗衛去通報太子殿下,就說安楚公主諭令,永安侯病重,他應當去探望。」

「奴婢領命。」

祁琬追上南霽庸,將竹棍往他手裡塞去,「彆強撐著了,不然傷口裂開,你就無緣下個月的春闈了。」

南霽庸側了側頭,盯著祁琬那紅撲撲的臉,有一瞬間的錯愕,祁琬以為自己被識破了女兒身,心虛地抹了抹臉,粗聲道:「怎麼了?以為我咒你嗎?」

南霽庸警惕的心神隱去,莞爾一笑,「倒不是,只是你我才相識幾日,少懷讓常詹事費心了。」

他左手握竹棍在地上撐著,以此緩解左腿站立的力道,雖然身體筆直地站著,但看起來還是很吃力。祁琬想上手去扶,卻被他委婉的拒絕了。

「我想自己走著去,常詹事能來送一程,少懷就很感激了。」

祁琬雙手背在身後,神色淡然,「倒不是送你一程,我也只是想去瞧瞧侯府沒有屍首怎麼發喪,畢竟也是第一次見。」

南霽庸臉上的笑容一滯,眼神複雜莫名,腳下更是不注意,一個不留神,竹棍險些滑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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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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