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春陽-AU&CS 4

歐美的校園和國內太不一樣了。

林師看着這個很明顯規模不太夠的足球場，想了想自家學校四百米的跑道，覺得還是自家學校比較大。

雖然這恐怕是因為這裏在紐約市中心。

位於紐約也是她來到這裏的一個原因。

漫威英雄的所在地，漫威宇宙的核心區。

雖然這裏不是小蜘蛛所就讀的中城高中，但在美隊所在的布魯克林。

「如果能把布魯克林都逛一遍，然後再去一趟皇後區，就好了。」

走在操場邊的跑道上，她看着校園柵欄外的街道，發出了這樣的輕嘆。

身邊的少年沉默了片刻，問：「布魯克林有什麼好逛的？」

林師看向了他，微微仰頭才能對上他的眼睛。

她微笑着說：「因為這裏是美國隊長的故鄉啊。」

聽到完全耳生的名字，艾倫噎了噎，移開目光，說：「那是什麼？」

「一個虛擬人物，一個正直、紳士、有原則、有抱負的美國大兵。」林師說。

艾倫：「……你很喜歡他？」

發現自己和這麼一個形象似乎沒有任何重合度的艾倫陷入沉思。

「是啊，」林師微笑着再次看向他，說，「這種人很有讓我想要追隨的欲'望。」

艾倫再次細想了一下，長得有股美國大兵味的似乎只有那個萊納·布朗。

不過旁邊這個中國女孩對那個人似乎沒什麼感覺。

他覺得自己還是有一定機會的。

「你們什麼時候走？」艾倫問。

林師頓了頓，說：「下周一中午，下午的飛機。」

艾倫再次沉默了片刻，問：「你們周末有事嗎？」

林師想了想，說：「我可能會被分配跟你們學校科學隊去看科學競賽。」

看着男孩微微皺起眉，林師心頭一跳。

他不會想約她吧？

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至於，不至於，做人不要自作多情。

調整好心態，她問：「你……是不是想帶我逛布魯克林？」

艾倫的腳步頓了頓，顯然是被說中了。

他有些尷尬地別過頭，抬手摸了摸耳根，說：「算了，我對布魯克林也不熟。」

林師看着他，掩唇輕笑了一聲。

她看着男孩重新看向自己的翠綠色眼睛，說：「我其實之前就想找一天自由活動時間偷偷溜出去在布魯克林逛逛的，就看你想不想來了。」

艾倫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自由活動？」很快，他回過神，問。

「嗯……就是……我們在回到酒店之後就可以自由活動了，只是學校不太允許我們離開酒店，說晚上不安全。」林師看向前方，和艾倫轉過了一個轉角。

艾倫聞言，立即脫口而出：「我可以跟你一起。」

艾倫愣了一下。

林師也微微一怔。

他的語氣實在太急促，很明顯有哪裏不對勁。

林師自動無視了這個不對勁。

她無比自然地微笑着說：「謝謝你，但是不用了。我要是被抓到就完了，而且也太麻煩你也不太好。」

隨後，她看向一個建築，問：「那邊是什麼？」

艾倫看了那邊一眼，心中還在後悔剛剛的衝動：「圖書館。」

「誒。」林師輕輕感嘆了一聲，問：「你們學校的圖書館有懸疑小說嗎？」

艾倫看向她：「你還喜歡懸疑小說？」

「不過歐美的除了經典都沒怎麼看過，所以有點感興趣。」林師回眸看向他，微笑着說。

艾倫看到她的笑容，又移開了目光。

他真想讓她不要再笑了。

一看到她笑起來的樣子他就像個魯莽的蠢貨。

他仍然在後悔剛剛的一時衝動。

不過，她的愛好還真多。

「我們可以去看看，」艾倫說，「反正還有一個半小時。我也沒怎麼進去過，不過印象里應該是有。」

「好啊。」林師說着，便朝那邊走去。

艾倫看着果斷走向圖書館的女孩的背影。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喜歡虛構作品，成績很好。

和他，完全不像同一個世界的人。

她也屬於那個無聊的世界。

屬於那個，喜歡着他不知道究竟有什麼意義的東西的人的世界。

他心中微微動搖。

女孩似乎意識到他沒有跟上，停下了腳步，回眸看向他，雙眼中似乎有點疑惑。

這一刻，她沒有笑。

艾倫跟了上去，說：「抱歉，剛剛發獃了。」

而且，他剛剛應該是被拒絕了吧。

「沒事。」

女孩溫和的聲音傳來，也沒有什麼笑意。

但當艾倫看向她時，她卻是微笑着的。

所以，她其實一直沒有笑。

她只是在下意識地牽拉面部肌肉，就像那些同樣熟練的大人。

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一念，彷彿墨水滴入清池。

心動就是這樣，來的快而簡單，離開得也快而簡單。

艾倫心中平靜了。

只有一周的相處時間，他們可以做較好的朋友。

他不排斥和她聊天，她確實比其他人有意思，但仍然和他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他抬眼看向天空。

這個世界，就不能有點什麼更有意思的事情發生嗎？

……

林師能感覺到，在早上的片刻尷尬之後，下午的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旁邊的男孩繼續時不時看着窗外發獃，也不會動不動就主動找她說話。

她也自動忽略了中間的插曲，選擇把自己丟進從圖書館借的書里。

一點尷尬的小錯誤而已，完全可以無視，完全不用在意。

對他們兩個都好。

雖然沒找到什麼她感興趣的新書，但……

純英文版《24個比利》誒。

她果斷拋棄了周子英的R1*8。

一有不會的單詞，她就偷偷打開手機查，然後抄在單詞本上。

一個下午，在她全身心投入書本中過去。

直到旁邊的男孩敲了敲她的桌面，她才回過神。

「謝謝。」她笑着說。

「不用。」男孩說了一聲，看了眼她放在旁邊的手錶，說：「別忘了帶表。」

林師感覺自己有一絲絲尷尬。

「好的。」她保持微笑。

男孩走了。

林師合上書，就看到了躥到他們班門口的周子英。

周子英大大咧咧地跟艾倫打了個招呼，似乎還把他嚇到了。

林師有些無奈地收拾好東西，把表戴在右手腕上，背上書包走了出去。

「害，看來我是真的高看你了啊。」周子英一把勾住了林師的肩膀，遺憾地說。

「少用你的戀愛腦揣測我了啊，」林師用手指把周子英的額頭推了推，說，「而且我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我，別亂拉郎配了。」

「行吧行吧，」周子英說，「我今晚去一個啪，你去不去？」

歐美人還真是多派對。

林師擺了擺手，說：「我社恐啊。而且，我今天想偷跑去轉轉布魯克林。」

「行啊，那我跟老謝說你跟我一起去party了。」周子英立刻會意挑眉，「怎麼感謝我？」

「請你喝奶茶。」林師笑着說。

「成交嘞妹妹。」周子英攬著林師向外走去。

……

在酒店吃完集體晚餐后，林師果斷換了一身便服，穿着衛衣戴上兜帽和口罩溜出了酒店。

至於為什麼要裝扮得跟要入室搶劫一樣，一是為了防止被跟隊老師發現，二是為了防止被街上的美國人發現她是個柔弱的中國女孩。

聽說布魯克林的治安不太好。

不過，她這麼莽也不是因為頭鐵。

秋天夜晚的布魯克林吹着涼風，地上的落葉沒有被掃盡，滾動出沙沙的響聲。

她踩着枯黃的落葉上灑落的路燈燈光，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亂晃。

周圍的店鋪門都關了，路上沒什麼人。黑暗籠罩着空擋馬路兩側的樓房，和暗沉的瀝青路。

林師前後看了一眼，發現整條街就她一個人。

這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緊張。

於是她轉身走進了一個小商店，從貨架上拿了一罐檸檬汽水。

「小姑娘晚上不要自己出門啊。」

櫃枱大叔一邊掃著商品碼一邊說。

「嗯，謝謝。」林師作出淡定的模樣，從口袋裏抽出一張紙筆丟了上去，看着店主找錢。

周圍很安靜，只有零錢硬幣碰撞的清脆響聲，和電視機播放的節目聲。

安靜的空氣彷彿會逐漸沉降，壓得她有些難以喘息。

她是緊張的。

她抬腕看了一眼表，現在才八點多。如果是國內，在這種CBD，現在必然還在人潮湧動。

「三美元六美分，謝謝惠顧。」

林師伸手拿走了零錢和飲料，從旁邊吸管盒順了一根吸管，熟練地單手開環，插'進吸管。

隨着自動玻璃門打開的聲音，她把口罩扯了下來，吸管送進嘴裏，咬着吸管喝着冰冷的飲料。

左手揣進了口袋裏，握住了冰冷的刀柄。

她此時有點緊張。

興奮的。

有點希望……來那麼一個人搶劫一下她。

林師覺得某種意義上來說自己也是個變態。

她拿出手機，給周邊拍了個照。

夜晚的布魯克林，很適合犯罪。

周邊居民樓偶有幾個窗戶亮出燈光，但窗帘基本都是拉着的。

林師繞過一個街角，向著無人的小巷看了一眼。

沒有聚集的混混，也沒有喝醉的瘋漢。

十點半老謝查房點名，那個時候周子英也會回到酒店。

她必須在十點半之前回去才行。

就不能發生點什麼嗎？

林師覺得有些可惜。

不過沒關係，還有好幾天的時間，總能發生點什麼的。

她往僻靜而狹窄的小巷走了進去。

旁邊是堆滿垃圾的垃圾箱，地上有點油膩。

一隻老鼠從她前面突然躥過，讓她心驚得以跳。

她把喝完的飲料罐扔進了旁邊的垃圾箱裏，罐子發出了碰撞鐵箱壁的巨大響聲。

夜晚仍然靜謐得壓抑。

風吹過林師的臉，讓她重新拉上了口罩。

細微的聲響從前方響起。

林師停住了腳步。

啊……是有人了嗎，終於。

她微微怔了一下，繼續向前走去。

她的腳步聲淹沒在風聲和越來越清晰的嘔吐聲里。

是醉漢啊。

林師再次停下了腳步。

但是……

她猛地轉身抽出了爪子刀，刀柄的尾環繞着食指一轉而甩向前方，柄身撞在掌心的瞬間被她牢牢握住。

鋒利的刀鋒劃破空氣，留下一片冰涼的余息。

隨後，她就是一怔。

那雙綠色的眼睛似乎因為被嚇到了而睜大，有些驚慌失措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刀鋒。

「喂……你……」

男孩有些緊張而艱難地開口。

林師一驚，立刻左手收回了刀，右手扯下口罩，說：「對……對不起，你沒事吧？」

怎麼會碰到他啊？！

林師覺得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你……」男孩更加震驚的聲音傳來：「你是Mi……Liz？」

林師頓了頓，有些尷尬地笑着說：「嗯……是啊。我還是自己偷偷跑出來了。」

艾倫似乎還有點驚魂未定，稍稍站直，呼吸還有點錯亂。

他看了一眼被林師握在手裏的刀，停頓了幾秒。

林師順着他的目光看了下去，便抬起手拿着刀，說：「真是抱歉啊……它開了刃的，沒傷到你吧？」

艾倫看着那把鋒利又危險的刀，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女孩。

一身黑色兜帽衛衣，戴着黑色口罩，只有牛仔褲不是黑色的。

她的聲音還是那個溫和的聲音。

但……

剛剛那一瞬間，在刀鋒閃瞎他的眼睛的前一刻，他看到那雙陰影下的雙眸似乎帶着興奮。

難以想像，難以理解。

可能是他的錯覺。

「唉……要是是劫匪就好了。」

此時，對面的女孩嘆了一口氣，用她溫和的語氣惋惜嘀咕了一聲。

艾倫：「……」

這有什麼好的？

不過他不打算問這個問題，而是說：「沒事。我沒想到是你。」

他說着，看了一眼傳來嘔吐聲和嘟囔嚷嚷聲的巷口，皺起眉，說：「那邊你還是不要過去了，很危險。」

他轉眼看向林師，卻見對方認真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着，說：「嗯……我知道。」

艾倫再次怔住了，片刻才問：「那你過去幹什麼？」

她不會是想幫那個人吧？

她可能是不知道布魯克林的醉漢有多瘋。

「嗯……」

然而，他還沒有開口，林師便移開目光，輕聲說：「因為……有點無聊吧……」

一瞬間，艾倫感覺自己的心臟被撞了一下。

「啊……很抱歉讓你看到了糟糕的一面！」林師似乎又很快意識到了什麼，連忙說，「不是所有的中國人都……」

「你是說，你也覺得這個世界很無聊嗎？」

突然，她就聽艾倫說。

林師愣了愣，很快明白了怎麼回事。

他是覺得這個世界很無聊？

這是什麼中二發言。

她有點想笑。

「啊……這個不是，」林師笑着說，「我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只是我最想感受的那種有趣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罷了。」

艾倫的表情似乎變得有些複雜，不知道在想什麼。

醉漢叫喊的聲音又傳來了。

艾倫看了一眼那個方向，又看向林師，沉默了片刻，問：「你什麼時候要回去，我送你吧，布魯克林很多人對亞裔……不是很友好。」

更何況她還是女孩子。

雖然是個似乎玩刀玩的很熟練的女孩。

「我十點回去，不過不用送了。」林師說，「你家在附近？」

艾倫點了點頭，指了一下身後的斜上方。

林師順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隨後又低頭看到了他手上的垃圾袋，便微笑着說：「那我就先不打擾了。我可能會繼續逛一會兒。」

艾倫頓了頓，隨後似乎有些不認同，皺起眉，說：「我還是跟你一起吧。」

她是聽不懂他說的話嗎？

如果她遇到什麼混混……

突然，他便看到面前的女孩抬起了手。

刀鋒驟然之間開始旋轉，在他的面前一閃而過。

化作殘影的刀在數次劃破空氣后收回女孩的手中，在他鼻尖留下隱隱的寒風。

他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剛剛那把刀恐怕只差一點就會削掉他的鼻子。

一瞬間，他渾身都僵硬了。

女孩垂下手，有些抱歉地說：「對不起，剛剛是又嚇到你了嗎？」

艾倫：「……」

她也知道啊！

「那個，其實……我玩冷兵'器已經好幾年了，而且之前也對中國武術比較感興趣，所以學了一些……」她摸了摸鼻子，又笑着說：「謝謝你的擔心，但我不會背傷到的。」

艾倫聞言，更僵硬了。

她說，什麼？

冷兵器？

中國武術？

她竟然還對這些東西感興趣？

完全看不出來啊！

「你……還喜歡冷兵'器？」他問。

「嗯，」林師點了點頭，說，「不過如果有機會我也想摸槍的。」

艾倫：「……」

他覺得自己對這個女孩的認知每一刻都在背推翻重建。

他不禁問：「又喜歡看書又兵器……你還喜歡什麼？」

醉漢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似乎在跌跌撞撞地走動。

艾倫立刻往那邊看了一眼，隨後看向林師，又道：「邊走邊說吧。」

林師點了點頭，和他一起向外走去。

「你還喜歡什麼？」艾倫走過垃圾箱，把垃圾袋丟了進去，問。

這麼一次次推翻認知的感覺雖然很刺激，但他並不太喜歡。

太麻煩了。

「啊……這個還挺多的。」林師平靜的聲音傳來，不帶笑意。

但艾倫知道她肯定面帶微笑。

他沉默著等她說話。

「主要就是……文學類的話大概就是懸疑、恐怖、魔幻，還有諷刺文學、戰爭文學、科幻文學、宗教文學，同類電影、電視劇、漫畫、動畫也可以。遊戲的話，比較喜歡恐怖解密或者動作類RPG和FPS……啊RPG就是角色扮演類遊戲，FPS是第一人稱射擊遊戲。知識類大概就是做點簡單的程序，最近在看看榮格和麥獨孤，學的最久的可能就是臨床醫學那一塊了……藝術類可能唱歌舞蹈繪畫之類都設計一點，還有一些中國傳統的技藝……體育類的話大概就劍擊武術弓道馬術了，想摸槍但沒有時間。比較偏的愛好可能就是冷兵器、機械拼裝之類的了。」

艾倫：「……」

她為什麼不直接說她對全世界的所有東西都感興趣。

不過……

他看向了這個白天看起來非常文靜的女孩。

她喜歡的東西，除了那些藝術類的，都有點像……

在備戰。

「你想當個士兵？」艾倫說出了他的猜測。

女孩愣了愣，隨後微笑着說：「啊……果然很像是這樣嗎。」

「其實……我只是想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受到任何束縛。」

艾倫瞳孔微微一縮。

自由……嗎？

「而想要自由，就要有足夠強大的能力，」林師微微抬眸看向天空，輕聲說，「我想變得足夠強，無論是哪一方面。最基礎的是在沒有穩定工作的狀態下也能支持我去非洲或者中東並在那裏活下來。」

「非洲和中東？」艾倫皺了皺眉「你去那裏幹什麼？」

林師微笑着說：「我想把那些本來不該失去生命的孩子的命全部都保住。」

她看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很……聖母——我們那邊會這麼說，是貶義的——對吧？」

艾倫瞳孔微微一縮。

竟然是想去救人嗎？

而且……是去中東和非洲那種地方……

他不能理解。

「不，這不是什麼壞事。」但艾倫還是清楚這一點的。

想要救人的心思，他也體會過。

雖然只是在夢裏。

那種強烈的，想要殺光敵人拯救同伴的願望。

但似乎和她這種救助陌生人不一樣。

「不過，你為什麼會這麼想？」艾倫有些疑惑地問。

而且為了這種事情去學這麼多東西……值得嗎？

後面那一句他沒有問出來。

「無論在什麼情況，除非那個孩子做了什麼，否則孩子們都是最無辜的受害者。」林師面上的笑容似乎淡了淡，「傷害一個無辜的小孩讓孩子承受大人的過錯，這種行為……不可饒恕。」

最後幾個單詞，完全沒有她平常那種溫和的語調。

反而，冰冷而堅決。

那樣的堅韌果決，讓他都有些受到感染。

「你……想做什麼？」他不禁問。

他看見女孩微微張了張口。

但很快，又合上了雙唇。

她笑了一下，說：「現在說還太早了，還一事無成呢。」

她說着，又看向他，問：「你想做什麼？」

艾倫被問住了。

他想說，隨便，就這麼過，不知道想幹什麼。

但是，在她說完了這些話之後，他不知為何，完全說不出口。

「如果沒有想好也沒什麼的，」女孩溫和的聲音傳來，「我周圍也就只有我一個人天天胡思亂想的了。」

「你這個不是胡思亂想。」艾倫立刻看向她，說。

他對上了女孩溫柔含笑的雙眼。

那雙深褐色的雙眸，在路燈的燈光下，泛著點點微顫的星光。

明明是看着他，卻又彷彿在遙望遠方。

明明近在咫尺，卻彷彿遠在天邊。

他再次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她有很遠大的夢想。

自由是那個夢想的一部分，卻也僅僅是一部分。

自由……嗎……

那是一個很虛幻的辭彙。

「謝謝你。」女孩似乎由衷地笑了。

她黑色的兜帽下，她白皙的面容上，笑意中是陰影著不住的光芒。

她彷彿天生獨樹在光明之中的蒼木，而他像是泡在泥沼里的浮木。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但他們，同樣不屬於這個或無聊或木然的世界。

「我還是第一次跟人講我這些想法啊……」女孩再次看向彷彿黑暗屏障一般的天空，踩着落葉，說。

如果是她的話……

應該，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吧。

「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很無聊，」他看着她，有些突兀地說，「感覺這個世界沒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女孩愣了愣，隨後笑着說：「我知道。」

她轉眸看向他，問：「你覺得什麼算有意思呢？」

艾倫沉默片刻，說：「至少要有點刺激的事情吧，比如喪屍什麼的。」

「哈哈哈哈哈！」

突然，女孩笑出了聲，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艾倫面色微僵，隨後有些尷尬而不快地揚聲說：「喂！有什麼好笑的！」

「抱歉抱歉……沒想到你真的……」

林師調整好狀態，但仍然笑着說：「推薦你去玩《生化危機》，那款遊戲應該很適合你。它還出了電影，不過遊戲更有代入感。看來我們的興趣愛好應該可以有些共同點啊。」

艾倫愣了愣，說：「你也……」

「不過……」未等他說完，林師面上的笑意淡了淡。

她微笑着看着他，說：「但是，如果真的發生那種事情，大家都會死的。」

艾倫再次默了默，別過目光，說：「我知道，所以我也不希望那種事情發生。」

「所以，我選擇了中東和非洲。」林師輕嘆著說，「那兩個地方可以完成我的所有願望。」

艾倫停下了腳步。

林師感覺到他的停頓，也停了下來，回頭看向他。

「喂……Liz……」

男孩開口，嗓音之中帶着不明的情緒。

「你心裏的自由……是什麼？」

林師怔了一下，隨後再次笑了。

「你可以猜猜看，但我不會直接告訴你。」林師說。

「為什麼？」艾倫問。

「嗯……」林師看向了道路的另一邊，沉吟了片刻，才笑着說：「我們比較謙虛，一般不喜歡直接說出太誇張的東西。」

「而且，有些東西要自己感悟才有意思。」林師看向他，道。

艾倫再次沉默了。

「不過，一輩子隨意地過去也挺好的，每個人有每個人不同的追求。」林師聲音溫和地說着，提步轉過轉角，「選擇一條沒有那麼累的路也是對自己負責。」

艾倫跟了上去。

是嗎。

隨意而無趣地度過一生，也是一個好選擇嗎？

他覺得肯定不是。

如果能擁有一個有意思的人生，怎麼可能有人願意在無聊中度過一生？

他看着斜前方女孩的身影。

比他稍微矮一點，但卻顯得那麼挺拔。

中東，和非洲嗎？

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他想不明白。

但無論她想要的是什麼，他都清晰地認識到了，她和周圍人的不同。

她無趣的外殼，包裹着與世界截然不同的內心。

她融於這個世界，卻又不融於這個世界。

她真的……是一個很神奇的人。

中東和非洲……嗎……

他神思微微恍惚。

「砰！」

突然，罐子砸在鐵箱上的聲音猛然從不遠處響起。

林師和艾倫停住了腳步。

艾倫只是不咸不淡地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然而，還未看清發生了什麼，手臂就被猛地一拉。

一瞬間，艾倫感覺有什麼擦過了他的臉。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跌跌撞撞地撞到了林師，很快站直。

一瞬間，他看到了女孩兜帽下失去了笑意的眼睛。

此時那雙眼睛，充滿了緊張。

他甚至能感覺到她抓着他的手在顫抖。

「跑，報警。」

女孩低沉而利落的聲音傳來。

但是她的雙眼卻盯着遠處的一個方向。

「你……」艾倫一驚，卻很快被林師猛地一推。

「我等這個機會很久了。」林師看着被她推得後退了好幾步的艾倫，說完，便轉身。

右手，也抽出了一把彷彿虎爪的刀。

「快跑啊！」林師厲聲說。

艾倫的心猛然緊繃，下意識地連連後退，轉身奔向不遠處的巷口。

他聽到身後，再次響起了那個聲音。

他渾身猛地一僵，急忙回頭看向那個方向。

女孩重新戴上了口罩，身後的玻璃窗被什麼擊打得破碎。

那是……

槍。

一瞬間，艾倫感覺自己渾身冷透了。

有人當街持'槍'殺'人？！？！

「報警。」

對，報警……

不然她會死的……

他立刻跑過轉角，渾身顫抖著拿出了手機。

「我等這個機會很久了。」

顫抖著按下手機號碼，他的手指停在了撥通鍵。

什麼意思？

她是什麼意思？

「臭娘們……別跑！」

粗糙低沉而暴戾的聲音傳來，艾倫猛地按下了撥通鍵。

快接通……

快接通啊！

「你好，這裏是……」

「紐約布魯克林東21街……有人……有人持'槍'殺'人！救救我……朋友！」

沒等女聲說完，艾倫連忙說。

「好的，我們會在三分鐘內趕到，希望你們能夠儘力逃脫，如果不行就拖住。歹徒特徵是？」

「男人……」艾倫說着，緊繃着全身，微微探出頭。

一瞬間，他瞳孔猛地一縮。

「還有嗎？」

他渾身僵住了。

「喂？你好？」

他拿着電話的手微微顫抖，嗓子彷彿被扼住了一般。

「很壯……」他聲音沙啞而顫抖，語氣快了不知多少，「目測一米八以上四十歲以上白種人紅色短髮黑色襯衫灰色運動褲……」

「還有……」他的聲音越來越難以發出，艱難地問。

「如果……殺人未遂被反……殺……」

他幾乎握不住他的手機。

「算……正當防衛……還是……」

他渾身脫力地跪了下來。

「還是……故意殺人？」

猩紅的鮮血。

倒地的屍體。

黑衣的女孩，渾身微微顫抖著。

染血的雙手中，染血的刀，掉在地上。

「你的意思是，犯人已經被殺死了，是嗎？」

那個官方的女聲在電話中問。

女孩跪在了地上，染血的雙手捂住了臉，渾身顫抖得更劇烈了。

風吹過，他聽不清她是不是哭了。

「對……」艾倫的聲音很沙啞。

「那需要通過現場和證據判斷。你們的街道附近有兩個攝像頭，屆時會成為我們判斷的依據。我們的警察還有一分鐘到達。」

「好……」

艾倫再也握不住手機了。

手機砸在地上。

他聽到了警笛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聽到了警笛聲中，混雜的女孩似乎在隱忍卻隱忍不住的哭喊。

她在哭。

他把自己的身子扯了起來，一步步走了過去。

冰冷而黑暗的夜晚。

冰冷而黑暗的混凝土路面。

他走到了女孩身邊，聽着越來越清晰的警笛聲。

他看到了男人瞪大的眼睛，和男人脖頸上利落的划痕。

他看到了血泊里，那兩把虎爪一般的小刀。

突然，女孩的哭泣聲停止了。

停得很快，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他僵硬地看向了女孩。

女孩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看不到她兜帽下的表情。

他沒有說話。

他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怎麼發出聲音。

他只能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另一個方向。

然後，再次緩緩跪了下來。

他隨着她的身影看過去，才看到，就在男人的屍體的不遠處，一個角落裏，還窩著一個身影。

一個猜想在艾倫的腦海中猛然炸開。

「喂……為什麼啊……」

他聽見女孩輕聲喃喃。

「為什麼，世界上要有這種人渣？」

艾倫不知道。

艾倫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艾倫只能看着她，僵硬地站在原地。

「為什麼，我就連殺個人渣，都要等到他快要殺死我的時候才能殺？」

她緩緩轉過頭，看向他。

赤紅的眼睛，在滿面的血污之中看着他。

「又為什麼，我連殺一個人渣……都這麼害怕……這麼難受啊……」

她嗓音沙啞地問。

艾倫看到，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被淚水濕潤。

淚水在臉上的血痕上，劃出一道痕迹。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她的問題的答案是什麼。

但他知道……

「你沒有錯……」

他聲音顫抖著，緩緩走向她。

女孩怔忡一瞬。

他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抱住了她。

他感覺到，他們兩個都在顫抖。

「你沒有錯，Liz。」

他知道，她沒有錯。

警笛聲清晰地炸在空氣中，警車的車輪和燈光從遠處碾了過來。

「吶……」

突然，他聽見她哭着笑了。

「我其實是個……冷血的混蛋啊，艾倫。」

警車在他們旁邊停了下來。

艾倫猛地看向了警車。

警察從車上下來了。

他被林師慢慢推開。

他再次看向她。

警車的燈光中，她滿臉鮮血，看着他笑了。

艾倫心中一緊。

她……

「喂，你……」他出聲。

「是你們誰殺的人？」

警察的聲音傳來。

「我殺的那個男人，那個男人殺的這個小孩。」

艾倫眼睛猛然睜大。

他震愕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女孩仍然笑着，看着他，淚水仍然在向外滾落。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卻很平靜。

就像，早有心理準備。

「誰報的警？」

艾倫立刻看向警察：「是我。」

警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對着身邊的幾個同事說了幾句，變對他們說：「先跟我們走一趟吧。」

「好。」

艾倫聽見女孩回答得很果斷。

他緩緩看向了女孩。

她似乎，完全緩過來了。

她的表情，平靜得可怕。

他知道，這樣是很不正常的。正常的他們這個年齡的人，應該嚇的嚎啕大哭精神失常。

但，他也平靜了下來。

他看着女孩緩緩站了起來，抬起手。

警察似乎有點驚訝，但還是給她扣上了手銬。

他連忙站了起來。

女孩坐進了警車裏。

「你坐後面那輛。」

警察對艾倫說。

艾倫看着車門關上，隔絕了他和林師。

車窗內，林師看着前方，兜帽遮住了她的側臉。

完全沒有要看他的意思。

艾倫咬了咬牙，只能走向後面那輛車。

「我等這個機會很久了。」

艾倫渾身猛地一僵。

這個……機會？

他坐進了警車裏。

Liz……

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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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眾所周知，同人文里的布魯克林不是布魯克林，同人文里的中東不是中東，以此類推

2問：如何在兩章內結束一個本該還有四章結束的部分？

答：一章頂倆

3我要反思一下，我為什麼把校園文寫成了這樣。