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記憶
我是一隻老鼠，無名無姓。
我沒見過父母，也沒有兄弟姐妹，自打有記憶開始，我便一直生活在一間寺廟中。
廟中的和尚對我不錯，在這裡完全沒有「老鼠過街，人人喊打」這個說法，哪怕我偷吃糧食被發現，最多也是被提起尾巴扔到一旁。當然，寺里的殘羹剩飯也足夠我生存下去。
和尚們都很忙，每日要做功課，閑暇時我也在一旁聆聽，慢慢熟悉了這裡的木魚聲，每日晨鐘暮鼓，倒也自在。
這裡的和尚們個個本事不俗，尤其是為首的大耳老和尚，每當他盤坐在觀音像下給寺內眾僧人講經時，總會有一陣金光籠罩全身，所謂佛光普照，正是如此。
每當此時，我總是偷偷躲在觀音像下，感受著金光的沐浴，只覺通體舒暢，神清氣爽。慢慢的，我腦中的東西越來越多，牙齒和爪子也逐漸鋒利起來。
「唵、嘛、呢、叭、咪、吽！」
這六字真言出現的次數最多，漸漸地，我也暗暗嘗試著在心中默念起來。
「吱……」
「吱……吱……吱……」
「吱吱……」
對於一隻老鼠來說，發出「吱」以外的聲音實在是太為難了，不過佛家總說「萬物有靈，眾生平等」，哪怕是一隻老鼠，也未必不能修鍊有成，對吧？
帶著這一縷執念，我也像那些苦心修行的僧人一樣，開始了自己的修鍊之途。
寺后的山上有一隻樹墩，我憑藉著自己的尖牙和利爪磨出了十幾個小木球，用草根穿好，做成了一隻念珠戴在脖子上。
從此，每當大耳僧講經之時，觀音像之下，便多了一隻前爪撥弄念珠的小鼠，這小鼠的表情極為虔誠，尤其對那六字真言十分敏感。
山中無歲月，轉眼已是百年。按理說，以我的壽元，斷不可能活如此之久，想來是修習佛法之故。
終於，有一日……
「小傢伙……」大耳僧人講經完畢，忽然揮出一道金光，將我攝入手中，和藹道，「你在本寺，也有一百餘年了，不過如今你我緣分已盡，且本寺將罹大難，你還是儘速逃命去吧……」
「吱吱吱……」百年修行，我早已通曉人語，聞聽此言自然大為不舍。
「咦，你竟已開靈智？」大耳僧人頗為驚訝，在我身上探查一番后，長嘆道，「竟是佛門妖修之途，可惜可惜，若是長伴貧僧左右，未必不能修成正果……」
「吱吱吱……」我聞言大急，在神念中對話道，「弟子……願……跟隨……大師……修行……」
「你我雖有緣，但畢竟人妖殊途，且本寺已大禍臨頭，去吧去吧……」
大耳僧人堅定地搖了搖頭，揮手一道金光甩出，直接將我趕了出去。
我豈肯如此離去，便在寺外尋得一處洞窟，準備伺機溜回廟中。
怎料當晚……
寺廟突然被一層金罩蓋住，罩上真言浮現，顯然是極厲害的防禦法陣，原來老僧並非虛言，本寺果真有大敵入侵。
我正欲仔細觀察，忽聽得一聲驚天吼叫破空響起。
「嗷嗚……」
只見一頭綠色妖狼憑空立於金罩頂端，仰首對月咆哮起來。
這嘯聲中充斥著陰魔之力和妖氣，彷彿血脈最深處的壓制，憑我粗陋的佛法之力根本無法化解，很快便渾身癱軟，沒有一絲力氣。
很快，寺中一片血紅之氣浮現，在金罩下竄來竄去，而那股血煞之氣也越來越濃烈……
「嗷嗚……」
妖狼接連吼叫三聲，金色護罩在這般衝擊下搖搖欲墜……
「轟！」
一聲炸裂般的巨響后，我已失去知覺……
……
當我醒來時，頓時被眼前場景驚呆了。
天空被一團綠雲籠罩，地面上一片焦黑，儘是惡鬼哀嚎之聲，那千年古剎，早已沒了一點蹤跡……
十幾日後，綠雲才慢慢消散，可每到夜晚，尤其是月圓之夜，仍有無數孤魂野鬼遊盪。
它們開始對山中野獸的瘋狂屠戮，不過似乎對於我體內的佛門之力頗為厭惡，我倒是逃過一劫。
終於，一個艷陽高照的日子，我悄悄溜進寺中。
而這裡已是一片殘垣斷壁，面目全非了。
「光輪寺……」我將石碑上的字深深記在心中，轉身離去了……
……
二十年後。
「恭喜大娘，令公子體內寒毒已經完全拔除。」我將套在身前小孩手腕上的念珠取下道，「貧尼總算是不辱使命……」
「多謝師父，快多謝師父！」中年婦人拉起孩子千恩萬謝，取出一個破舊包裹道，「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貧尼一向不收診金，大娘不必如此……」我搖了搖頭，輕念了一聲佛號，轉身回到了後堂。
時過境遷，我在數年前突然頓悟，一舉化為人形，我畢竟心懷修行之地，便一身尼姑打扮，並自號「光輪」。
那隻念珠也有了靈性，所懷的冶愈之力可以輕鬆冶療凡人疾病，我也很享受這種助人為樂的感覺。
當然，在四方雲遊之際，我也沒有忘記師門的血海深仇，在多方打探之下，終於在一本世家典籍中發現了那頭妖狼的蛛絲馬跡。
上古妖物「地魃」，現在的我遠遠不是它的對手，但我立誓一定將其斬殺，以報大仇。
然而，某一日我在山中修行之時……
「小妖怪，還不受死！」
兩名面相狡詐的道士不知從何處跳了出來，他們顯然早有埋伏，布置了數道陷阱，而我又毫無與人鬥法的經驗，所以不敵。
這兩名道士用一條幽藍色的鎖鏈從我的鎖骨中穿過，而我受此傷害再也無法維持人形，被他們活捉。
「哈哈，穿了你的琵琶骨，看你還怎麼興風作浪！」
「說！你潛藏於人類城市之中，到底有何圖謀？」
「師兄，何必同它廢話，一個剛剛化形的小妖而已，直接祭煉了便是。」
「師弟有所不知，這位『光輪師太』在此地沒少積德行善，還頗受百姓愛戴呢。」年長一些的道士冷笑道，「區區一隻鼠精，也妄想累積陰功，修成正果，真是笑話！」
……。
當我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釘在一塊巨石之上，身軀上被八條幽藍色鎖鏈棒得嚴嚴實實，身前則是一個巨型法陣，陣圖每閃爍一次，我體內的靈氣便弱上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