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言可傷人

第二百六十八章 言可傷人

蔡昭姬對曹操太過熟悉了,以至於在心中清楚了他的作為。

「因你而死?」

蔡昭姬問出了口,儘管還保有希冀,不想心中那猜測的答案得到印證。

「為我而死」

曹操沒再掩飾什麼,彼此心知肚明,已無『遮羞布』可借,即使嚴苛,難得坦蕩。

「你怎敢口口聲聲讓人為你而死……家父何曾教你這些……」

「這都是那天下教的我」

「是天下負了你?!」

「不,是我與天下不伍」

「那你如何償還?!」

「身後償」

「不然,豈非負盡『奸絕』之名」

曹操呵然一笑,反似哭。

「塞上黃蒿兮枝枯葉干,沙場白骨兮刀痕箭瘢。風霜凜凜兮春夏寒,人馬飢豗兮筋力單……卻不知你可還記得親筆寫下的《蒿里行》」

「今已遺忘了了」

曹操再決絕。

「此生當與君絕」

蔡昭姬說。

「或可不再負卿」

曹操答。

蔡昭姬報以一行淚,收回目光,理著舒意散亂的髮絲,無比柔情,可見舒意已是對自己半倚半靠,失魂落魄宛如空殼,若是不清醒還好,若是醒了,避不開猛烈的歡喜,便逃不了重重的傷悲。

焦尾隨意收起,將舒意攬進懷裡,單薄的身子給不起什麼依靠,唯獨這胸脯的一些暖意是她能給得了的。

「姐姐……我心好亂」

舒意沒了那份子『刁蠻』與活潑,好似就不是她了,不是深閨怨里人,卻比閨怨詩中女子還無神麻木。

「我們回去,現在就回去」

攙扶著,往回頭走,最後都沒再回看一眼,或許彼此通透,經此一事,別無再見可能了。

曹操的肩懈下,年輕的身體,配上那面上神色,予人一種滄桑感覺,這種結果,他心裡是偏嫌的,可對於他想要去做成的事而言,是最好的了,他不得不承認這點,也是最後『添油加醋』讓蔡昭姬遠去的原因。

說不上有多傷感,只是一段時光的遠去,初時總會讓人感到不安,之後每每回想,不過是一淡一嘆,一嘆一淡。

「奉孝,你可懂這別離」

曹操仰頭而問。

「臣,不懂」

奉孝自身後的樓牆裡走出,在被牆棱切作一明一暗的交界處,作俯身揖禮,只是腰身下彎的幅度要比平常更大些,這也是臣屬為聽到不該聽的、知道不該知道的事情而表達的慚愧。

「煙花柳巷的風月不夠讓你嘗盡這苦悲嗎?」

曹操捏了捏手,又發覺這樣有些不妥,便背過腰后,讓自己盡量大方點兒。

「臣只取其中甜美滋味,不求情」

郭嘉起身,摸了摸貼身的酒盅而後道。

「看來……是孤與風月之地格格不入了」

曹操言罷,放鬆了手,朝郭嘉走去。

「主公可願嘗嘗這酒?」

郭嘉拿出那飲不盡的酒盅,遞向曹操。

「善……」

本是語氣上升的字,卻被曹操說得低沉,接過後拔開蓋子,頓著喝了兩小口,隨後則是仰頭猛灌起來,這杯中物,有時確實有它的功用之處,至少此時,能於無聲中傾倒心中郁堵。

「那老道呢?」

兀突骨不合時宜地、大嗓門地問。

曹操放下了手與酒,然後粗魯地把那酒盅往地上泄憤式地砸下。

郭嘉在這種時候往往眼疾手快,一個翻滾,以身體緩衝接住了曹操丟下的酒盅,看著完好無損的酒盅,滿心欣慰,「主公啊,這可是老臣好不容易從小諸諸那裡……」,可是郭嘉話只敢說一半,因為有人的慘叫聲要比他更急切些。

兀突骨和郭嘉看著曹操泄憤式地對著死狗一樣的於夫羅施加更為『慘絕人寰』的暴力后都自覺閉了嘴,生怕出聲擾了曹操現在易怒易躁的心,那時候可就說不準會不會連同他們一起也挨上一頓揍了。

好在曹操沒有真到怒火攻心的地步,只是踩斷了於夫羅幾根骨頭而已,對於英魂而言,需要幾日就能復愈了,而那時曹操的鬱結估計也就所存不多了,「只有一個人『犧牲』的世界,真的是太好了」,兀突骨和郭嘉不禁想到。

說是釋懷,不過是對結果無可奈何的喟嘆,終究需要發泄出這一番難再改變的境地的不忿,而看著曹操現在越是暴戾,之後越能放得下,前腳歇了火,後邊毆打不停,大概『反覆無常』,才是曹操這樣子的人物的『標配』吧。

待曹操氣消了大半,近於停手,郭嘉才敢近前說話,還不忘把坑人得來的酒盅藏好,「主公,其實蔡大家是早便在附近的了,若不是主公那一劍聲勢頗大,也不至於將蔡大家引來」

郭嘉『斗膽』揭發道,后被曹操一個眼神瞪得住了嘴。

「罷,事既至此,便隨它去吧」

曹操擺手,這會兒倒是豁達了不少。

所謂『天有不測風雲』,天有烏霾,雷聲陣陣,不用過多細想他們都能猜到是何人在『作妖』……

「這張老道不會是直接玩『群毆』去了吧?!」

郭嘉表示有些慌。

「不是沒有可能」

曹操知道張角對那幫『仙人』的怨念,可能那個『李八佰』跑回了老巢,而被張角尾隨而至,釀成這遭『幺蛾子』。

「你們趕快些吧,若是真能逼得藏居幕後的那幾個關鍵人物出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曹操發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領導精神,叫兀突骨與郭嘉先去使一使力,而他方才心靈受創,需要時間舔舐傷口,是故彷彿也『名正言順』起來。

「是是是」

郭嘉明顯對曹操的命令有些不爽,然而並不能說什麼怨言,畢竟是臣屬,為君上解憂乃本分也,只得與兀突骨快步趕過去,而於夫羅則是被兀突骨一手捏著腰巾帶提著走了,免得再遭曹操毒手。

而張角這邊已經開始了『前哨戰』了……

「躲?老夫就要看看爾等蛇鼠一窩能躲到何時?!」

天空飄著足足上百道符咒,雷雲暗怒之際,符咒上的字紋電光一閃,朝著一片建築樓群肆意刷洗,而肉眼上看去,那些雷霆似乎被什麼吞了一部分,至少在這雷雨正中,還是尋常模樣,不見被雷霆洗禮過的跡象。

張角土黃色道袍袖一揮,雷霆便歇,而這場短暫的雷雨,卻是劈出了一個圓形範圍來,圓圈外儘是一片焦黑,而圓圈內還是保持著完好的都市景象,是故哪裡無辜,一眼可辯。

「去!」

張角再度從袖口裡摸出一疊符籙,往那圓形範圍里丟,只是那一張張飄空散開的符籙才落一半,便消失不見了,之後地下炸出一道道聲浪塵波,后又恢復平靜,儼然太平人間。

「呵,這洞天結界可真簡陋」

張角不免嘲諷一聲,當然,他也不抱著一句話就能把窩裡的『鼠人』驚出來,所以也未揚聲。

「不知洗上一個半個時辰,裡邊的『渣滓』還能剩下幾多?!」

張角說罷作勢要往懷裡摸,也許是這威嚇奏了效,或是張角的雷霆著實教人駭怕,再加上這偽裝對於張角而言確實拙劣,主動解開來也稍微能爭回些臉面,所以變『不攻自破』了。

然而破了之後才叫人『震撼』,裡邊竟是人貼人的景象,而無一不是『無面人』,換言之,這一大群人無一不是『李八佰』,讓人無不直呼捅了『李八佰』的『窩』。

「這……」

姍姍來遲的郭嘉與兀突骨,外帶一『掛件』於夫羅無不驚詫,主要是『無面人』的數量極多,又是同一副外表,若是長同一張臉應當會更震撼,可惜他們全是無面之人。

三人同在天上往下打量,發現裡面其實也不是完全的完好無損,至少有幾塊地方是焦黑如炭的,也就說明張角方才那番『洗禮』還是有效的,但不見傷亡,因此也就以為成效泛泛了。

「所以『李八佰』真有八百個?」

郭嘉甚想吐槽,到底是沒忍住。

「不,他們都是『假託』之人」

張角卻說。

「『假託』?願聞其詳」

郭嘉對於這些神神秘秘的事情知之甚少,多了解一番滿足好奇與補充知識兩不誤。

「『李八佰』實則非為你我時代之人,遠溯周室便有其傳聞,乃一屆仙人,而至你我時代,有道派之人假託前人『李八佰』之名,自詡『李八佰』,即以其名號收攬信徒,初時向好,而後多人藉此亦行『假託』之事,行善積德有之,危害一方更亦有之」

「所以,底下這些,善與惡皆混沌於身,說到底,不是『李八佰』,而是那些『假託』的人罷了」

張角詳細道來,所謂來龍去脈,都已明晰。

「原來如此,所以這些都算不上什麼『仙人』,連『仙人走狗』都談不上,是嗎?」

郭嘉問。

「大體如此,縱使有差出入也不多」

「但切勿小覷,他們皆為混沌,若被觸及,亦會被同化為混沌,你若是無曹操之能力,還是不要被觸碰到為好」

張角提醒道。

「嘖,倒是有些麻煩」

郭嘉作勢苦惱一下。

「他們若是觸碰到吾,能否同化?」

這時另一個『特殊意識』的存在——兀突骨就有話要說了。

「這……某不知……」

張角看著兀突骨,露出遲疑,顯然拿捏不定孰優孰劣,便無法妄下斷言。

「那吾便下去試試?」

兀突骨聽完則有些躍躍欲試了。

「……」

郭嘉與張角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凡事有個萬一,若被兀突骨下去一鬧,場面變得無法控制,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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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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