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黃昏，炊煙四起，吳小青帶着兒子站在山腳下，一顆心忐忑不安。

去了一天，這個點還沒有回來，真讓人擔心，不會出事了吧？

等到天色暗了下來，村民們都回去吃晚飯了，吳小青終於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被兩個麻袋快要壓垮的男人，不正是樂國榮嗎？

她飛快的迎上去，將東西卸下來，打開一看，一袋子板栗，這個好，可以填飽肚子。

這一袋子……野菜？怎麼弄了這麼多？

樂國榮滿頭大汗，累的氣喘吁吁，眼睛亮的出奇，「這些是草藥，可以賣錢的。」

吳小青興奮起來，「真的嗎？去哪裏賣？醫院？」

「交給李大夫就行，他會處理的。」草藥要處理過才賣得起價錢，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士去做。

另一邊，樂怡將背了一路的的小竹簍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臉通紅，疲倦不堪，累死寶寶了。

這賺錢也太難了，光是走這山路就夠嗆，更不要說將東西搬下來。

樂然圍在她身邊打轉，一口一聲姐姐，叫的可甜了，還將偷偷存下來的窩窩頭塞給樂怡吃。

樂怡淘出一把烤熟的栗子遞過去，樂然吃着香噴噴的栗子肉，頓時笑開了花。

隊里的衛生室就在山腳下，本是村裏絕戶頭廢棄的房子，稍微整理一下就成了隊里的衛生室，一共兩間簡陋的房子，一間充當診室，一間住人，供李大夫自住。

昏暗的燈光下，李大人看着一地的草藥，又看看笑容靦腆害羞的小姑娘，有些震驚，「沒錯，是重樓，是樂怡發現的？」

除了重樓，還有桑葉，車前草，石菖蒲，金銀花等等，品種繁多，一樣都沒錯。

樂國榮笑的嘴巴都咧開了，眉飛色舞的吹噓，「對，小怡可厲害了，一眼就認了出來，我都覺得不可思議，我看着跟附近的野草差不多啊，她是怎麼區分出來的？」

「更神奇的是，你那本破醫書那麼厚，她居然看一遍全記住了，讓我翻到第29頁驗證重樓，哈哈哈，現在的小孩子都這麼聰明嗎？還是我女兒特別聰明？」

「我家小怡平時看着不顯，木訥不愛說話，其實腦子好使著呢，是吧？你家孩子也這麼聰明嗎？他會找草藥嗎？會看醫書嗎？」

他得瑟的快上天了，完全沒眼看，李大夫翻了個白眼，心裏別提有多酸了，他本來是有妻兒的，但前幾年出了點事，妻子鬧着離婚帶着孩子改嫁，嫁的遠遠的，他都不知道去了哪裏。

「得意什麼，聰明的是你女兒，又不是你。」

「那也是我生的！」

別看他們鬧歸鬧，鬥嘴沒完沒了，外人以為他們不對盤，其實感情相當不錯，這是他們獨特的相處方式。

吳小青滿臉自豪的摸著女兒的腦袋，下定決心要供女兒上學，不能浪費了好資質。

她也不求別的，只求小怡能上個小中專，畢業了包分配，這輩子算是徹底翻身，成了吃商品糧的城裏人，將來再嫁個同等條件的男人，什麼都不用愁了。

樂怡只覺得腦袋暖洋洋的，抬頭甜甜一笑，「媽，你來幫我打基礎，我爭取兩年讀完小學，省下來的學費供弟弟上學，好不好？」

她給自己訂了一個小目標，兩年讀完小學，兩年讀完中學，兩年讀完高中，16歲考上大學，完美。

資源匱乏的年代想要出頭，太過平庸是不行的，就要大放異采，任誰都擋不住她的光芒。

出名要趁早啊。

「好好，我給你打基礎，但沒有小學教材啊，大房二房的人肯定不願意借給我們。」

「我這裏有。」李大夫翻出幾本教材，一到五年級的數學語文課本，是他兒子曾經用過的。

他輕輕摩挲書本，眼神隱隱有些憂傷。

樂國榮看在眼裏，輕拍他的肩膀，「別難過，總有一天會父子重逢的，要不，讓我的孩子認你當乾爸？」

李大夫有些心動，但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爸，我餓了。」小傢伙樂然捂著肚子，眼巴巴的看着父母。

小孩子愛動，消化的快，這會兒都餓的咕咕叫。

樂怡也餓了，在山上吃了烤栗子，但一路走下來消耗太大，餓的慌。

樂國榮一手拉一個孩子往外走，「李哥，都交給你了，對了，留二十斤栗子出來給你當宵夜。」

李大夫愣了一下，隨即暖暖的笑了，這傢伙。

一家四口摸黑往家裏趕，路上遇到幾個婦人，紛紛走過來搭話，「國榮，你今天又沒有上工，整天躲懶，盡給隊長丟臉。」

「說是病了，還到處亂跑，到這個點才回家，怪不得你媽那麼生氣，你也不小了，能不能長進些？」

一張口就是指責，樂國榮氣的吐血，又黑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哎，我也不想上山找野菜，這不是不給飯吃嗎？」

陳阿婆立馬皺起眉頭，「國榮，你這話太虧心了，昨晚你們一家四口搶走所有的大米飯和一大鍋豆腐湯躲回房間吃，把你媽都氣哭了，你這小子平日裏好吃懶做就算了，還不孝順，這可不行啊。」

六姑沒好氣的瞪着他們，「你們倒是吃的飽飽的，讓其他人餓著肚子幹活，這是沒良心。」

樂國榮夫妻震驚萬分，這說的什麼話？兩人拚命解釋，但說再多也是狡辯，沒人相信，可見口碑有多差。

樂國榮實在氣不過，「誰搶走了所有的大米飯？誰說的？胡說八道。」

他特意留了大半，豆腐湯剩了一大鍋，夠其他家人吃的，怎麼就傳出這樣的謠言？

陳阿婆一直看不上這對夫妻，好手好腳的就知道偷懶。

「你們家裏人都這麼說，連春梅也默認了，倒是你們夫妻，整天不幹正經事，就知道折騰長輩，欺負家裏小輩。」

她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做人啊，要有良心。」

樂國榮氣的臉色鐵青，他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了？「他們說的，你們就信？」

「我只相信春梅，她救了我家狗兒，還幫了村裏好多人。」六姑一張口就狂說樂春梅的好話，把她誇上天，是一個狂熱的腦殘粉。「我們不信她信你？做什麼夢呢。」

樂怡看的目瞪口呆，女主的群眾基礎太好了吧？誰跟她作對，都不得人心啊。

自家在村裏的名聲居然差成這樣，她忍不住想嘆氣了。

樂國榮氣憤的往家裏衝去，他要問問他的家人，為什麼都瞎說？

樂怡跟了上去，「爸，你別生氣，對身體不好，先說飽飯再說。」

她怕一吵架，這晚飯就吃不上了。

樂國榮想想也對，吃飽了才有力氣吵嘛。

他強壓下怒氣走進家門，一家人都在，齊齊看過來，臉色都不怎麼好看。

樂老太滿臉的不高興，「喲，我還以為你們野在外面不想回來了。」

「都吃了？」樂國榮掃了眾人一眼，桌上沒有吃的，他直接轉向廚房翻吃的。

結果發現，鍋是冷的，沒有一點點飯菜。「媽，飯呢？」

「吃完了，誰讓你們這個點回家？」樂老太還在生氣中，她就不信收服不了這個兒子，「整天不幹活，就知道跟我要吃的，我一大把年紀了，還要養活你全家。」

樂大嫂不陰不陽的聲音響起，「少吃一頓餓不死的，昨晚你們都吃撐了嘛。」

樂二嫂很憤怒的指責，「白花花的大米飯啊，你們怎麼好意思獨吞？我們幹活累的要死，你們吃好喝好，還什麼都不用干……」

平時妯娌間也不怎麼對付，但這會兒聯合一氣，都氣的夠嗆。

樂國榮不高興的反問，「獨吞？你們沒吃？」

都吃了，好嗎？就是少吃了幾口而已，至於把他們當成階級敵人般對待嗎？

樂老二是個老實人，但這會兒的怒火也壓不住，自己辛辛苦苦幹活，好吃的都被老三搶光了，好氣。

「我們吃的糙米飯！還吃不飽！老三，你們真的太過分了。」

他嘴巴笨，再生氣也罵不出難聽的。

樂怡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在這麼混亂的場合，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大家聯合起來討伐三房，樂國榮感覺被針對了，氣的面紅耳赤，怒火直往腦門沖，」放屁，你們一個個閉着眼睛說瞎話，虧不虧心？」

樂老大忍不下去了，輕輕喝斥，「老三，你才是家裏最沒有良心的，你這個廢物。」

吳小青暴跳如雷，站出來護夫，「你們才是廢物，我男人比你們有人味多了。」

樂國榮越想越生氣，他怎麼就成最沒有良心的？舉著木棒亂掃一氣，「好啊，我今天算是明白了，你們才是一家人，我是撿來的野孩子，沒親媽疼。」

就算再生氣，他也沒有傷人的意思，避開了人，只是敲敲打打發泄怒氣。

樂老太撫著起伏的胸口，老臉漲的通紅，這個孽子，做錯事情還亂髮脾氣。

樂春梅貼心的扶着她的胳膊，眼神微閃，「小叔，你別再鬧騰了，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你兩個孩子考慮，你忍心讓他們活在別人的恥笑中嗎？你們不想好好做人，不要名聲，但兩個孩子呢？」

如一盆冷水澆下來，樂國榮渾身一冷，下意識的看向兩個孩子，動作停了下來，不知所措。

樂怡上前一步，默默取過他手裏的木棒，慢悠悠的走進廚房，大家只當她去放好，沒想到她站在鐵鍋邊上，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天真又無邪。「奶，這鐵鍋很貴吧？也不好買吧？」

豈止是不好買，要工業票的，農民哪來的工業票？所以，農家有一個鐵鍋是值得炫耀的事。

樂老太最不喜歡這個孫女，跟吳小青長的太像了，一點都不像是樂家的種。

不懂事的小屁孩，滾一邊去。

「你離鐵鍋遠點，賣了你也不值一口鍋。」

「這話我不愛聽。」樂怡微微挑眉，手中的木棍狠狠砸向鐵鍋，動作又狠又快。

長著最無辜的臉，做最狠的事。

大家的臉色都變了，紛紛衝過去阻止，「住手。」

「不要。」

但來不及了，鐵鍋被敲下一個口子。

樂怡一雙冷稜稜的眼睛看着大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不給我們吃是吧？那大家都別吃了，鐵鍋有一個砸一個，我，負責！」

社會我怡姐，人狠話不多。

全場鴉雀無聲，不約而同的浮起一個念頭：會咬人的狗不叫，會叫的狗不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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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